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康轶好像从过去的记忆中脱离出来,腰梁挺直了些:“铭卓,我想了一下,陈恒月和楚玉丰如此不和,在一起也终究是无用,彼此牵制反倒是内耗,现在裴星元也回来了,他性格好些,让他去协领北疆军,如何?”
花折揽着他的肩膀:“康轶,你夜晚视力不佳看不到,今天到了凌帅跪谢裴星元之后,陈恒月和楚玉丰两个人对视了好几次,有所交流,可能是心中有感。”
许康轶确实没看到,平时很多小事是靠身边心腹提点:“哦?有什么感?”
花折手无意识的在许康轶的胳膊上摩挲,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一下:“和你我一样之感,只要能维持平衡,一切都好说。”
陈恒月确实有感,凌安之三军主帅,绝对的优势地位,裴星元还是识时务的,尚且如此放低姿态照顾裴将军的面子。他和楚玉丰顶多算是平起平坐,却只想着立威,北疆军是田长峰和楚玉丰的天下,怎么可能服他?只想着手腕,却不想着对待朋友要以德服人。
楚玉丰也有感,拿心爱的女人出来说事,除非是不在意才能作出高姿态,可有目共睹,凌安之对余情爱重的很。被贺彦洲当面质问到杀机已显,却收敛住了。
对这么一个刚来投诚的小将却能敬酒和有问必答,不是以大局为重是什么?如果泽亲王尚在,也一定会让他能忍则忍,顾全大局,全力辅佐翼王。
而且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出了潼关,许康轶的势头越来越强,头上的王气都要喷出来了,难道还真能不让翼亲王完全领导北疆军不成?小心当权者回头和他秋后算账。
所以次日天亮,月亮将军和刺头楚玉丰不知道何时凑合到了花园里一起散步,彼此哎哎唧唧的不知所谓的聊了半天,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翼王的门前——许康轶素来吃药,花折更是娇贵的很,半夜起来之后还是回到了宅子里卧房休息,才起来时间不长。
许康轶自小就带着随身大夫,所以大家看到他们两个住的近些也不奇怪。陈恒月和楚玉丰在许康轶面前也是东扯西扯的聊了半天,最后终于说到了北疆军的建制上,把田长峰、楚玉丰与陈氏兄弟的配合方式说了个大概——听起来是各退了一步,海阔天空了。
花折送走了以前总斗的像是乌眼鸡似的两位将军,回来后春风满面:“康轶,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许康轶啜饮着醒酒养胃的茶,点点头:“猜对少读书一个时辰。”
奖励还挺丰厚,花折笑的两眼放光:“康轶在想,他二人和平相处就太好了,这样裴星元就可以自领一只机动的队伍,西北社稷军灵活性更高了。”
一个一指禅点在花折的脸上:“蛔虫!”
花折洋洋得意:“用词不准,是蓝颜知己。”
许康轶看最近花折忙的要死老往外跑,却还心情不错,调笑道:“铭卓,你最近是不是跑野了?看你每日里嘚瑟的。”
花折确实最近得了不少好东西,他无人分享,憋的难受,听许康轶这么一问,当即笑出一口白牙:“康轶,你等一下,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没等许康轶同意,花折就已经兴冲冲的出去了,许康轶等了半天,却见花折从外面层层绢布包裹,小心翼翼的抱进来一个巨大的花瓶。
许康轶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看左右不过是个瓶子,也没太当个玩意儿,直接伸单手拎起来,吓得花折紧张的马上去托花瓶的底:“轻点轻点,碎了可亏大了。”
终于把花瓶在桌子上立稳了,打开层层绢布,果然见一个大花瓶足有二尺多高,色彩艳丽非常,整体釉、彩颜色有十七八种,瓷母底座,瓶耳环非常精致,瓶身上颜色各异的画作就有八副。
许康轶看着这个调色盘聚会似的大花瓶,觉得丑到辣眼睛,摸了摸鼻尖有些无语的说道:“铭卓,这花瓶又俗又土,如此难看,算什么好东西?”
