裴靖清连抽几根烟,稳定情绪后,亲自去挑选入敌区掩埋尸体的连队。
等他回到指挥部,赵长庚正在向顾东夔复命:
寇军同意于明日上午8点至下午13点间停火。
5个小时的时间。
裴靖清心境一宽,再环视四下,没见裴苒。
顾东夔看他在找人,“赵团长说,苒苒在寇军指挥部一点不怯场,回来时反有些后怕,我让她去伙房,吃点东西压压惊,你也去安慰安慰她。”
赵长庚跟着说,“师长,苒苒小姐真是好样儿的。我原先还担心这呢,硬是撑下场。”
裴靖清略略颔首,“我去看看她。”
“我们手艺不行,军队里也没有好食材,苒苒小姐将就吃,不要嫌弃。”胖胖的伙房兵,把白布巾甩在肩上,憨憨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就叫我苒苒吧。”被他们左一声“苒苒小姐”、右一声“苒苒小姐”地叫,裴苒怪不好意思,慢慢地,欲言又止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坐在这陪我说说话?”
留她一个人,她会满脑子想去敌区、在他们指挥部的时候,恐怖森森的。
那伙兵挠挠头,咧嘴笑,“可以是可以,可我笨笨的,不大会说话。苒苒小……苒苒别介意。”
裴靖清站在伙房门外,看见裴苒全须全尾地坐在四方桌前,跟前的面一筷子没动,只央求人陪她,可怜巴巴的。
“苒苒。”
裴苒闻声转目,像是被突然惊着的幼鹿,茫茫然的,霎时间对眼前人绰约难辨。
耳边一声“师长”,精神严肃,才醒味是裴靖清从门外走来。
“你忙你的去。”裴靖清让伙兵离开,望了眼裴苒面前的面条,有青菜,有煎鸡蛋,做得很用心,坐下笑说,“大家都很偏爱苒苒呢,把好吃的都留给苒苒。”
相邻的位置,裴靖清一落坐,他身上带着温度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有灼意。
在闷热的汵西,这并不使裴苒厌烦,反而有一种被严严包裹其中,稳稳的安全感。
因为闻到了另一股味道,低头遐想的裴苒,抬起水盈盈的眼,颊上稚嫩的绮色未消,问,“你怎么抽烟了呢?”
原本父亲忧心女儿安危,有什么好遮掩的?裴靖清此时竟心下一虚,不敢讲“因为担心苒苒,急得不行”,只涩涩道,“是,爸爸没把苒苒的交代放在心上,该当何罪?”
裴靖清又在她面前说笑,裴苒内心欢悦直涌,鼓动得她忘乎所以,十分胆壮,“赔罪的话,一杯茶也没有么?”
说时低着眉眼,双脸发烫,胸口怦咚怦咚的,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静等一会,真有一杯茶送至眼底,“看这杯茶的份上,不同爸爸计较了,嗯?”
裴苒掀眼瞧茶杯,抿唇微笑,绯红的腮边酒窝深深,打起心力去接,握着杯子,手臂掌心颤巍巍的,缓缓道,“那时周围都是寇人,我有点害怕,晚上做噩梦么?”
裴苒轻声细语的,但一个音调、一个举止,都是从酒坛中缩回的猫爪,沁透了春酿,直挠得裴靖清闷痒又微醺。
*
“师长,您已经叁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去我那休息会吧。”天快亮时,去敌区的任务安排的差不多了,杜钦提议。
裴靖清原来的休息室让给了顾东夔,隔壁新布置的,晚上又给裴苒了。
裴靖清不自觉放轻声音,“我在苒苒屋外坐着眯会。”
“苒苒昨天有被吓到吧?”
裴靖清想着就满眼笑,挑眉对杜钦说,“她说保证下次就好了。”
杜钦轻轻笑出声,“虽然苒苒这样敢想敢做,顾长官是铁了心要把他们这帮学生送回去的,已经会同其他几个战区的司令长官,向当局写了不征招学生兵的联名信了。
纵容苒苒这次,也有几分想吓她一吓,叫她知难而退。”
裴靖清没作声接这话,只道,“我先过去。”
黑巍巍的远山,绵延起伏,天空遍是星星,不见纤云,别有一番清亮之感。
阒静中,似乎能听到屋里节奏浅浅的呼吸。
裴靖清闭着眼,双臂抱在胸前,岿然正坐在檐下,俨俨一副屹立之态。
脑海中是裴苒的话,“爸爸的指挥部,寇军一定不敢来。”
在勤务兵搬凳子时,裴苒就醒了,手臂撑床,支起上身,往窗外看到裴靖清。
安心重新睡下,又没有睡觉的心思,背对外面躺了会,起身趿鞋,悄手悄脚出去。
裴靖清的姿态,那样正派无邪,严整凛凛。
裴苒不仅不畏惧,还特别想凑近,甚至生出毁坏欲。
没有月亮,人间不够敞亮。她弯着腰,近近地对着眼前人的轮廓,心里描认哪里是眉,哪里是眼,哪里是唇。
裴靖清的唇唇线清晰,下唇稍饱满些,笃实又性感,她早就想碰碰尝尝了。
贴近时,淡淡烟草的味道、茶的味道、肉体喷薄出的温度在裴苒鼻息间缭乱成一片。
唇瓣甫一碰触,激起细密的电流,从唇上直接跃到心尖尖。明明两人唇贴在一起,裴苒却感受一种被解放的、可以大口呼吸的自由快乐。
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领,不让忐忑至极限的心蹦出来,伸出小舌尖,轻轻舔舐一下,快速离开。
裴靖清唇上没有味道,就是非常合乎她心意的软,还温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