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却是凌安之已经醒了,黑暗中正有点无奈愠怒的看着他——
    花折看凌安之眼神有些复杂,不明就里的问道:“你怎么不多睡会?”
    凌安之心想我他娘的要能睡好才怪:“你平时和王爷在一起休息?”
    花折笑道:“这个凌帅应该清楚才是。”
    凌安之侧了侧身,在床上抱着肩膀莫名其妙地问他:“喂,花花公子,王爷说他的睡眠质量怎么样?”
    谅是花折再聪明,也不知道凌安之想问他些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王爷说,他拥有婴儿一样的睡眠。”
    温衾软被也好,天牢大狱也罢,什么时候看许康轶睡不着觉过?
    凌安之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康轶话中深意,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就是睡一会醒一会,醒一会再睡一会,对吧?”
    花折皱眉,看来不是高质量睡眠的意思?是自己睡觉打呼噜吗?不会啊,他睡着的时候悄无声,呼吸声音都极低。
    凌安之看他一点也没有悔过的样子,憋着起床气样子像要吃人:“你上下其手几乎摸了我一夜,让我怎么睡?!”
    “啊?”原来如此!
    花折有些脸红,许康轶也说过他睡觉太不老实的话,他不好意思看到凌安之无奈至极的这张脸,伸手捂住了自己双眼,灿烂地笑了:“那就别让我和你住在一起了,你身上有伤,休息不好怎么行?”
    ——万一再无意中上演一个元帅失身,那他不是祸闯得更大了?
    “想得美”,不过看花折的反应,昨晚也不是故意占他便宜的,凌安之调整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像个大猫似的伸了个懒腰。
    花折和前线多人利益关系牵扯太深,又是布衣,他不得不防:“今晚开始你在里间床上睡去,还有我这点小伤不许碎嘴子告诉余情,听到没?”
    花折也知道凌安之脾性,出了口的命令没见到收回过,这么凶神恶煞的坏蛋祸害不知道余情平时怎么受的?
    ——他也没想想许康轶好像更不容易相处,至少凌安之还是个说话有回音的,许康轶有时候根本一言不发,直接发号施令。
    估计自己没那么容易金蝉脱壳,花折认命似地翻身起来黑暗中摸起一件衣服伸胳膊往身上穿。
    床上那位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你穿我衣服做吗?”
    花折心道我又没有夜眼分不清,继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懒洋洋地说道:“我衣服脏了,换件干净的。”
    他捏着身上凌安之衣服的衣领,突然发现凌安之衣领内侧好像还绣着字,仔细分辨,歪歪扭扭的一个安字,花折窃笑:“凌帅,这元帅夫人的绣活出品貌似差了些,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估计嫁出去是难了。”
    花折拢上衣襟,心下吃惊,凌安之的腰身尺寸,竟然和他是差不多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看来凌安之多年来又伤又病,操劳太过,瘦削了太多了。
    凌安之全身衣物俱是余情按时置备,余情的习惯亲手在所有衣领上全开光刺字——不管好不好看,先昭示所有权再说。
    其实这歪字在凌安之眼中显得余情挺调皮可爱的。
    凌安之心念一动,好奇心强的毛病又犯了:“花折,我问你个事?”
    花折眼珠一转:“大帅直说。”
    凌安之昨晚被上下其手摸醒了好几次,觉得花花公子攻气十足,一个曾经想当然的事变成了疑问缓缓浮上心来,他眨眨眼,扬扬下巴问他:“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晚上究竟…谁在上边?”