花折已经猜到许康轶最开始的反应,他不厌其烦的弯着腰指着花瓶开始讲解:
“康轶,你最识货,仔细看这个花瓶,它是唐朝初年造的,工艺极其复杂,你看这瓶口上的哥釉,瓶身是汝釉,总计釉色十八种,这种工艺现在还做不到,我前几天买它只花了两万两银子,要是等到了太平盛世,此等珍宝价值连城。”
许康轶见多识广,也算识货,仔细研究这个古董花瓶,确实属于珍品;看花折这小心翼翼难掩喜气的样子,应该也值点钱。
他伸手揽过花折,亲吻花折的鬓角脸颊哄道:“铭卓,看把你高兴的,你最近只弄了这么一个花瓶?还有什么好东西,也拿出来给我欣赏欣赏,让我也高兴高兴?”
花折不敢把趁乱弄的秦砖汉瓦、古董字画这些好东西全露白给许康轶看,万一哪天被没收了怎么办?
——许康轶不太愿意看他发国难财,可战乱时他不出手难道别人就不出手了?单说余家最近也收了不少好东西。
想到这,花折开始献媚,拉着长音卖弄姿色:“康轶,再有好东西就是花公子我了,你想看哪?我全拿出来给你欣赏。”
许康轶最受不了他这一点,反正现在他看到花折就高兴,一边伸手一边笑:“那我可得打开包装看看,尽瞒着我藏了什么好东西。”
两个人正在这你侬我侬,面无表情装作眼瞎的元捷进来了:“王爷,花公子,上午议事的时间到了,大家全到齐了。”
正好主要将领全在牡丹别院,上午便召集齐了开了一个小议事会,会议的内容就主要就是给裴星元配兵,让他带领一支机动的力量,如此一来,战场上社稷军的弹性就大大的增加了。
许康轶传令下去,安西军拨付两千神机营、五千骑兵一万步兵,以及凌合燕作为裴星元的副手;
北疆拨付三千神机营、六千精骑兵两万步兵。
拧成一股后交给裴星元作为侧翼部队,在加上补充完整的原山东驻军,打造成一队六万五千余人的完整作战编队,在洛阳原地整顿,准备三军配合,要攻下河南全境。
北疆驻军接近十三万人,有六万人在虞子文的带领下,并未随军出征,而是固守北疆,再加上最近几个月招的宁夏兵和蒙古兵,北疆军已经又是十万。
凌安之统筹军备留下北疆军这么大的力量,一个是顾眼前,因为要防范番俄趁机进攻,要是顾头不顾尾丢了北疆老巢,则有违初衷;另外一个是计久长,留到今日有大用。
许康轶和凌安之直接一条军令传下去,北疆驻军五万人,由大将虞子文带领,自北向南围困锦州和宁远,骑兵骚扰山海关,牵制一部分朝廷兵力,和出了潼关的西北社稷军遥相呼应,不给许康乾举全国之力围剿西北社稷军的机会。
大家办的正事临近午饭时才刚结束,众人昨晚全酒醉且睡的晚,在别院的树荫花丛中分别漫无目的散步赏花乱走,打算中午在餐堂吃完了饭再稍微的补上一觉,却发现没正事的来了——
第220章 欢乐插曲
余情不胜酒力, 再好的酒耐不住度数高,小酒鬼喝多了还是要上头,她脑袋疼的要炸了一般,早晨捂着脑袋钻进凌安之怀里哼哼唧唧着撒娇:“三哥, 情儿头痛。”
凌安之其实已经在外边忙了一圈了,看她这样昏昏沉沉的太遭罪, 顾不得她根本不想动, 硬扯着她换上方便些的男装出去吹吹风,之后带着她去二层院子的厨房弄了点醒酒汤喝。
别说,关键时候还是要药物好使,喝完了之后不那么头重脚轻了, 小黄鱼儿心情不错, 领着她的大帅在牡丹花丛中散了散步,说说笑笑着回到第三进院子, 却看到大家在戏台上围着元捷, 她看了一眼,奇怪道:“哪来这么多女子?”
戏台今天热闹非常, 对着戏台子的下方摆着一长溜的桌子,几个亲兵小厮正在往上布菜倒茶。
关键是戏台上还有一群花枝招展、抱着各种乐器的女子。
元捷正洋洋得意、手舞足蹈的站在台子沿上介绍:“在做各位公子昨日还不信洛阳城内色艺双馨的官女子,说我夸大其词,我今早便去请了十位来, 给大家中午唱个曲跳个舞,一是为了助兴,二也是看看各位公子是信我不信我?”
