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缇又问,“都说儿子肖母,殿下长得这么好看,先皇后一定长得很美吧?”
卢氏黑色眼眸微微眯起,回想着先皇后的音容笑貌,不住颔首道,“曾经的长安第一美人,当然是极美的。”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拥有出众的美貌,可有的时候,太过美丽,却成为她们悲惨命运的开始。
关于顾皇后的美,卢氏不愿多说,只草草几句,轻轻揭过。
陶缇只当卢氏想起早逝的好友心中难受,也不再多问。
她想起小厨房的锅上还煮着粽子,忙吩咐玲珑去端些来。
不多时,玲珑就托着一水晶盘的粽子上来,搁在卢氏手边的桌案。
陶缇热情介绍道,“卢姨,端午佳节,吃个粽子吧。今日通共做了六种口味的粽子,甜的有三种,豆沙粽、原香赤豆粽、蜜枣粽;咸的有三种,纯鲜肉粽、蛋黄肉粽、板栗肉粽……每个粽子上缠着的丝线颜色不同,你想吃哪个?”
卢氏笑道,“吃个蜜枣粽吧。”
陶缇道,“那你拿红色丝线缠着的,那个是蜜枣粽。”
卢氏也不忸怩,拿起个翠绿饱满的粽子,轻轻剥了起来。
那粽叶刚一揭开,洁白晶莹的粽子像是一座小玉山般,出现在眼前,一阵浓浓的米香涌入鼻尖。一口咬下去,紧紧黏在一起的糯米软软糯糯,分外清甜。其间藏着两颗大蜜枣,色泽鲜亮的金红,更是香甜无比。
“这粽子可真香,不会太甜腻,糯米又糯又有嚼劲!”卢氏笑吟吟评价道。
“卢姨喜欢吃便好,你吃过这个,也可再拿个咸粽尝尝。”陶缇浅浅一笑,自己也剥了个板栗肉粽尝了起来。
相比于甜粽洁白的外表,肉粽整个呈现诱人的黄褐色,一打开就是满满的肉香。那包裹在糯米中心的五花肉,在蒸煮的过程中,将油脂扩散到每一粒晶莹剔透的糯米上,紧紧地包裹着,让每一口粽子都咸香软糯,满满的热量,又是满满的幸福。等咬到内馅,还能看到根根分明的棕红色肉丝,还有金黄色的板栗,那粉粉糯糯又香甜的口感,与粽子搭配在一起简直绝妙。
这边两人吃着粽子、饮着茉莉清茶有说有笑,远在百里之外的长安皇宫,气氛却是格外的压抑。
甘露宫。
今日端午,宫中设宴,周皇后趁着这个机会揪住裴长洲和裴灵碧兄妹,好好的盘问一番。
周皇后冷着脸屏退宫人,又派心腹宫女在门口守着,确定就她们母子三人后,抬手就扇了裴长洲一巴掌。
裴长洲直接给扇懵了,他都七八日没见母后了,好不容易过个节进宫陪伴一趟,迎面却是一个耳刮子。
他一脸愤怒与不解,“母后,你这是做什么?!”
裴灵碧虽没挨打,却被吓得不轻,忙躲在裴长洲身后,附和道,“是啊,母后,大过节的,你打皇兄作甚?”
周皇后狠狠剜了他们两人一眼,“你们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打一下不成?!”
裴长洲和裴灵碧皆是一噎。
周皇后眯起美眸,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须臾,她压低声音道,“你们老实告诉我,太子在洛阳遇刺那事,你们俩有没有掺和?”
此话一出,裴长洲和裴灵碧脸色都变了。
周皇后一看他们俩这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险些没栽倒在地,“你、你们这两个……蠢货……”
裴长洲和裴灵碧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周皇后坐在榻上,“母后,你别动气,仔细伤了自个儿的身体。”
周皇后坐稳后,毫不客气的甩开他们的手,一张保养得当的美丽脸庞紧紧地绷着。
她看向兄妹俩,“你们现在胆子肥了呵,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和你们舅父商量一声?”
裴长洲和裴灵碧都垂着头,抿唇不语。
见状,周皇后更气了,重重一拍桌子,呵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你们又是怎么安排的?还不赶紧说!如今太子平安,若是他手中掌握了什么证据,回到长安来,你们一个两个就等着死吧!”
周皇后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积威甚重,真发起火了,裴长洲和裴灵碧两兄妹也都抖上三抖。
裴灵碧咬着唇,推了推裴长洲,蚊子哼哼似的催,“皇兄……你快说……”
裴长洲拧起眉头,瞥了一眼裴灵碧,又气又烦,“这会儿知道让我说了?一开始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裴灵碧一听,忿忿抬起头道,“我说的是让七皇叔想办法对付陶缇啊,我又没想过动太子!谁知道七皇叔怎么就对那病秧子下手了!”
裴长洲也有些郁闷,一脸无辜的对周皇后道,“母后,你信儿子。儿子是写了封信给七皇叔,但信中只叫他想个办法……对付太子妃而已……”
说到这里,他显然也有些难以启齿。
周皇后真的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道,“如果说刺杀太子这事,真是你指使的,我顶多会觉得你愚蠢,但也会觉得你有几分胆色……可现在你跟我说,你特地写信去穆王府,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女子?就你这狭小的器量,真是、真是……”
周皇后气的脑袋发晕,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词来,只捂着胸,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周明缈算计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两个蠢货来?
裴长洲也不敢说话,等到周皇后气消了些,才闷闷开口,“而且我在信中特地说了,不用夺她的性命,只要夺她的……清白,便足矣。也不知道七皇叔是怎么搞的,难道年纪大了,人也越糊涂了?”
