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去哪里了?”这几个字让常姥爷高昂的精神头立即萎顿了起来, 犹似被抽走了灵魂, 表情木然,眼神空洞, 久久都没有言语。
    “姥爷?”柳柔柔担忧不已, 伸手抓住常姥爷微凉而又苍劲的手。
    常姥爷的身体微微一颤,侧眸看向了满脸忧虑的柳柔柔,勉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没事, 姥爷没事,姥爷也在想着, 你姥姥到底到哪儿去了?如果不是你姥姥把你妈留给我, 山寨里的弟兄们都记得你姥姥的存在,我都要怀疑, 跟你姥姥的相识相知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一场很美很美,让我不愿意醒来的酣梦。”
    说话的声音微颤,氤氲的泪雾在眼底聚齐。
    同时,落寞、苍凉、孤寂……各种低迷到极致的表情,也好似约好了一样,齐齐挤满了常姥爷不再年轻的脸庞。
    但他的每条皱纹里都充斥着对常姥姥的思念。
    皱纹越深刻, 思念越浓厚。
    柳柔柔不忍再探问下去了, 转移着话题, “姥爷, 您饿不饿?要不要我下碗面给您吃?”
    “你, 你来下面?”听到这话,常姥爷丧气沉沉的表情顿时变得活跃起来,什么落寞、苍凉、孤寂通通都靠边站,嫌弃、怀疑、抗拒倒是瞬间占据了常姥爷的每个毛孔,边摆着手,边摇着脑袋的狠狠拒绝,“别别别!你姥爷我还想好好活着,等着你姥姥回来呢!”
    柳柔柔:“……”
    姥爷呀,你这话嘛意思吗!
    “姥爷,我的厨艺有这么差吗?”应该还好吧,顶多就是不美味,可不至于能吃死人的。
    常姥爷一本正经地点评,“不是有这么的差,而是差到极致了!”转而又同情地拍了拍程阳的肩头,“真是辛苦你的胃了。”
    程阳敛正神色,端凝回答,“我的胃因柔柔的厨艺而存在。所以,没有辛苦不辛苦,只有天生绝配!”
    “好小子!真会说话!”常姥爷重重拍了几下程阳。
    程阳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显得憨憨的,看不见任何的油腔滑调,只有最纯正的实在。
    常姥爷满意地点头,面向了柳柔柔,叮嘱她,“这小伙子真心不错,你要好好待人家。”
    柳柔柔跟常姥爷逗趣,“姥爷,我可是你的嫡亲孙女,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吃醋了呀!”常姥爷点了点柳柔柔的额头,“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的小孩子心性。”
    柳柔柔笑道:“因为大家都宠着我呀。”
    常姥爷揉了揉柳柔柔的脑袋,“你是个有福的。”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又捶了捶酸胀的背,“说了不少的话,我也累了,你们也别忙乎了,赶紧去歇歇吧。”起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柳柔柔伸手要扶着常姥爷回房。
    常姥爷挥挥手不让,“扶什么呀!我只是年龄大了,又没有变成老废物。”
    柳柔柔只得作罢。
    常姥爷的房间不大不小,大概有三十来平。
    几十年了,保持得还跟常姥姥在的时候一样。
    窗户边摆放着四方的小桌子。
    鲜亮的桌子不知何时褪去了原先的色泽,摒除掉了涂抹在它身上的红漆,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显得淳朴又厚实。
    桌子旁边放着脸盆架,架子被岁月侵蚀得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孔洞,木质脸盆的底部也长出了翠绿的青苔,无论怎么清洗它,仍旧顽强不屈地附着在上面,霸道地展示着它生命的顽强。
    清晰可见的铜镜变得模糊不堪。
    不说照出人脸了,就连人影也无法映照在上面。
    坚固的架子床曾经承受过常姥爷、常姥姥俩人身体的重量,不管他们在这上面怎么的折腾,扎实的架子床都不曾发出任何的声响。
    但现在,常姥爷只是轻轻坐在上面,架子床就吱呀吱呀地叫唤着不停,仿佛是在向常姥爷抗议。
    它老了,不似年轻了,不中用了。
    被子的棉絮被盖得不再保暖。
    俩个并排放在床头的枕头,一个被枕得都凹出了常姥爷的头型,一个虽然陈旧,可样子还是从前的样子。
    常姥爷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没有变化,可又有着很大变化的房间,怅然地长叹气。
