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康帝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且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太子的关怀,心思也动摇了。
陶缇最后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恋恋不舍的模样,说是不舍得太子,牵肠挂肚,思念太苦。
昭康帝见她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太阳穴突突直跳,倒弄得他是个拆散有情人的恶人似的。
最终,他挥了挥手,沉声道,“你要去便去,只是你今日说的话可得作数,若是太子回来瘦了半分,朕唯你是问!”
……
“父皇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他一听我能照顾你,就让我陪着一起了。”
陶缇一脸诚恳的说着,自动忽略了自己在昭康帝面前说的那些“舍不得”的肉麻话。
裴延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胆子,竟敢直接跑去找父皇。
父皇是何人,便是几位公主都畏他,敬他,不敢与他太过亲近,说句话都战战兢兢的。
“你怎么想到去找他?”裴延问。
听到他这问题,陶缇瞥了他一眼,雾蒙蒙的眼眸仿佛带着一些小委屈,“我本来以为,我要与你一起出去,陛下才是会反对的那个……”
没想到不好说话的皇帝答应了,一向好说话的太子反倒不答应了。
唉,她真是太难了!
裴延俊美的侧颜在朦胧光影中变得愈发深邃,晚风吹过,周遭格外的安静。
好半晌,他才出声,“你为何想与孤一起出门?”
他问这话时,直直的盯着陶缇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中寻到什么似的。
第37章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陶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没来由的一阵虚。
她抿着唇,视线生硬的转开,“我想出去玩呀,成日待在宫里怪无趣的。而且我打从出生就一直在长安城里,都没去过别处。听说洛阳的繁华仅次于长安,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裴延眯起黑眸,尾音拖得有点长,“是这样?”
“嗯嗯。”陶缇忙不迭点头,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裴延的呼吸不由自主屏住,直直的望向她。
说到另一个原因,陶缇就很有底气了,他迎上裴延的视线,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外面好好考察一番,了解一下风土人情。”
裴延,“……”
缓了缓,他挑眉,觉得好笑,“考察风土人情?你还想当官不成。”
陶缇道,“我想开家点心铺子。”
裴延,“……?”
陶缇道,“初步计划是开家点心铺子,要是能顺利开张,且收益不错的话,以后有可能再开些茶馆酒楼之类的……要是在长安开得不错,没准还能在别的州府开连锁呢……”
裴延试图从她的脸上寻到些开玩笑的成分,却无果。
她兴致勃勃的说着她的安排与规划,眼波流转间,神采飞扬。
她的目光是那样热切、向往,仿佛刚刚破壳而出的幼鸟,带着对广袤天空的向往。
裴延微微侧过身,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他眼中浓烈涌动的阴暗与占有欲。
她口中的未来,光明又美好。
却,没有他的存在。
于她而言,这桩婚事像是囚住她的牢笼吧?
可他怎么会放开她?残忍也好,自私也罢,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他都会不择手段的得到。
哪怕……折断她的翅膀,亲手将她囚住。
“殿下,殿下?”
娇软悦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裴延回过神。
再次抬眸,他眼中的阴郁冷戾全然不见,还是平日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轻浅一笑,“嗯?”
陶缇双手合十,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他,“拜托,拜托,殿下,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这软软糯糯的嗓音,娇滴滴的求着他,又让他胸口一阵气闷。
原以为她是想陪着他,才跑去求父皇。
实际却是她为了和离后的日子做打算,才这般期待去洛阳……
裴延嘴角绷直,忽的,他抬手捏住了她软乎乎的小脸蛋,沉沉道,“别说了。”
她这撒娇求情的小模样,真让他恨不得将她按到床上,狠狠欺负一通,让她乖一点,安分一些。
他、他捏她的脸?
陶缇呆了,“……”
裴延也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态,他的手指迅速拂过她的脸颊,轻咳一声,低声道,“你脸上沾了点东西。”
陶缇,“……是么?”
她还懵懵懂懂的伸手往自己脸上擦了擦,好像没有脏东西啊?