周皇后沉声道,“我这边得到的消息,穆王府和洛阳府尹孙正国被一锅端了。穆王世子奸杀民女,被太子关到了牢里,穆王妃因此怀恨在心,寻了一伙水匪前去刺杀太子,且穆王私自贩盐,铸造兵器……数罪并罚,能不能留一条命,就看你父皇有多心疼这个儿子了。”
裴长洲道,“照这样说,那刺杀不就与我们没干系了么?”
周皇后冷哼一声,“你当穆王是傻的?若他活不了,他会让我们好过?他只要说是你发了一封信,指使他这样做的,你又当如何?”
裴长洲顿时变了脸色,一阵慌乱的看向周皇后,“母后,那我们怎么办?”
“现在知道急了?”
“母后,求求你帮帮儿子啊,儿子这次真的无辜啊!”
周皇后板着脸,眉头紧皱,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盏,沉吟半晌道,“这事,我会与你舅父好生商量的。”
顿了顿,她想起另一桩令人担忧的事来——
如若不出意外,郑泫这次很有可能升任洛阳府尹的位置。
郑泫是何人?大渊朝官场上出了名的妻奴!
当年他为了求娶卢敏月,可谓是历经重重考验,才抱得美人归。婚后与卢敏月鹣鲽情深,孕育三子,从未纳过一房妾侍,也没有任何通房丫头。卢敏月说东,他就不会往西;卢敏月要星星,他拼了命也会给她摘。
这卢敏月与顾沅可是一条心的,如果郑泫真的当了洛阳府尹,那这洛阳府……岂不是成了裴延的助力?
一想到洛阳原是她们周家手下的势力,转眼就成了对手,周皇后只觉得心口绞痛。
她将这事与裴长洲说了一遍,裴长洲听后,也惨白了脸,“母后,那我们怎么办啊。”
周皇后捏着手指,沉吟片刻,道,“现在就看穆王倒下之后,你父皇打算派哪位皇亲国戚去当洛阳府牧……这府牧必须得是我们的人,才能那郑泫彼此制衡。”
裴长洲会意,忙拱手道,“母后您放心,儿臣一向与诸位皇亲公候交好,就算是不熟的,儿子也会想办法笼络到我们这边的。”
第66章
午后阳光微醺,庭前传来黄鹂鸟儿啾啾的鸣唱声。
支摘窗下,陶缇与卢氏于榻上相对而坐,两人聊得正欢。
这时,玲珑缓步走了进来,行了个礼,恭敬对卢氏道,“刺史夫人,你府上的长随在殿外传话,说是时辰不早了,你家大人唤你归家。”
闻言,卢氏面上露出一丝羞赧,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转暗的光线,恍然道,“没想到竟聊到这个时辰了。”
她面带歉意看向陶缇,“太子妃,今儿个真是叨扰你了,上了年纪,就容易话多。”
陶缇笑眯眯道,“哪里,跟卢姨聊天很开心,我这会儿还意犹未尽呢。”
“你娘真是教了个好女儿,我回去定要写信与她辩一辩,这么好的女儿,她怎的还不知足?我家那三个混小子若是有你一般贴心,我就烧高香了。”卢氏开着玩笑,从榻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服。
陶缇也站起身来,亲自将卢氏送到门口,“卢姨快回去吧,莫要让你家大人久等。”
卢氏笑着朝她拜了下,“那我先告辞了,太子妃,你好生休养。”
陶缇目送着她,刚想转身走,就见裴延带着付喜瑞朝这边走来,陶缇一怔,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笑,等着他。
卢氏那边还没上软轿,打眼一看,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银灰色锦袍的俊美男人,一时间晃了晃神。
还是身旁的太监提醒道,“夫人,这是太子殿下。”
卢氏忙回过神来,朝着裴延行了个礼,“臣妇卢氏拜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万福。”
裴延本来是直接朝陶缇走去的,听到这声请安,脚步顿了下,温声道,“免礼。”
卢氏站起身来,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
像,真是太像了。
尤其是这双精致的眉眼,简直与沅沅一模一样。
其他部位,诸如高挺的鼻子、菲薄的嘴唇,却是与昭康帝一样,多了几分深邃与威严。
卢氏忽然懂了昭康帝为何这般宠爱太子,一来,太子是他和沅沅的孩子,二来,太子长得这般像沅沅,又像他。
卢氏收回目光,也不好耽搁,钻进软轿里离开了。
裴延走到陶缇面前,问道,“你与刺史夫人聊了一下午?可有累着,若是不爱这些应酬,下次可以推了。”
陶缇笑道,“坐着聊天不会累,而且卢姨人很好,跟她聊天很开心。”
裴延挑眉,“卢姨?”
陶缇点了点头,“是啊,卢姨与我母亲是好友……”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他,“也与先皇后是好友。”
裴延纤浓的睫毛垂下,淡淡道,“这样。”
并没有多问的意思。
大过节的,陶缇也不想让他记起那些伤心事,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带他往里走,“殿下,说好的要一起过端午节的,你快来!我还给你留了两片粽叶,你也来包一个粽子。”
裴延浅浅笑着,“好。”
陶缇拉着他去小厨房,示范了一下包粽子的步骤。
裴延很聪明,一学就会,就像上次包饺子般,三下五除二就包好了一个蛋黄肉粽。
陶缇自是一顿猛夸,将那粽子让人去煮了,又推着裴延去洗澡。
裴延看了看还没黑的天空,疑惑地垂下眼,“这会儿就沐浴?”
“嗯呐!”陶缇将袖子掀起,露出一条白白嫩嫩的手臂,径直伸到他的面前,澄澈的眼眸闪着光,“殿下你闻。”
裴延,“……?”
但还是弯腰,轻轻闻了一下。
不同于她平日里的清甜香味,这是一种淡淡的药香味。
裴延站直了身子,轻声道,“是用艾草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