    随后,又凄楚地轻笑了声,常姥爷把常姥姥的牌位放在身前,粗粝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牌位边缘,声音酸涩又低哑,“多少年了,你离开我多少年了,我又要再等多少年?虽然,在你离开之前,你让我不要等你,我是等不到你的,可我偏要等等看,事都还没有开始做,怎能就轻易下了断定?纵然到我死的时候,我仍旧没有等到你,可好歹有时光曾经陪着我,一起默默等着你回来,有时光向你证明,一个傻憨憨的山大王,他一直在等着他的压寨夫人,一直等到时光都抛弃了他,不再陪他一直等待……”
    ……
    程阳喝了不少的酒,柳柔柔带着他回客房休息。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柳柔柔在程阳的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
    程阳反抓住柳柔柔的手,轻轻一拉,就让柳柔柔在自己的身边躺下,“身体上不难受,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看到常姥爷因为常姥姥的多年不在身边,固执地等待着,漫长地等待着,程阳就不免联想到前世,想着前世的柔柔因为他的病逝,身边没有了他的陪伴,也是如常姥爷那般孤寂冷清的活着,他就心疼,整颗心揪着疼,也很害怕在这世,因为柔柔想不起前世的死因,找不出任何关键的线索去提前预防,而在这世重蹈覆辙,心里就慌慌的。
    柳柔柔用自己的脸轻蹭了下程阳宽阔的胸膛,听着胸腔里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回想到前世没有程阳陪伴的日子,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也有点难受,但好在今世我们重生了,能够触摸到彼此的身体,听到彼此的声音,可姥爷就……姥爷虽然到最后仍旧没有明说,姥姥到底是生,还是死,又是怎么没有了下落,但直觉告诉我,我们的重生应该跟姥姥有着很大的关系。”
    程阳认同柳柔柔的这个直觉,“二姥爷、三姥爷他们跟姥爷很亲近,找个时间,我们找他们探问探问。”
    “嗯。”柳柔柔点点头。
    ……
    睡了大半天,天色渐暗,酒也醒了。
    柳柔柔带着程阳在山寨里到处转悠,看看哪里需要修补的,如果他们俩人能解决的,顺手就解决了,不能解决的,把出问题的地方给记下来,打算等明天下山的时候,到山脚下的村落里找个巧匠上来,好好把山寨给修葺修葺。
    二姥爷笑呵呵地看着,“你们一来呀,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感觉精神了不少。”
    “那今后我们常来,天天闹得你们都没有个安静日子。”柳柔柔笑着接话。
    二姥爷开心了,一道道深刻的褶子明显得浮现在脸上,“没有个安静日子才好呢,这样才显得我们山寨人丁兴旺,没有落败了。想当年,山寨里可都是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家你帮帮我,我帮帮你的互相拉拔着活下来,日子虽然有点苦,可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我们家老大有了压寨夫人之后,山寨上下的人心稳定了,夫人又是个贤惠能干的女人,我们是活得越来越有盼头。”
    “听我姥爷说,姥姥的娘家是开布庄的,家境比较富裕,她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姐,能够很快融入山寨的清苦日子,真心很厉害。”柳柔柔不动声色地挑起了有关常姥姥的话题。
    二姥爷微扬着脑袋,嘴角洋溢着回忆往昔的淡笑,“是呀,夫人真的是位了不起的夫人,好似什么都会,领着我们山寨的弟兄们开荒种田,拿着丰收的瓜果蔬菜到集市里换钱换盐,一点都不娇气。对了,她还曾带领着我们,偷袭过鬼子的营地,把鬼子的物资、弹药全都抢了过来。说是在战乱年代,手里没家伙事,小命容易交代了。也得亏夫人有先见之明,在鬼子全面侵略我们国土的时候,因为我们手里有弹药,才有这个资本跟鬼子正面对抗。”
    “姥姥真的算是女中豪杰了。”本是个富户人家的小姐,可却能主动跟日本军对上,柳柔柔对常姥姥钦佩不已。
    “那是!”二姥爷与有荣焉地抬抬下巴,“夫人可是我们的压寨夫人,一般般的女人是没有资格跟她相媲美的。”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夸赞常姥姥的话。
    等说得唾沫都快干了,二姥爷突然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变得凝重又哀伤。
    惋惜地长叹了口气。