军中几年都见不到一个美女, 这突然来了十个,大家昨晚的酒估计还没醒利索,全生了看热闹的心,提前稳坐在了戏台前面饭桌上,连许康轶也被花折拉了来,定睛看这十位刚请进来的官女子轻展才艺——
果然个个眉目含情、身段轻盈,怀抱琵琶者、轻抚瑶琴者、摆弄长笛者每个风情不同。再耳里听着歌喉婉转、眼中看着舞态翩跹,端是说不尽的梨园娇艳、色艺双全。
胡梦生两眼贲亮,像掉进了油碗里的耗子,双肘支着桌子就差流口水了:“这是九天玄女下瑶台了吗?果真与胭脂俗粉不同。”
这些被请来的官女子不知道是造反的翼王等人,还以为是外地来的世家公子闲时聚会寻欢作乐,见这些男子个个龙虎精神气宇不凡,其中一名直接抛了一个楚楚动人的眼神给胡梦生。
胡梦生觉得当场骨头都麻了,夸张的哼哼道:“完了完了,要是少主再不给我找一个媳妇,我小胡子的魂魄就要留在洛阳了。”
宇文庭没在安西从良之前本就是风流公子,当即给一本正经的田长峰指点:“田兄,人世间有百媚千红,不过家花和野花不同,要说寻欢作乐,我看中间那个紫色衣裙的,腰细腿长,酥/胸半露,一看就是个尤物。”
凌合燕凑了上来,她估计是平生第一次和这么多女人站这么近,对宇文庭叹道:“那个确实风情万种,可惜我身无长物,否则的话也想一探究竟啊。”
凌合燕说话声音不小,虽然是只说给宇文庭,不过在座的各位全坐的这么近,谁能听不清楚?
裴星元本来不好女色,听到凌合燕说出一个“身无长物”来,差点一口茶喷出去,这凌合燕以后是他的副手和先锋,他到底是要当男人看还是要当女人看?
众人听到凌合燕对紫衣女子评价这么高,不由得全好奇向这名女子看去。
这紫衣美人却注意到不远处一个靛青长衫的高个威仪青年,领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厮进来了,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露意外之色,竟然张口叫了一声:“凌公子?”
凌安之正比比划划的给余情讲安西军光棍太多的事,说宇文庭那种姿色家世的都找不到老婆,认为只要比凌合燕脾性好的全算温柔,把余情逗的掩嘴而笑。
他看到这边热闹,衣香鬓影,带着余情就到这边凑热闹来了,听到有人叫他凌公子,有些奇怪,忍不住回头张望——
紫衣美人正好和他四目相对,他皱了皱眉,确实有些面熟,但是也认不出来。——每天过他眼睛的人太多了,他要是每个闲杂人等都记住,估计脑袋里也没工夫装别的东西了。
许康轶觉得此女子不太懂事,风月女子就算是见过,人前也要装作不认识,沉声道:“你认错人了吧?”
花折反应最快,当即站起来,摆着双手憋着坏道:“认错了认错了。”
不说还说,一说众人哄堂大笑,楚玉丰捧腹大笑,也不管余情是不是在场,当场揶揄他:“凌公子,你是怎么认识这个美人的?”
紫衣女子也自知道失言,屈膝行礼飘飘万福谢罪。
余情看着他,笑的是意味深长。
凌安之嘶了一口气,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他不自觉的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脖颈,有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的感觉。
“…”
他也知道在场这些人眼睛透亮,一看那女子的表情就知道两个人是真认识,他看了看余情,伸出一根手指头像做错了事似的小声解释:“好多年前,在洛阳听曲的时候,只见过一次。”
自己五音不全还能风流的在洛阳听曲?余情柳眉一挑:“哦?几年前?看来这官女子冰雪聪明,日日迎新送旧,听过她唱曲的客官们她还全能记住。”
凌安之解释起来越描越黑,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说,当时确实不光彩。
官女子毕竟见过世面,已经看出了旁边的小厮是女子,估计是“凌公子”的家眷,轻轻施礼解释道:
“凌公子,你可还记得,当时你我二人偶尔在翡翠楼的后院碰到,我当时不愿陷在烟花巷中,看到你衣服华贵,身带长剑,拉住你恳请你将我带走,你说自己学艺不精,拳脚不佳,打不过看家护院的龟公;我求你帮我赎身,愿以身相许,你言之凿凿的说我是天仙下凡,求之不得,可说钱不够,定借了钱改日再来。”
那女子身材热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莺声燕语的问道:“见你说的真挚,我便一直等你,七八年过去了,你借到钱了吗?”
