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蝶像被风吹起的花瓣,席卷而来,四散着落去。蝶身分布到空中各处,身躯闪烁着淡化,化作冰蓝色的纹路。
无数蝶纹,像一颗颗繁星或宝石,交织成一张半球状的网。
这张网光华流转,阻挡住灰黄的雾气,将路听琴与少年拢在其中。
路听琴只来得及听见嵇鹤的一声“喂”,而后世界陷入安静,没有杂音。
少年低头看着路听琴,手伸到路听琴的脖颈下,扶起路听琴,帮他坐好。
路听琴强忍住慌乱的心境,看着少年的神情。
少年平静的眸子望着他,透出一丝哀伤。看着路听琴的面容,似乎在缅怀再不会回来的人。
“这是灵蝶生成的阵中之阵,可隔绝外界的窥探,他们听不到我们的交谈,你大可安心。”
等到路听琴坐稳后,少年收敛了眸中的哀情,柔声道:
“我是你的师父玄清。孩子,你叫什么?”
“我……”路听琴艰难地开口。
这问句什么意思,是最开始时他眼中的犹疑露出破绽,让玄清道人发现了自己不是本尊吗?
坠月仙尊让路听琴看顾好师父和同门,路听琴便兢兢业业与师兄们相处。
他希望顺着坠月仙尊的意愿,让师父、师兄师姐们一切安好,不因坠月仙尊的变动而伤心。
路听琴自觉对不起梦中坠月仙尊的嘱咐,微微偏头,不去看玄清道人的目光,回答道:
“我叫路听琴。”
“别怕,我无意惊到你,”玄清道人绕过了名字的问题,安抚道,“你做得很好,既保护了自己,又将重霜带到这里。”
“师父,你知道我是……”路听琴问道。
既然玄清道人一眼认出他不是本尊,是否有一天,师兄们也会发现这一点?
玄清道人温热的手,搭上路听琴的额头。平稳的灵力从他的手中涌出,带走路听琴渗出的冷汗。
“你与他很像,无非是神态轻松了些,更好相处了一点。如果不是我知道一些隐情,无人能知他已离去。”
玄清道人叹了口气,自责道:
“是我无能,至今没能够找出净化魔气的方法。天枢预见到了这一天,但我们都没想到,此日会来得这么早。我知道你心中困惑,但我们不能谈太久,等时间允许时,我会详尽地跟你解释。”
玄清道人温柔地望着路听琴,重新提起先前的话题。
“你不是琴儿,来自此间之外的异世。既然来了,从此也就是我的弟子。若你愿意,可以告诉我原本的名字,私下相处时,我便这样叫你,不会让鹤儿他们听见。”
路听琴眼眶发涩。这是在此世,第一次有人透过原身看到他是谁。
“……我叫路听琴,这就是我原本的名字,”他重复道,“我就是路听琴,另一个。”
不是坠月仙尊路听琴,是生在钢筋水泥都市中的路听琴。
这个路听琴有导师、有同门,有耗费了无数心血的研究课题。会在一个个不眠的夜晚进行仿真调试;会泡在古籍馆阳光最合适的位子翻阅书籍;会随身带着猫粮,喂给便利店附近常驻的一窝野生橘猫。
他不是虚空中一缕随时被换来的幽魂,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愿景。
“我明白了。这就是天枢所说的,你是他,但也不是……”
玄清道人目光流露出更深重的哀伤。他身躯前倾,握住路听琴的手,“骤然来此,辞别了过往。一路走到这里,很难吧。”
路听琴僵硬地跪坐在原地。他的理智想避开玄清道人的亲近,他的感情让他无法移动。
路听琴感到,这一次玄清道人的哀情不是因为原身,而是明明确确地落到了他的灵魂上。
“我可否叫你听琴?”玄清道人问。
路听琴酸涩的眼眶,蒙上一层微薄的水雾。他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玄清道人解开了结界。
冰蓝色的蝶纹梦幻般消散,半球形的网状结界分解。路听琴回到灰黄色浓雾组成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