    他道:“只是可惜了,可惜这么好的夫人,她却……”
    “却什么?她怎么了?”柳柔柔急切地追问,胸腔里的心脏,也因为二姥爷突然转折的话,而被提得高高的。
    二姥爷闷闷地抽了几口旱烟,眼底泛起猩红,“小鬼子狡诈,在我们抢了弹药,准备撤回山寨,途径一座木桥的时候,木桥被小鬼子提前安装了炸丨药,不少弟兄们被炸得血肉模糊,四周又有小鬼子的埋伏,拿着枪对我们扫射。夫人当机立断,让我们跳河逃生。这河水很湍急,一跳进河里,大家都被冲散了,幸存的弟兄没几个,连夫人也……我们沿岸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夫人。”
    所以,这就是没有给姥姥立碑的原因吗?
    柳柔柔的胸口闷闷的,很难受。
    眼泪不由自主地就从眼眶里流淌出来。
    二姥爷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常言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我们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夫人的尸首,夫人当年肯定是被人救起来了,只是在回家的路上,被其他事情给耽搁了,所以才不能及时回家,跟我们团聚。这不仅仅是老大这么想的,我们山寨上下也都是这么想的。老大常说,夫人的方向感不好,没人带着,她就容易迷路。这不,一走失,几十年了都没找到正确的方向。”
    说着,二姥爷很是懊悔的样子,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在夫人的胸前挂个给她指路的牌子。有了牌子了,她就能找到家,尽早跟老大相聚了。”猛地站立起来,二姥爷急切地在山寨里寻找结实的木板,“我现在就得要做起来才行!夫人是个坐不住的人,等她好不容易寻到路回家了,肯定还得要带领着兄弟们出去的,我不能再让夫人迷路了,让老大苦苦等下去了。”
    忙忙叨叨的,完全没有空跟柳柔柔说话了。
    招呼着留在山寨里的其他兄弟们,一起忙着做指路牌了。
    柳柔柔还沉浸在常姥姥悲壮逝去,连尸首都没找到的哀痛情绪里,趴在程阳的肩头,小声抽泣着。
    程阳单手扶着柳柔柔的腰身,抬眸看着忙碌的几位姥爷们,他的眉宇轻蹙着,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探问有关姥姥下落的事情,似乎有些太过顺利了。
    不用柔柔过多引导,二姥爷就主动提了起来。
    当然了,姥姥是柔柔的亲姥姥,作为嫡亲外孙女,询问起姥姥当年的事,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但……但程阳的心头却好似蒙上了一层迷雾,总感觉姥姥的事,并非二姥爷所说的那样。
    程阳似有所感地看向了常姥爷。
    凑巧,常姥爷正好侧头看了过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
    常姥爷的唇瓣微动了下,招呼程阳过去,“这几个老家伙干活太不麻利了,锯个木头也不利索,你过来搭把手。”
    程阳爽快应下,“诶,这就来。”然后低头看向轻轻啜泣的柳柔柔,一边用左手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一边用右手把她脸上的泪擦干,声线低柔地劝说着她,“快别哭了,让姥爷看到,他心里更难受。”
    柳柔柔抽噎了几下,尽量把眼泪收住,“你过去吧,我去厨房,帮我妈打下手。”
    等程阳过去常姥爷那边,木头已经锯得差不多了。
    二姥爷和三姥爷正合力把木头劈开。
    常姥爷侧头看了眼程阳,又很快收回视线,落在地上凌乱的木头上,说起了意味深长的话,“现在做所谓的指路牌已经太晚了,可这都是他们的心意,晚不晚的,追究太深,没意思不说,还容易伤了彼此的感情。”
    微微停顿了下,重新看向程阳,常姥爷问,“你觉得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程阳脸上闪过恍然的神色。
    果然,姥姥的事情是有隐情的。
    看样子,姥爷并不打算告知他们实情。
    不过,也能理解,如果姥姥的下落不明,跟他和柔柔的重生差不多,那就莫怪姥爷会隐瞒下来。
    因为这种神乎其乎的事,就算实话实说了,也没人会相信。
    说了,说不准还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编造个能让人信服的话,就此遮掩过去。
    程阳静默了会儿,道:“姥爷,我觉得我们爷俩,应该坐下来好好聊聊。”
    “聊?”常姥爷挑眉,“聊什么?”
