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重霜额头磕在地砖上,稍微往前又挪了一点,声音沙哑,微不可闻。
嵇鹤对路听琴道:“你不用管他们,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路听琴歪了歪头,觉得嵇鹤说的有道理。他现在仿佛在一片寂静的白雾中,只知道自己躺靠在榻上,外界来了谁、在做什么、是哭是笑一律不清楚,只能靠嵇鹤来转述。
但代理翻译官嵇师兄现在正在气头上,一门心思想按着他睡觉休息,不论外界怎么了,嵇鹤都不会好好转述。
路听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出自己想了多日的话,“重霜,恭喜你化形。师祖也允许了,从此你安心在玄清门修行。”
路听琴顿了顿,缓过一眩晕,继续道:“我自认不是个够格的师父,没能教你什么……你从此就跟着叶首座吧。”
路听琴感到嵇鹤温热的手贴在自己耳朵上,过了一会,嵇鹤轻声道:“你要断绝师徒关系?”
“解除,不是断绝。”路听琴纠正了措辞。他现在对重霜没什么反感,不想跟重霜再起矛盾,和缓地补充了一句,“重霜,到太初峰后,我准许你有问题偶尔来问我。”
嵇鹤怕路听琴□□扰似的,又捂住了路听琴的耳朵。路听琴能感到嵇鹤的胸膛在起伏,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路听琴没来由地有些寂寞。他眼皮颤动,想要睁眼看看。想到睁开眼眩晕更剧烈,又是一片与闭眼没什么区别的白茫,抿抿嘴唇,又忍住了。
“嘤~”奶橘察觉到路听琴的心情,鼻尖贴了贴路听琴的手。她趁着嵇鹤不注意,后爪颤巍巍踩在榻上,前爪向上伸,努力想把自己凑到路听琴耳朵边。
“你重死了,别压到他。”嵇鹤地扒掉圆鼓鼓的奶猫。
奶橘咕咚一声倒在被褥上,嘀咕着窝回路听琴手边。
“让重霜单独和我说吧,师兄。”路听琴道。他主动提出了要单独对话,感到心中平静如水,没有以前的抗拒。
路听琴印象中的重霜还停留在龙宫化形前,那个深海中穿着天青色练功服,眼中满是繁星的少年模样。他就像路听琴精心浇灌的一棵小树,现在终于长成了。
嵇鹤拿了几个抱枕严严实实塞到路听琴身后,让路听琴靠好。
“还有阿挪,毕竟男女有别,以后还是别到榻上了。”路听琴用手背蹭了一把毛茸茸,猝不及防直接摸到了奶橘翻出的肚皮上。
路听琴感受到奶橘膨胀的体积,一时不敢确定地问道:“……她到底长了多少?”
“老三管不住她,偷吃太多了。”嵇鹤弯下腰说了一句,“我们就在外面。”
说完,嵇鹤一把抓住奶橘的后颈。
奶橘听到路听琴的话,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知道自己好像不能上榻了,她发出绝望的嘤声,四肢挣动着要回到路听琴的身边,被嵇鹤无情地抓出了屋子。
世界归于寂静,路听琴忽然有点紧张。他抓住被子一角,闭着眼等待重霜的来临。
“师尊。”重霜唤了一声。
路听琴白发垂落,拥着锦衾陷在月牙白的靠枕上,玉雕似的面容无悲无喜。
重霜怕脚步重了就会惊到他,走快带起风就会吹到他,屏住呼吸走近路听琴的床榻,微微俯身,凑近路听琴的耳边道;“师尊。”
他还能这么叫吗?重霜话一出口,眼泪直愣愣地往下掉。
“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路听琴轻声道。
重霜慌乱将脸抹干净,“师尊,不要赶我走……”
“你不愿意去太初峰?”路听琴攥紧被角,微微皱眉。
路听琴一皱眉,本来就毫无血色的脸,更添了弱柳扶风之态。
重霜被唬得话也不敢说了。他不知道路听琴现在的身体状况,满脑子都是最坏的想象。他平复了好久气息,用自己最平稳的声音对路听琴说道:
“弟子无意违抗师尊的任何意愿。弟子已知师尊的苦心,恳求师尊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报答师尊的恩情。”
“没什么恩情。”路听琴探出手,一截白皙纤细的腕子从里衣中露出来,颤巍巍地往上空伸着。
重霜咚地一声半跪在榻前,护住路听琴的手引到自己的头顶。
路听琴失笑,“……重霜,我想摸你的脸。你这是什么姿势?”
重霜面上满是泪痕,“师尊,弟子回来的匆忙,脸上有尘土,改日再摸吧。”
重霜捧着路听琴的手背放回被褥中盖好,凑到路听琴的耳边继续回答道,“我刚才是半跪在榻边,化形后我长高了,半跪时就是师尊方才摸到的高度。”
这是重霜第一次有机会离路听琴这么近,近得能看清纤长的睫毛,鬓角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