裴延岔开话题,盯着她,“你真的想去?”
陶缇郑重点头,“嗯嗯!”
清澈的眸子写满坚定。
裴延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思索片刻,到底还是不忍见她失望,薄唇微动,“那就去吧。”
这话像是点燃了引线的烟花,小姑娘的眉眼一下子绚烂起来,语气也透着轻快,“真的啊!我就知道殿下你最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他最好了?
不,他才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她这雀跃的小模样,还真是……怪招人喜欢的。
裴延轻咳一声,转过身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再走两圈,该回屋歇息了。”
陶缇乖乖地跟在他身旁走着,一路上那张小嘴没闲着,一直叭叭叭的念叨着要准备哪些食物带去路上吃。裴延静静的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等两人依次洗漱完,朦胧的月亮悄悄地爬上梢头,夜愈发的静了。
幔帐放下,空气中是淡雅好闻的安息香。
陶缇与裴延并肩躺着,夜已经深了,两人都阖着眼,准备入睡。
陶缇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放在往常,几乎是一沾枕头没多久就能睡过去的,可今夜,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不自觉想起白日遇到裴长洲的事。
自己如今与裴长洲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现在自己仰仗着太子妃的身份,还能压他一头,但……风水轮流转,日后裴长洲当上太子,有了权力与地位,他会怎么报复自己呢?
唉,好端端穿到了这么个朝代,还是这么个倒霉身份。
若是裴延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多好呀,有他罩着,自己也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等到阳寿尽了,再去地府投胎回去。可裴延也就只有一年多好活,唉,人走茶凉,自己的好日子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陶缇越往后想,越是心烦意乱。
这心思一乱,怎么躺着都觉得不对劲,一会儿觉得耳朵痒,一会儿觉得肩膀凉,一会儿又觉得枕头垫的有点高。
她自认为她的这些小动作已经放的很轻柔了,可在她第n次调整枕头姿势时,身侧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睡不着?”
陶缇的动作僵住。
须臾,她小小声道,“我……我不是故意把你吵醒的,我不动了,你赶紧睡吧。”
身侧传来翻身的声音,他的声音离她近了点,沙哑又低沉,“是因为要去洛阳,才睡不着?”
“呃……不是。”
“那是为何?”认真询问的语气,带着温柔关怀。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又或许是人在深夜里比较感性,陶缇斟酌片刻,决定跟他聊一聊。
于是,她也翻了个身,这么一来,两人就成了面对面躺着。
幔帐遮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有昏昏烛光透过轻纱照射进来,彼此能看到对方的面部轮廓,还有那透着亮光的眼睛。
陶缇咬了咬唇,旋即轻声问,“殿下,你的身体……真的没办法治好么?”
裴延静了一瞬,显然没想到她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竟是为了这事。
没有肯定也没否定,他只是反问,“为何突然这样问。”
陶缇这边只当他是默认了,心头有几分黯淡,长睫低垂,她闷闷道,“这也太不公平了,你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真的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又问,“如果你……唔,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在了,陛下会选三皇子当太子么?”
黑暗中,裴延眉头蹙起。
难道她心里还惦记着裴长洲,想等他死后,再去与裴长洲重修旧好?
这个认知,让他极其不悦。
“或许吧。”他清清冷冷道。
陶缇并没察觉到这轻微的语气变化,听到他这般说,只觉得一颗心更沉重了,无比惆怅道,“他这种人怎么配当储君啊!”
裴延,“……”
裴延,“你觉得他不配?”
陶缇几乎没有犹豫,“那肯定啊,就他这种品质败坏,道德极差的渣渣,江山交到他手上还不得完蛋。要我说,就是小五都比他靠谱,小五虽然霸道娇惯了些,品行却不差,只要好好教导,也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三皇子他不行,这人从根上已经坏了,洗不白的。”
听到她这话,裴延的心情一时间有点复杂。
她这般评价裴长洲,可见她与裴长洲是彻底断了的,他是高兴的。
可听她对“品德败坏”的唾弃,对“正直善良”的肯定,他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