    幸亏花折反应快,一般人被这么突然一问,估计看反应就直接露馅了,他耸耸双肩,一副小事一桩的样子:“大帅,你不仅能管大楚的四境,还能管到床上去?事关大楚和夏吾两国皇子的颜面,你告诉我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凌安之盯着他,不为所动:“许康轶说过你特别坏。”
    花折两边唇角一扯,露出一个极度放松的表情来:“你告诉我,我们身边谁是好人?个个杀人无数,要我看,我是双手最干净的了。”
    看花折耸着双肩和那个暗含否定的一笑,凌安之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着,平时能扛得住他抽冷子几问的人一点马脚也不露的人很少,除非受过专门的训练,花折算一个。
    “少转移话题,谁规定杀人必须亲自动手了?”凌安之心里有事,不再和花折说太多了,看花折给他诊完脉就起身准备外出:“我先去楚将军那里一趟,一会回来再喝药吧。”
    花折看昔日威风八面的大帅扶着桌案,腿不敢使力有一些瘸,觉得他有些可怜:“我扶你去,正好给楚将军也看看脉。”
    一夜之间,楚玉丰好似容颜枯槁老了好几岁,再强大的将军也有软肋,郝英打小在舅舅身边厮混,比楚玉丰亲儿子还亲些,而今亲眼看着外甥遭此酷刑,楚玉丰愤怒心疼的无以言表,像被活剐了似的难受。
    他看到凌安之在门前下了马,步履缓慢地带着花折走进来了,有些失魂落魄地迎了几步抱拳施礼道:“凌帅,昨天一时怒急攻心,没有您拦着可能已经进了山口,害您也跟着受了伤,请您责罚。”
    凌安之看到郝英尸首已经被收拾妥当,蒙着白布停尸在院中,他知晓亲人死在军中的感受,只不过他是三军统帅,有时必须心冷罢了,忙伸手搀起楚玉丰道:“楚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要共商谋略战败武慈、武司二人,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胸中熊熊燃烧的仇恨是楚玉丰血红眼睛中唯一的神采,他想到昨日那一幕便瞬间怒发冲冠:“大帅,武慈两军阵前杀俘,便是要气杀我等,我们上阵的俱为兄弟舅甥,对方又何尝不是?明日阵前,也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凌安之扶着花折的胳膊借力,有些吃痛地缓慢坐在了会客厅的太师椅上,缓缓说道:“楚将军,您刚才已经说了,武慈这么做,就是要气死我们?”
    楚玉丰看到了凌安之,以前不懂,现在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眼圈又红了:“不瞒大帅,我昨晚心脏疼了一夜,我杀人和自杀的心全都有。”
    凌安之摆摆手让楚玉丰也坐下。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不做敌人希望我们做的事,不可过于冲动。”
    楚玉丰也随着坐了下来,用拳头敲着桌子:“明天就应该在阵前把西南军的俘虏全部砍头示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天经地义,为何不可?凌帅,你是想怎么办?”
    花折看了楚玉丰一眼,见他心火正旺,对楚玉丰道:“楚将军,您一夜未眠,昨日忧伤太过,我给您诊诊脉吧。”
    凌安之轻转着桌面上残局剩下的黑白棋子:“如果不制怒,下一步可能还是会被武慈牵着鼻子走,再进入他更大的包围圈,再想带着北疆军和安西军的兄弟们出来就更难了。”
    花折心下感慨,大将和大帅的区别,除了战略战术,可能在此刻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他一向知道凌安之爱惜士兵,为减少伤亡经常身先士卒、亲自破阵,昨日瞬间三千安西军俘虏人头落地,鲜血喷起数米高,凌安之亲眼所见,岂有不心疼之理,可居然心绪起伏不大,不是太狼心狗肺,就是自制太过。
    楚玉丰心下也知道凌安之言之有理,眼眶通红痛心疾首地问道:“大帅,此仇不报,我何颜见北疆父母亲人?”
    凌安之轻将看似一盘散乱的黑白棋子迅捷一拢,直接扔进了棋桶里:“楚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说亲手杀几个俘虏有什么意思?要手刃了武慈,活剐了武司才解你我心头之恨。”
    楚玉丰追根问底:“那怎么报?”
    凌安之伸手将棋桶的盖子咔哒一扣:“楚将军,攻心为上,做和他希望相反的事,他想我们行暴道,我们便行——仁道。”
    楚玉丰顺着凌安之的目光看了一眼,他强自镇定,第一军令如山,第二凌安之确实计谋的更长远,有些事他暂时看不透的时候,还是要听主帅的:“凌帅,仁道不可过猛。”
    凌安之纵使腿上带伤,依旧脊梁笔直,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缓缓蹦出来:“纵使细嗅蔷薇,可依然是拥有无敌爪牙的猛虎,无论是否狰狞的张牙舞爪,全和猛不猛没有关系。”
    第247章 暗涛汹涌
    北风冰冷依旧, 中原大地没有回暖的意思,武慈趁热打铁,今日早早的又来城下军营前列阵。
    阵前昨日午后杀俘的鲜血还没干,昨天半夜趁乱社稷军又修理了城下军营, 摆出一副持久相持的态势。武司举着千里眼,看城门又开了, 安西军的骑兵做前队, 一万多步兵出城后分为左右两翼,之后中军出了来,武司仔细分辨了一番,向武慈说道:“总督, 凌安之好像出来了。”
    凌安之不只自己出来了, 两翼分开后发现中军中还押着不少西南军的俘虏,武慈和弟弟对此也有预料:“这是以血还血来了。”
    杀敌军的战俘, 其实也是将自己的战俘推上死路。
    凌安之还是安夷小将军的时候, 武慈就听到过这个名字,据说两个回合便生擒了拔野古, 昨晚是以武会友照了个面,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见,沉着一张脸,用马鞭指着凌安之开始老生常谈:
    “凌安之, 你先前年纪轻轻便获封定边总督,和我同朝为官效忠大楚多年,满门忠臣义子, 却缘何如此倒行逆施,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凌安之这番话早已经耳朵听出了茧子,满门忠烈又如何,老凌家死的已经就剩下他这一个了:“武慈,我现在确实一个人能代表老凌家满门了,你是西南提督,好歹是西南的父母官,我劝你回到西南去,免得带着三十万云贵川子弟过了长江,却带不回去了。”
    听到这点恐吓,在大楚军旗下打马而立的武慈嗤之以鼻,冷嘲热讽道:“武将当选择尽忠,死在战场上青史留名,你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何颜面口吐狂言?”
