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周韍直接起身对嬴华璋行跪拜大礼口中说道:“公子之恩如同再造,下官必不会让公子失望。”
嬴华璋微微一笑说道:“如此你在咸阳就多留一段日子吧,正巧把你的妻儿也都接过来吧,我给你安排宅子。”
周韍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调整得很快,迅速遮盖了过去。
然而他面前是大秦最大的特务头子,怎么可能错过这一瞬间的神色?
之前菟裘鸠说周韍有问题他还有些疑惑,因为从各种资料上来看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唯一可疑的大概就是他的妻儿曾经长时间不能见人。
只是事情前因后果都十分明了,大部分人只会叹气,骂一句略卖人可恨。
嬴华璋总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已经安排人去仔细查看。
只是河东距离咸阳略有些远,情报还没传递过来,嬴华璋却已经通过周韍那一瞬间的僵硬确定他的妻儿果然有问题。
周韍反应也很迅速,他十分感激地看着嬴华璋说道:“多谢公子关心,只是下官娘子缠绵病榻许久,路途遥远,让别人带她过来下官不放心,还请公子宽限一些时日,好让下官回去将妻儿带来。”
嬴华璋温声说道:“这是自然,你那里若是人手不够便与我说一声,我安排人与你同去。”
周韍立刻说道:“不敢劳烦公子,还请公子放心,最多不过半个月,下官必然能够回来。”
嬴华璋微微颔首:“如此我先让人将你的宅邸收拾出来。”
周韍千恩万谢的走了,他刚出府邸的大门,嬴华璋便喊道:“甲蜂。”
甲蜂立刻从门后出来单膝跪地:“公子。”
嬴华璋微微眯了眯眼说道:“安排人暗中跟着周韍,别惊动他,若他出现任何可疑举止,无论什么情况都立刻拿下,除他之外,胆敢反抗之人格杀勿论。”
甲蜂立刻领命而去,等甲蜂走了之后,嬴华璋才察觉到不对——菟裘鸠呢?
他转头往隔壁的小间走去,一进去就看到菟裘鸠脸上盖着一本书,正躺在小榻上睡得香。
嬴华璋轻轻走过去拿起菟裘鸠脸上的书,在光线骤然明亮的情况下,若是睡得不沉肯定会立刻醒来。
然而菟裘鸠只是皱了皱眉,用手挡住了眼睛翻个身就打算继续睡。
只不过他现在躺的是小榻,很窄,想翻身就得练出原地翻身的本事。
偏偏菟裘鸠这么多年已经习惯睡大床,哪怕就算是出门在外,他们两个的帐篷也足够宽大。
于是这一翻身直接翻了出去,感受到失重的一瞬间他就稍微清醒了一些,然而还没等完全清醒就感觉到一双手接住了他。
他睁开眼看去发现嬴华璋正单膝跪地,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累了就回房,怎么还在这睡着了?”
菟裘鸠接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对了,周韍怎么样?”
所以你是一点都没听到吗?
嬴华璋好脾气地将整场会面给叙述了一下,最后说道:“他的妻儿肯定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所以我让人跟着他回去了,实在不行就把人给抓回来。”
菟裘鸠被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问道:“你这也太莽了吧?万一他没有问题呢?你这样私自捉拿官员,御史台的奏疏能淹死你。”
周韍好歹是郡丞,真把他抓起来,若是最后查明他没问题,那承受压力的可就是嬴华璋了。
奇怪,嬴华璋平日里也不是冲动的人啊。
嬴华璋一脸无所谓:“放心,甲蜂派出去的人会隐藏好身份的,到时候就推说是家中进了贼人,或者在路上把他们带走,最多也就是下落不明,若他真是无辜也不是不能放出来,审问的时候也可以让他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动手的。”
菟裘鸠沉默了半晌,忽然抓到了重点:“半路抓他?他若是带着妻儿来咸阳,你抓他做什么?不如慢慢查。”
嬴华璋慢悠悠说道:“可他若是逃跑呢?”
菟裘鸠微微一愣:“这……他若真的有问题,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久,不可能轻易逃跑吧?”
嬴华璋却说道:“我觉得他应该会逃跑,否则他完全可以借口他妻子病重不能轻易挪动来拒绝把妻子接过来。”
至于他儿子或许没什么问题,毕竟那个孩子已经开始出现在外人面前,这就意味着关于这个孩子,周韍不需要继续隐瞒。
菟裘鸠一想也是,他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只希望我们的怀疑是错误的。”
虽然这么说菟裘鸠却觉得不太可能,周韍对魏咎极其忠心,魏咎的死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嬴华璋垂眸说道:“我现在只希望他如果真的有问题,能够通过他抓出更多隐藏在暗处的人。”
他的父皇很强大,但是作为皇帝,他站得太高,触目所及皆是光明,这些黑暗中的蛆虫躲藏得很好,纵然知道他们并不能伤害到皇帝,嬴华璋还是想把这些都清理干净再走。
菟裘鸠跟他的想法也差不多,哪怕知道那些人轻易无法伤害到皇帝,但他们还是不放心,隐藏在暗地里的那些人他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全清除干净是真的,不过至少他们可以把露出尾巴的这些全都处理完毕。
周韍在回去之后,嘴上跟所有人说得了华璋公子的青睐,要升迁去咸阳,为此还请了同僚和朋友们好几顿酒。
一切都表现得十分正常,他变卖掉了带不走的那些家具,连房子都托付给了郡守,让他或租或卖都可以。
然后就带着他的妻儿启程前往咸阳,只是在亲友送别之后,周韍在启程的第三天就换了一条路线——那是通往辽西郡的道路。
甲蜂派出去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如果周韍老老实实去咸阳也就算了,若是他有异动那就立刻实施抓捕。
甲蜂觉得周韍这个行为已经算得上是异动,于是直接把人给抓了起来。
菟裘鸠和嬴华璋接到消息的时候,周韍已经被秘密押送,正在前往咸阳的路上。
菟裘鸠不得不感慨说道:“你这判断力绝了,他居然真的要跑路。”
嬴华璋微微一笑,好歹经手了那么多情报,虽然周韍在竭力遮掩,但遮掩的方式在他眼中实在是太过拙劣。
不过他还是说道:“若非你注意到这个人,此时他恐怕还继续躲在暗处。”
毕竟在第一轮筛选的时候,周韍的各种资料都看不出任何问题。
菟裘鸠随口说道:“这些小鱼小虾也不值得你关注,要不是他曾经追随魏咎,就算有问题我也懒得提醒,咦,他的妻子……怎么是个男的?”