    “可能……会跟姥姥有关。”
    常姥爷的呼吸顿时停滞了会儿,双眸凌厉地凝视着程阳,“你……确定?”
    程阳摇摇头,诚实地说道:“目前不是很确定,但我跟柔柔超乎寻常,普通人无法理解,甚至会把我们当精神病看待的经历,姥爷您应该是感兴趣的。”
    常姥爷的双眼微微眯了眯,沉吟了几秒,他指指对面的小山坡,邀请程阳,“去那里说话。”
    双手背后,身子挺拔地走在了程阳的前面。
    程阳紧跟其后。
    小山坡上,山风呼呼地响起,猛烈刮动着常姥爷、程阳的衣角。
    常姥爷岿然不动,有如稳固如山的磐石,面色冷峻地负手俯瞰山下。
    望着山下他跟常姥姥初次相识的地方,常姥爷脸上刚毅的棱角呈现出柔软的弧度,语带眷恋地说道:“尽管我跟她不过做了5年的夫妻,可这5年里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回味往昔,用这往昔填补没有她的日子。”
    不用特意回忆,一提起有关常姥姥的话,与常姥姥的甜蜜夫妻的生活日常,就一帧帧地浮现在常姥爷的脑海里。
    画面清晰的,好似就发生在昨日。
    随着画面的缓慢移动,常姥爷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温柔的笑。
    “她很好,真的很好,简直可以说是好到完美,好到无可挑剔,同时也让人觉得她很神秘,明明是个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可她的胆识,她的气魄,却不是一个千金小姐能够拥有的。我隐隐觉得,她应该另有来历,但是她既然不说,那我也不问。人嘛,哪里会没有个秘密,即使是最亲密的夫妻,各自的内心都会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不好意思地淡笑了声,常姥爷主动地把自己当示例,“好比我,明面上是个统领整个山寨的山大王,威风凛凛,气派得不行,实际上,我是既不威风,也不气派,不过是个一心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男人,但我知道女人都是崇拜仰望着英雄的,她那么好,我怎能普通?普通了,她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她大概窥探到了我心里的秘密,在离开之前,她让我忘记她,不要再等她,找个能够真心接纳秋雨的好女人,好好地把下半辈子给过完。”
    音调越来越低,几乎是含在嘴里。
    可程阳仍旧能够清楚地听出,常姥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内心的委屈,姥姥不让他继续等她的委屈,还有种被姥姥抛弃了的伤心。
    程阳嘴角翕翕的,张嘴想安慰下常姥爷。
    可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再多的安慰都没有办法抚慰常姥爷内心的酸楚,就只静默地站在常姥爷身边,耐心地听他倾诉。
    常姥爷对着山风长长叹气,“你们二姥爷对你和柔柔说得话,不是假的,当年她的确因为被鬼子围攻而跳进了河里,只不过那次她好好地回来了。可在回来没有多久,她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给缠上了一样,一会儿对着空气咒骂,一会儿又哭着哀求。我不信鬼神,但看她这个样子,就下山去找神婆,看看有没有办法,但是却被她给拒绝了,说她不是被鬼魅缠上了,是因为没有按照系统布置的任务去执行,她被系统惩罚了。还说,她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来自3333年的未来。我当时听得有些糊涂,我不懂什么是系统,可我听懂了什么是未来,也一下子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对哪里哪里发生了战役会知道得这么的清楚,可以说是未卜先知。”
    程阳的内心惊涛骇浪般涌动。
    有些不明白的疑点,在常姥爷诉说以往的时候,在慢慢解开。
    他咬了下舌尖,努力消化着常姥姥惊世骇俗的身世,“所以,姥姥的消失,不是表面意义上的消失,她是被系统带回了未来吗?”