    凌安之看到武司紧跟在武慈战马之后,心有所感,眼中寒光闪烁,他单手像拎着钓鱼竹竿似的轻飘飘拎着长戟,言辞间饱含恶意:
    “武慈,死在本帅手中倒好些,算你战死沙场青史留名;看你也读过几天书,难道不知道鸟尽弓藏的道理?依我看,你死在朝堂的可能性更大些,我便是你的前车之鉴了。”
    简直是诅咒,武慈不想再和他在这里打嘴仗,他直接一挥手:“弓箭手伺候。”
    凌安之本来也没打算和武慈硬碰硬,他在周青伦和凌合燕等人簇拥之下,重新骑马稳稳地回到了中军:“武将军,别急着射箭,我有两批俘虏,想必其中不少人你认识,我留之无用,还要吃穿用度,今天还给你一批吧。”
    武慈确实刚才看到了众位俘虏,还以为凌安之是要杀俘,却不想却说什么要还给他们,他皱了皱眉,应该是没听错,开始揣摩凌安之的用意,难道是有阴谋?
    正揣测间,周青伦已经打马阵前,挥手让看守着俘虏的社稷军松开绑绳闪开了,将第一批五百名俘虏压到了阵前来,见虽然是冬季,可这五百名俘虏俱是衣着厚实,面色也不错,应该没受什么罪——
    周青伦拿着牛吼,在两军阵前冲着俘虏嚷嚷道:“你们将军武慈已经过了长江,现在是来领你们回家了,看到没?就在对面,我们社稷军凌大帅仁慈,今天放你们回去,回到西南军中后记得凌元帅今日恩典,全走吧。”
    这第一批五百人全是按照凌安之的要求挑选过的,基本全是湖北湖南人,大多数是战时临阵脱逃者;还有被俘虏后吓破了胆,无话不说者。
    五百人一听被放了,多有喜极而泣的,能在阵前被放走?不是凌安之吃错药了,就是碰到菩萨了。唯恐凌安之会突然临阵变卦,看到西南军的武慈将军带着兵就在两军阵前,当即嗷嗷叫着冲着西南军的阵营扑了回去——
    武慈正在思考,弟弟武司擅长观察,他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全局,凌安之、周青伦等人眼角冷漠,却嘴角勾勾着笑,似有期待;再看往回跑的俘虏,似乎又面带紧张,赶投胎似的拼命的跑——这也正常,谁逃命的时候不拼命?
    武司却自作聪明的以为看出了门道:“总督,这些降兵跑的太快,脸上表情也不对,好像是有诈,难道是被凌安之收买了,之后趁机冲击军营吗?”
    不知道军中谁嘟囔了一句:“这不会身上有黑硫药吧?”
    武慈倒是不相信降兵身上会有黑硫药,不过看到这几百人俱是作战临阵脱逃的软骨头,万一已经被收买变成细作为害无穷,要之无用。
    关键是打了败仗还能被放回来,拼命冲锋陷阵倒有可能阵亡,那些自作聪明的兵油子以后谁还会在阵前玩命?
    想到这里,他凶光在眼中划过,当即挥手下令道:“败军之将,放箭。”
    五百降兵没想到社稷军没杀他们,昔日的旧主武慈却会放箭,看到满天箭雨,猝不及防,震惊的表情刻在脸上,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身上也没有盔甲防护,像是被狂风吹倒的秧苗一样,纷纷被射成了刺猬,在阵前栽倒了。
    还没被放的西南军俘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瑟瑟发抖,竟然不知道是走是留。
    周青伦打个激灵,打马回到了凌安之身边,今晨大帅说要放掉俘虏,要周青伦做武慈杀俘的准备,他还不太信,两军阵前,怎么可能杀己方俘虏?