楚玉丰和凌安之并肩作战多次,还没看到凌安之对不熟悉的人说过一句实话,笑得跺脚:“等他?我的天,蜡烛烧断了铁索,小鸡啄光了泰山,到时候他就信守诺言,去给你赎身了。”
花折笑岔了气:“凌公子确实拳脚功夫不佳,哈哈哈。”
凌合燕向来护短,不愿意看到别人笑话她兄弟:“姓楚的,你别无中生有,谁说小猴子没说过实话?”
楚玉丰一挑浓眉:“你说他当时说的哪一句是实话?”
凌合燕理直气壮:“小猴子当时说身上钱不够,肯定是实话!”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更热闹了,众人狂笑不止,元捷笑的直拍桌子;花折看他这个惨样已经直接笑出了眼泪;严宇看他出丑,有一种大仇得报之感,笑的肚子疼滚进了裴星元怀里。
凌安之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就算是昨天晚上真的被裴星元上了也没有现在窘迫,他举起了一个爪子:“我对天发誓,当时就是为了脱身,而且和小魔鱼儿在一起之后再没有正眼看过别的女人一眼。”
许康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嘲讽的说道:“听个曲还要留下真姓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了。”
众人眼光凌安之倒是全无所谓,反正他早些年确实荒唐放荡不羁,半真半假的,出来混早晚要还的,他只是面有祈求之色的看着余情:“情儿,我回去就跪在骆驼刺上,还不行吗?”
余情对他勾了勾手指头,让他附耳过来,之后坏笑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也不知道余情恬不知耻的说了什么,凌安之比铁皮还厚的耳朵竟然红了,真是见所未见——他面露难色,听到那个难以启齿的暗示,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许康轶也想笑,可觉得凌安之被众目睽睽实在是有些狼狈,还算是厚道把笑憋回去了,他吩咐下去众位落座开宴,开始吹拉弹唱着吃饭,算是把这一幕揭了过去。
有了这么个欢乐的开场,这顿饭的气氛也是异常放松,听着这些还算悦耳的吹吹打打,花折心疼许康轶的胃,给许康轶夹菜布汤,自然而然说道:“你多吃点软烂的,昨晚喝的太多了。”
元捷站在他俩身后,问道:“花公子,这官女子弹唱的如何?”
花折和许康轶精通音律,一听便知道孰高孰低,对视一眼,花折答道:“曲中有意,还算可以”。
元捷灵光乍现,当即恶作剧的起哄:“大家给弹唱的女子们乐器如何排个次序?怎么样?”
田长峰和楚玉丰当即反对,楚玉丰用筷子敲着碗道:“这不是欺负我等终岁不闻丝竹声的粗人嘛?我们也就能比较一下腰细腿长。”
许康轶声如古井似的制止他们起哄:“一群狐狸精聚会,有什么好比较的?聚餐吃饭。”
宇文庭兴高采烈的举着筷子道:“哎,大家就是为了高兴,依我看这十名女子中,倒是各不相同,有适合当妻、有适合当妾、有适合当野花闻闻的。”
余情低头觅食,用眼角扫了凌安之一眼,忍不住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小声说道:“看你这个兵痞子带出来的部下?乱七八糟的就吹吧。”
——打光棍的占一多半,还好意思在这品头论足?
凌安之刚才被当做了笑料,而今沉默是金,一顿饭的功夫抬头次数都是有限的,讪笑着不说话。
凌合燕双手抱肩,她直接提议:“要不这样,看看天下男人的眼光差多少,大家每人一张纸,把自认为哪个适合当妾,哪个能真心实意的对男人好,哪个是潘金莲,哪个只认识钱全分辨一下,最后汇总一下看看大家眼光怎么样?”
裴星元有点受不了这些人的荒唐了,笑着摇头道:“这个没有意义,没有人能慧眼当得了断案的判官。”
要是能见一面就分辨得清楚天下女人,那就不用分什么贤妻悍妻,或者嚷嚷有眼不识金镶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