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我从军后本来立志不想娶妻,可那时候对这么机灵仁义的姑娘割舍不下, 病愈后前往太原, 就已经和余情私定了终身。”
    许康轶抱着肩膀暗暗点头,如梦方苏, 比他能想到的还早些, 怪不得当年凌安之在训练太原军的时候,不愿意在太原见他, 估计是怕被看出蛛丝马迹。
    再想到凌安之在整顿中原军的时候,余情号称和他一面也没有见过,却经常假托有事夜不归宿,他总无条件相信自己妹妹确实有事,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是去会奸夫了呢?平时余情对他这个小哥哥亲昵有佳,可和凌安之的事主要就是为了瞒着他,女大不中留阿。
    凌安之在他面前还是一副浪荡公子样, 真是演戏的好手,当时把他和火眼金睛的花折全瞒过了,不去唱戏太可惜了。
    贺彦洲根本不想听这些陈年旧事,他借着酒劲,一伸手就揪住了凌安之的衣领:“一派胡言,纵使是私定终身那也是三年多前的事了,余姑娘和我们家将军正式下聘是在前年过年的时候,距离现在不到两年,和你凌大帅没什么关系了吧?”
    田长峰、楚玉丰、陈氏兄弟全捏了一把汗,余情既然和凌安之木已成舟,就是没顾忌裴星元的颜面,这被当众挑出来,裴星元的面子往哪搁?对凌安之咄咄逼人,要是逼出了凌安之的火气,酒已经半醉,如何收场?
    宇文庭对凌安之向来是敬重呵护,见贺彦洲如此不识时务,不由得心头火起:“贺彦洲,你以下犯上,想做什么?”
    贺彦洲是豁出去了,要不裴星元连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都捂不住拱手让给了凌安之,让外人怎么评判?是太无能、还是太谄媚?
    凌安之倒是放得下姿态,无视贺彦洲揪在他领口的手,直接给裴星元倒酒,笑答道:“这便是我要感谢裴将军之处…”
    贺彦洲一句话也不想听他说,在座的谁不知道凌安之舌灿莲花,编起故事来环环相扣,最能忽悠别人,直接揪着他的领子狠狠的一推他:“谁想听你胡说八道?”
    连凌安之都没想到贺彦洲喝了点酒能这么混,为了表示感谢的诚意他本身也没什么防备,直接自己被推了一个趔趄不算,领口直接被扯开,脖子上的玉坠皮绳被扯断狠狠撞飞了出去——
    翡翠质硬,最容易摔坏,凌安之平时从来小心翼翼的轻拿轻放,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如果玉坠破碎的话——玉坠中那汪水胆肯定含不住了…他多少个心里过不去的日日夜夜,全是盯着水胆才给他一丝坚持的念想。
    凌安之从来不知道自己能瞬间这么紧张,被吓到魂飞魄散心里哆嗦,“哎呀”了一声整个人横扑了出去,可惜玉坠去势太强,凌安之骤然之间也使不上全力,直接看玉坠“咚”的一声砸在了柱子上。
    凌安之双目睁大,肝胆俱碎,像个受惊的猫一样全身汗毛全炸了起来,总算在玉坠从柱子上落地之前伸胳膊攥在了手里。
    许康轶和花折觉得多年来从未见他这么不加掩饰的紧张,互相看了一眼觉得非常意外,两个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直腰站起来,看凌安之在紧张什么。
    见玉坠只是掉了一个茬,其他的地方还完整没有破碎,凌安之明显心里落下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中两道寒光射向贺彦洲,目光如电,其中杀机四伏。
    军中最讲权威,凌安之统领军队多年,从来说一不二,还没有属下敢触过他的霉头。
    许康轶有些心惊,他担心无法收场,刚想说话,花折眼尖,却看到凌安之目光一闪,杀机变成了刚才一样的赔罪目光,花折暗暗捏了一下许康轶的手臂,让他静观其变——
    凌安之从地上爬起来,小心谨慎的把玉坠揣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回到席间时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让众人以为刚才是一瞬间看错了。
    他继续倒酒解释:“此事说来话长,我还是要感谢裴将军。那时候许康乾还是毓王,登基之前先是要清除异己,我首当其冲;为了打击侮辱翼王殿下,许康乾要将余情收进王府当一个妾室。”
    “当时情况紧急,余情当然不愿意,不过如果说是我和私定终身,不仅于事无补而且只能让局势变得更坏。为了能让毓王打消念头的,估计全天下的男人中也只有裴将军了;情急之下余情求助于裴星元,星元顶了这个未婚夫婿的帽子,才算是能够保全了余情的清白,我不胜受恩感激。”
    在座所有人,包括许康轶和花折在内,今天才明白其中关结,不由得恍然大悟。
    贺彦洲和严宇听着半信半疑,看向裴星元,见裴星元点头,才算是信了。
    凌安之酒已经斟满,别的全次要,别让军心动摇才是第一位的,裴星元带着人新来乍到,他如果不放低姿态,往轻里说让人家日子以后怎么过?往重里说就算裴星元没有二心,他手下那些山东军就全没有二心?