    不过大帅有令,他当时还是吩咐下去了,而今瞪大了眼睛:“大帅,我真想不到武慈确实残忍多疑至此,如此残暴,如何服众?”
    他伸长了脖子往阵前看了看,啧啧有声:“射得全跟刺猬似的,太惨了,一会还得继续放,这谁还敢回去?有家难回有国难投,惨喽。”
    到了晚上,花折开始给凌安之清理箭创,虽然看似无大碍,不过花折依旧如临大敌,凌安之万一感染或者发烧了他回去没法向许康轶和余情交代:
    “大帅,你也真够坏的,朝廷王师七八十万,当然对投降了的逃兵不必仁慈,武慈在阵前就杀了他们,也是杀鸡儆猴,告诉所有西南军叛徒不得好死,我要是武慈,估计那么短的时间内,两害相权取其轻,也会这么干。”
    凌安之疼得嘶嘶哈哈,人嘛,没人心疼的话坚不可摧,有人心疼的时候不知觉的还是表现出本真来,他打小就厌恶疼痛的感觉:“花花公子,你这个狠角色和王爷也算是互补了。”
    花折不以为意,人行事的风格与性格和成长的环境有关系,非刻意追求就能改变的,他笑道:
    “大帅,下午后来再放的俘虏已经不敢回去了,看着有点意思,被放了的西南军竟然全往社稷军的方向跑,不少人跑了之后全自己藏到树林子和山里头去了,估计想天黑了再想办法回家;有近一千人说他们离家太远或者说家里没什么人的,倒自请留在社稷军中。”
    凌安之听了皱着鼻子点头,忍着疼任由花折撕下伤口纱布,花折手势极快,又分寸把握极好,基本将疼痛控制在最轻:“花折,今天王爷的军报里好像夹了封私信,不知道是不是给你的?”
    花折眼睛一亮,当即忘了手上正在给凌安之换药撕纱布的事,手下没个轻重:“在哪呢?”
    凌安之伤口是个血窟窿,纱布一扯疼得嘶了一声,五指不自觉的抓了一把枕头:“我说你个蒙古大夫能不能敬业点?你那鸿雁传书放你枕头底下了。”
    花折看伤口确实被碰得开始冒血,把血窟窿又汪满了,有点难为情,面有愧色的开始把注意力又集中在凌安之身上:“大帅,今天西南军看到俘虏被射杀时候的表情犹如看到了地狱,不少人当场就傻呆呆的愣在了那里,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军。”
    花折仔细思量:“是人便要走一条活路。武慈杀了社稷军的俘虏,是违反规矩,就不信他们军士心中不猜忌?你放了西南军的俘虏,是仁义,以后武慈再抓了我军俘虏怎么处理也要想想。”
    凌安之熟谙军心,社稷军被俘之后可能被杀,自然会勠力死战;凌安之放回俘虏,无论是回到西南军中或者逃回家中,也会进行对比:“攻心为上,杀人不如诛心,武慈和西南蛮夷斗惯了,手段狠辣异常,可这回对上社稷军还讲那一套的话,只能比一比谁的段数更高了。”
    花折冲洗上药一气呵成,他想破了头有时候也琢磨不明白一个战役,有时候情况他看着一样,可就是不知道凌安之为什么处理的方式就完全不同,只能事后看看热闹,先把大夫这个老本行干好。
    凌安之这回好的倒快,伤口自内而外没有感染的迹象,开始愈合,他包扎之前斗胆摸了摸凌安之的大腿,笑道:“大帅,你这腿真够硬的。”
    凌安之知道花折有些怕他,在背后叫他凶神,怕他还敢拿他开心,确实是胆大,当即手欠不轻不重地给了花折额头一下子:“浪荡没有章法,要不我写信问问王爷你睡觉胡乱摸别人的毛病用不用管教一下?”
    “你怎么还打人呢?”花折像没听到一样,全是男人,摸了又怎样?人就得学会给自己找乐,再说他也是被迫才和某帅住一起的,惹恼了凌安之把他直接赶出去最好。
    凌安之这大长腿有肌肉有线条,肤白欺雪,白透的连个毛孔都看不见,怪不得余情被迷得经常一掷千金,他顺嘴胡诌道:“我是半夜担心你伤情加重,下意识的关照你。大帅,我们要和武慈在这里缠斗多久?”
    凌安之心中早就有两线作战的准备,用手指缠绕着刚换下来的血纱布:“近日军报,王爷在太原已经和萧承布小规模的碰了几次,现在河北和太原两军对垒,俱是精兵强将。欲速则不达,两线估计短时间内也难以分出胜负,我们在这里和武慈碰一阵,之后打个热闹的,来个两线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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