嬴华璋倒是比较平稳:“对,这是周韍一家被抓之后发现的,他的妻子是个男人,身体健康没有生病。”
妻子是男人,那么这么多年深居简出肯定是为了遮掩身份。
如果狗血一点想可能就是有情人想要在一起,为了掩人耳目才这样,周韍的妻子牺牲很大。
然而菟裘鸠在这方面天生少根筋,他只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的妻子本就是河东郡当地豪强之女,跟他成亲的肯定是个小娘子,那么那位小娘子呢?”
嬴华璋摇了摇头:“已经派人去查,消息还没传来。”
他刚说完话,甲蜂就带着消息来求见了。
嬴华璋拆开信筒,拿出里面的纸看着上面经过特殊加密的文字,半晌之后才说道:“直指在周韍家废弃的水井之中发现了两具尸骨,一大一小,大的为成年女性,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小的五岁左右。”
菟裘鸠听后面色一变:“这个年纪……难道是周韍原本的妻儿?”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鸠:本应在云中郡种树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破案?兔兔捧瓜思考.jpg
第298章
嬴华璋放下手中的密报沉声说道:“这只怕要问周韍了。”
菟裘鸠忍不住身上发冷,若那两具尸骨真是周韍的妻儿,那么他现在的男妻是谁?儿子又是谁?
那一大一小又是怎么死的?
虽然也有可能是周韍的妻子产后抑郁或者是其他什么心理疾病带着孩子一起死,但菟裘鸠不太相信。
主要是太过巧合了,年龄都能对上,周韍的儿子在五岁那年被略卖人拐走。
那么当时他的儿子肯定是真的失踪了,只是大家可能都想不到,那孩子不是被拐走,而是躺在冰冷的废井里失去了生命。
他说自己的妻子也紧接着因为儿子被拐走大病一场,所以很可能是小孩子先落入井中,他的母亲后来才步儿子的后尘。
这样看小孩子的死就跟大人没有关系,五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轻易自杀跳井?
就算是不小心失足摔下去,但周韍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在略卖人那里他认下的儿子到底是谁?
这样的偷天换日可以看出,人很大概率是周韍杀的。
周韍在被带到咸阳之后,嬴华璋立刻安排人进行秘密审问。
直指在咸阳是有地牢的,只是菟裘鸠从来没有问过。
情报组织的一切都不该是外人知道的,哪怕他跟嬴华璋再亲密也不行。
是以嬴华璋问他:“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菟裘鸠也还是摇头:“不去了,我怕我受不了你们审问的方式。”
虽然没见过,但直指审问必然是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想当年连挠脚底都能用上,菟裘鸠也不会高估这些人的节操。
最主要的是挠脚底可能是他们那些刑罚之中最轻最轻的一个,换成其他会导致被审问者血肉模糊的刑罚,菟裘鸠估计也受不了。
他不想去,嬴华璋也没逼迫,甚至连嬴华璋都没亲自去。
只是谁都没想到,周韍的嘴很硬,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都不肯说出口。
可无论他再怎么坚持,嬴华璋还是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因为被抓回来的不止一个周韍,还有他的那个男妻以及他的儿子。
直指并没有对小孩子下手,毕竟从小孩身上也问不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他们只是利用这个孩子来威胁周韍和那个男人罢了。
只是那个男人嘴也严得很。
菟裘鸠见一连好几天没有新的情报就知道可能是闻讯不太顺利。
他只好说道:“把他们分别关在完全漆黑的房间里,时间长了他们自己就崩溃了,哦,对了,尽量想办法让周韍想起那对母子,找人假扮鬼怪也好怎么都好,只要吓到他就行。”
菟裘鸠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冰冷,周韍这人在魏咎死了之后过得很是落魄,若非得当地富户青眼请来做供奉,一来二去还把女儿嫁给他,他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甚至可以说他能当上这样一个郡丞,妻子的娘家绝对是出了大力气的。
郡守跟他的亲戚关系其实也经不起推敲,只是恰巧两个人都是周氏而已,往上数几百年或许还有那么点关系,反正两个人十代以内都没有亲戚关系,之所以会成为亲戚那也是认的。
中间还少不了他娘子的娘家出力。
无论从哪里看,周韍都可以称得上是凤凰男,哪怕他原本出身不差,但依靠妻子娘家才起来也是真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丧心病狂地杀害了自己的妻儿。
那么被安排来顶替他妻儿的那个男人和孩子身份就很耐人寻味,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周韍干出如此禽兽之事?
菟裘鸠让人把他们关小黑屋的方法看上去没什么,但那两个人精神崩溃得一个比一个快。
周韍是最先精神崩溃的那个。
他在黑暗之中依稀听到了妻儿的声音,有他妻子嘱咐儿子要慢点,有儿子笑嘻嘻地摘下一朵花送给妻子的稚嫩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