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栎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
他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当然了,耳朵和尾巴平时可以藏起来,但如果他生气了,就会炸毛,怎么也藏不住。
所以他没办法去上幼儿园,妈妈把他送到姥姥和姥爷的家里,那里有许多和他差不多的孩子,他们不能去学校,而是留在葡萄园里,帮长辈们做事,同时学习控制身体。
葡萄园虽然有趣,可他想念爸爸妈妈,他不在乎能不能去上学,他在乎能不能回家。
爸爸来看他的时候,他发了很大脾气,质问爸爸是不是因为讨厌他,所以才会把他扔在葡萄园不管不问。
爸爸说,以后他会遇到自己最心爱的人,为了不把心上人吓跑,他一定要从小学会藏起自己的尖牙与利爪,耳朵和尾巴。
白栎:就像妈妈那样吗?
爸爸:对,就像妈妈那样。
白栎:骗人,妈妈在家也露出过尾巴,你怎么没被吓跑?你还亲她!
爸爸:那是因为爸爸爱妈妈,可如果我第一次见到妈妈时,她就对我露出尖牙尾巴,那我还会有机会去爱她吗?
白栎似懂非懂,最后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
同龄的孩子都去上学了,白栎在葡萄园多住了一年,七岁才去上学。
他不爱学习,讨厌写作业,成绩只要及格就万事大吉,是个不思进取的坏学生,但是他运动细胞发达,体育科目全部优秀,给学校拿了不少奖项回来,也是个受欢迎的好学生。
九岁这年,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爸爸妈妈从孤儿院领养回来一个小姑娘。
听说已经12岁了,却像没长开似的,瘦瘦小小,瞧着比他大不了多少。
她在孤儿院的名字叫小铃,到了他们家,爸爸给她取名叫白筱铃,妈妈为她布置好了新房间,他们让他喊她——姐姐。
白栎不太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给他找个姐姐,比起姐姐,他更想要一个弟弟,这样他就能带着弟弟去打篮球、踢足球、玩摔跤还有游戏机。
这个姐姐太没意思了,每天只知道看书,哦,她还会偷偷揪花园里的草吃,自以为没人发现,其实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自从这个姐姐住进家里,他就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怪。
明明爸爸和妈妈没有吵架,但是爸爸脸上的笑容少了,妈妈也时常发呆,两个人都很古怪。
他觉得这件事一定和姐姐有关,可是那个姐姐跟小傻子似的,一问叁不知,所以他决定自己调查。
终于有一天,他潜伏在父母的房门外,偷听到他们的争吵。
妈妈说:“你要是后悔,就把她送回去,用不着每天在家里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爸爸:“我没有后悔,我就是觉得……她还那么小,能不能等她再大一点……”
妈妈:“大一点?现在你都觉得心疼,等多养几年养出感情,我要再吃她,你只怕会觉得我是个食人魔!”
爸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妈妈:“当初是你主动说要领养她,是你想要讨我欢心,现在摆出这副悲悯的表情给谁看?我跟着你搬到这里,我饿了这么多年,是我错了吗?”
妈妈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想回家,我太饿了,我太饿了……”
爸爸叹气:“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这次争执,没有结果。
也许已经有了结果,只是以白栎当时的年纪,没能听明白。
第二天,爸爸离开了家,据说去很远的地方出差。
家里的妈妈一天比一天沉默。
白栎感到焦虑,他想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放学后,他没有立即回家,漫无目的在城市里游逛,不知怎么,开始怀念老家的葡萄园。
这里太狭窄了,甚至没有一只像样的猎物,他追丢了一只松鼠,放跑了一只野猫,最后终于有所收获,抓到了一只又肥又憨的珠颈斑鸠。
他把这只斑鸠,藏在自己家的花园里,然后偷偷翻窗户进屋,结果他的姐姐——
就是那个小不点儿姑娘,瞪大眼睛站在窗户边,惊讶的问:“你怎么弄得身上这么脏?妈妈看见一定会骂你的。”
她牵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带他去洗手,挤出白白的泡沫,轻轻揉搓他的手指,洗到沾泥的指甲缝,苦恼的蹙起眉头,神态专注而认真。
白栎默默看着她。
圆圆的小脸,清亮的眼瞳,嘴巴小小的,头发软软的,胳膊白白细细,没想到力气还挺大,不过没他的大,但是她身上有好闻的气味,他身上就没有……
她给他洗干净了双手,拍掉膝盖上的尘土,摘掉头发上的叶片,然后如释重负般朝他露出笑脸:“好啦,弟弟现在干净了。”
他脸颊发热,低着头跑出去。
跑到花园,拿出他珍藏的猎物,去了妈妈的房间,他局促不安的看着妈妈:“不要……不要吃姐姐,妈妈,我可以每天给你猎斑鸠,不要吃姐姐。”
……
那一年,他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不要吃姐姐。
谁都不能吃掉她。
只要他在,谁都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