    ——而且裴星元确实对他和许康轶有恩,全是再生之德。就算是趁人之危占了小黄鱼儿点便宜,可全是男人,能悬崖勒马尊重余情就实属不易,毕竟人家要求娶余情,也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得让人家把心结解开,他先敬贺彦洲和严宇:“两位将军一心护主,为裴将军考虑周全,让我想到了凌霄,这三杯,敬这些忠心不二的将军们。”
    贺彦洲和严宇拿着酒杯面面相觑,听着确实像是实情,余情来找裴星元的时候,全是三更半夜,一看就是事出紧急,可这酒还是不知道喝还是不喝。
    凌安之把酒当水,三杯瞬间已经一饮而尽。
    凌安之再拿三杯:“余情之事,我作为男子,却没有给大家在明面上一个交代,是我考虑不周,办事不牢,我自罚三杯。”
    见他三杯又尽,贺彦洲还是生气,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演戏的好手,人前示弱猪吃老虎。”
    裴星元已怒,双目微瞪喝令贺彦洲:“大帅怎么会拿凌霄出来演戏,不可再胡言!”
    裴星元礼数周全,也怕场面再控制不住,转身向凌安之弯腰赔罪:“我治下不严,以后定不许他们再喝酒了。”
    凌安之十杯酒依次排开,端起酒杯向裴星元行起双膝跪拜礼:“裴将军,当日兰州城外,你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了一次瞒天过海,让凌某人还有两世为人的机会,大恩大德,铭记在心,今日再说谢谢也应该不晚,这十杯酒谢星元哥哥的救命之恩。”
    裴星元大惊失色,一步跨到他面前拉他一下没拉起来,直接和凌安之对跪下来:“大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可行此大礼?折煞星元也。”
    见凌安之和裴星元俱肝胆如雪,不会以怨忘德,在座各位俱心中有感,两男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甚至意气用事玩命者也有。
    凌安之身为大帅,和余情本就是故交,大可以不必如此低三下四,裴星元如此聪明;自然也会自己想办法解围,为了面子也可以装几句大度,让颜面更好看些,可二人却能把态度全低到尘埃里去,不是惺惺相惜,但求同心协力是什么?
    裴星元当然不可能让凌安之自己独饮十杯感谢的酒,两个人连碰十次,各自豪饮十杯全下了肚。
    贺彦洲根本不太买账,直言不讳的激他:“凌大帅,你这是惺惺作态,收买人心。你真要感谢我们家将军的救命之恩,也应该是不再横刀夺爱,在座谁人不知裴星元对余情情有独钟,如果真的要谢,你就把美人让出来吧。”
    打蛇打七寸,这两个人的矛盾主要是还是因为余情,情场失利那一个面子和里子全过不去。
    余情看着这个烂摊子无奈的跺脚道:“要是因为一名女子而两将不和误了大事,那不是逼红颜祸水拔剑自刎吗?”
    凌合燕瞪眼睛:“死了那不是谁也得不到吗?再说了,我看此事简单的很,就看你余情喜欢谁选择谁就行了。就算是你现在选了我兄弟,他以后要是对你不好,你后悔了就来找我,我当姐姐的主持你们和离,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到时候再成为裴星元的红颜知己也不迟。”
    元捷都要钻到桌子下边去了,这全是哪跟哪啊?什么古怪思想?
    裴星元本就已经半醉,十个大杯酒下肚,直接摇摇欲坠,再说话的时候舌头也大了,他当没听到凌合燕说什么,冲着贺彦洲摆摆手:“强拧的瓜不甜,余情若心悦我,我自会当仁不让,没有把红颜知己让出去的道理;可余情对凌安之情深义重,我不能…让余情为难。”
    凌安之好像也喝多了,四顾看了看,众人看他们闹了这么半天,俱是神色严肃,他眼珠一转,开始犯浑:“哎,把余情让出来是不可能了,我还得表现好点,让她一直心悦我,免得被星元哥哥抢了去。不过星元哥哥,此事上我们夫妻二人还是要谢你——”
    裴星元扶着他,也说醉话:“余情也不能一分为二,你怎么谢我?”
    凌安之直接往他怀里一躺:“星元哥哥,此事搅的你实在闹心,我们夫妻二人今晚找一个伺候你吧,要不你今晚…”
    众人听这话风转的太快,他们夫妻,是让余情今晚伺候裴星元?太乱了吧。
    再看凌安之,墨绿色的眸光一闪,直接搂住了裴星元的腰,他手太快,裴星元猝不及防,差点摔倒——
    凌安之直接痴人醉语:“星元哥哥,要不你今晚,就上我吧。”
    许康轶一口茶就喷了出来,以为自己耳朵也出了毛病,听错了。
    裴星元没想到话锋转这么快,有些目瞪口呆。
    花折反应最快,他开始哈哈大笑。
    凌安之衣领已经被贺彦洲扯开了,袒露出老大一块玉做的胸膛来,他搂着裴星元距离裴星元的脸庞越来越近,满脸浪笑,流露出点媚眼如丝的味道:
    “星元哥哥,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虽为男子,也姿色不错,当了多年的安西铁军一枝花,你今晚上了我也不吃亏,不信你扯开我衣服看看,包你满意。”
    裴星元以前就知道凌安之性格闹腾,可哪想到凌安之能突然孟浪成了这样?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想推开他却不知道凌安之力大无穷,根本推不开——
    众人终于听明白了,狂浪笑声顿时四起,连从来不苟言笑的许康轶也憋不住乐的站起来了:“凌帅,你喝多了,这当众荒唐,成何体统?快起来。”
    楚玉丰和凌合燕等唯恐天下不乱之徒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楚玉丰当即指挥裴星元:“星元,愣着干什么,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他让你上你就上,脱他衣服!”
    一下子提醒了喝多了酒,现在又唯恐天下不乱的众人,围成一圈怂恿裴星元尽快下手。
    花折、元捷、胡梦生终于逮到了报复凌安之的机会——否则大帅平时威仪无比,哪是他们可以近身亵渎的?伸手狂笑着七手八脚的开始去扯凌安之的腰带衣襟。
    裴星元挣脱不开,又喝多了酒实在上头,笑的肚子疼的求饶道:“祖宗,你钢筋铁骨,我无福消受,快饶了我吧。”
    凌安之好像醉的五迷三道,色眯眯的看了裴星元一眼:“星元哥哥,还能分出我是男是女,没事,再喝点就从了。”
    军营中少乐,一堆兵痞子也不管是不是还有女人在场,反正凌合燕不算女人,因为她正拿着酒壶直接给裴星元灌酒:“星元哥哥,咱们今晚就喝到你什么时候把大帅衣服扒了,什么时候为止。”
    第219章 血才能
    牡丹别院里的一场宴席, 从略显严肃的聚餐开始,到非常荒诞滚做一团的全员放倒结束,这些将军全已经醉的不能起身回不去了,洛阳的下半夜也是挺凉的, 亲兵们实在没办法,在别院里取了几床被褥草草的给他们铺在了地上, 防止他们伤还没好利索再受了寒气。
    凌安之看到大家全是东倒西歪, 闹的再能爬起来的人不多了,他也喝了不少,先是出去询问了一圈院子防卫。
    ——全员在此,安全防卫紧实到了方圆几里之内连飞过个苍蝇什么颜色都差不多能被盯上, 之后一个人回到了花园的院里。
    月光如水照耀庭中繁花, 凌安之形影相吊,安西月, 洛阳月, 太原月,天南月, 月月相似;心中人,梦中人,身边人,辅佐人, 人人不同。
    他举着酒壶向空中和银盘对饮,笑道:“来,举杯邀明月, 对应成四人。”
    可能是喝了酒,往事千转百回的涌上心头,世人皆说凌帅喝酒是无底洞,可他的酒量自己还是知道的,刚才的情况下,再加这样两壶,就够醉倒了。
    可多年带兵,主帅一个疏忽,手下可能是数条兄弟的性命,他从来不敢醉,可是真想任性的一醉方休啊。
    他暗暗决定只喝一壶,不多喝了,觉得自己情绪有点低落,右手拎着酒壶灌酒,左手捏着坠子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打气:“两脚踢开尘世界,一肩担尽古今愁。”
    许康轶身体原因,喝的相对较少,四更过半觉得酒气上头,有些燥热,摸索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到月下凉快一下。
    却看到凌安之穿着一身皱巴巴全是酒渍被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正坐在花园中一块石头上拿着酒壶举头望月,好像还在喃喃自语什么。
    许康轶眯着眼睛仔细看他,两眼中好似有光透出来,哪里有太多醉意,直接靠着他身边在石头旁坐下,平静问道:“你还没醉?刚才是借酒演戏?”
    凌安之右手捏着酒壶,左手捏着小坠子,确实喝醉了太奢侈:“也不是演戏,终归是要给裴星元一个交代。”
    许康轶看凌安之神情有些落寞,好像整个人隐在重重迷雾中:“你想什么呢?”
    凌安之好像又在夜空中看到那人温柔的棕色眼眸,一壶酒对嘴灌下去:“想一个男人。”
    他感觉到许康轶靠在他身上,像是没骨头似的寂寥,回问道:“你想什么呢?”
    许康轶轻轻伸手揉了揉凤眼向北疆极目远眺,像过去那些年一样,好像那个人也还在:“也是一个男人。”
    许康轶想了一下,轻声问他:“你打算为那个男人做点什么?”
    凌安之对着夜空笑了,接着酒意说道:“酒不能浇愁,血才能。”
    ——他要给带血的权力挫骨扬灰,把所有参与过的人千刀万剐,把心口这股子恶气吐出去,给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的那个人一个交代。
    许康轶点头,摸过酒壶也跟了灌了一口:“对我而言,求生的力量最大,其次是仇恨,凌大帅,血才能。”
    两个人可能心中俱有所思,沉默着坐在一起开始望天。
    花折也是海量,今晚稍微有点多,不过这一会已经醒的差不多了,他起来之后发现许康轶不在,知道他可能是进了院子了,担心他晚上看不清再出现意外,直接爬起来找他了半晌,发现他果然和凌安之傻坐在院子里。
    凌安之听到了动静,知道是花折出来了,嘲笑道:“花公子,看的很严嘛。他和我呆一会,你也不放心了?”
    花折听到他的调侃,反唇相讥:“我担心康轶对院里环境不熟悉,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凌大帅怎么还酸溜溜的,怎么,看到自己的情敌优秀,心中有压力了?”
    以前花折说话温和有度,总是在凌安之这里吃亏,现在已经学了有点毒舌了。
    不过和嘴损专会笑话别人的凌安之比起来,还差了一点火候:“好说,裴星元再优秀,我情敌也才他一个;不像你花公子,情敌是全天下三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女人,貌似无数个。”
    花折不以为意,露齿而笑:“全天下女人也不到我眼前来碍眼。”
    许康轶听他们斗嘴,也憋不住笑:“凌兄,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四十岁的好歹还是大人,三岁的怎么下手?”
    凌安之看他们的样子,估计是也想在花园里走走,他站起身来:“我进去看看余情。”
    他刚才出来的时候,余情找了一个桌子和榻子间的空隙,藏在里边趴在榻子上睡着了。
    冷风一吹,花折酒全醒了,他看许康轶拿下了水晶镜,好像能看清什么似的四处张望,觉得非常可人,笑问道:“康轶,你这是四处望什么呢?”
    许康轶没有回答,依旧失神的望向北方。
    花折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又在思念长兄如父的泽亲王,收起笑容伸手揽过许康轶:“康轶,那位在天上,保佑着你呢。”
    要做的大事太多,把时间放在愁情别绪上是奢侈,唯有事成,活的更好,才对得起逝去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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