    常姥爷迷茫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在她消失之前,她整天都腻在我的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似乎是贪恋着最后的时光。在短短的三天之后,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直到一点点的消失,只给我留下秋雨,还有她常年戴在手腕上的玉镯子。”
    “玉镯子?”程阳心中一动,“是不是遍体通红的玉镯子?”
    “你怎么知道?”常姥爷蹙了蹙眉,从脖颈挂着的小荷包里掏出玉镯子,“这镯子是她的东西,我一直贴身带着,怕损坏了,或被人惦记上了,我从不掏出来看,就是秋雨也不知道,她娘还留下了这样的物件。”
    语句顿了顿,想起程阳之前说,他跟柔柔遇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经历,常姥爷眉头深锁地问程阳,“你们的遭遇……跟这玉镯子有关?”
    程阳保守地说道:“我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跟这玉镯子有关,但依照着姥姥让人难以理解的身世,我估摸着是脱不了关系的。”
    然后把他跟柔柔重生的事情,向常姥爷坦白了,“……重生这种事,是常人压根都不敢去想的。在前世您去世的时候,您把这玉镯子传给了柔柔,柔柔对这镯子很珍惜,虽然怕磕碰坏了,不敢一直佩戴着,一般都放在保险柜里,可在每天早上起床和晚上临睡前,她都会把镯子拿出来,对镯子是又摸又看的。都说玉镯子是有灵性的,何况是姥姥留下的镯子,兴许就是有这镯子,才让我和柔柔重生了。就是柔柔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变故,她想不起前世是怎么死的,我们担心前世的事情,会在今世重演,就一直想找出柔柔前世丢失的记忆。”
    常姥爷思考了一瞬。
    他道:“这玉镯子,我一直贴身戴着,从没发现任何的异样。你刚才说,前世我是快不行的时候,才把镯子交给了柔柔,但我也没有发生类似重生的异象,柔柔又不记得前世她的死因……这样推断下来的话,柔柔前世死的时候,可能无意中启动了玉镯内中的玄机,才让你们重生了,而这玄机,有着很大可能性是柔柔的血,就是说柔柔在前世是非正常死亡的。”
    “血?”程阳一想到柳柔柔无助又痛苦地躺在血泊里,他的心就跟针扎一般的疼。
    双手攥成坚硬的拳头。
    程阳的眼底隐现出嗜血般的狠厉,“前世我没在她身边,让她吃了不少的苦,今世我回来了,谁敢伤她,我弄谁!”
    常姥爷听了,嘴角勾出满意的笑,但还是拍了拍程阳的肩膀,提醒他,“小伙子,身为男人,有血性是好事,可一旦过头了,会让自己走错道的,凡事要适可而止,把握好度。”
    程阳没有反驳,受教地点头。
    他向常姥爷提出了要求,“能不能让柔柔触摸下这玉镯子?兴许,玉镯能够帮助她回想起一切。”不等常姥爷回答,程阳紧跟着又加了一句,“我和柔柔能够重回这一世,我们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奢求太多。如果姥爷真的能借用这只玉镯子,在下辈子也重生了,还希望姥爷能抽出点空挡,让我和柔柔在您重生的世界里,感情路稍微顺畅点。”
    程阳在刚才,可有跟常姥爷说了,他前世的种种遭遇。
    好比父母遭难,姐姐被欺凌,自己被差点弄死。
    而想让他跟柔柔的感情路顺畅,这些过往遭遇肯定都得要提前消除掉。
    没有跟常姥爷细说,是因为彼此算是都在道上混过的男人,有些话是不用说得过于明白的。
    常姥爷笑了笑,爽快地应承下来了,“你是我的孙女婿,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你说,我肯定也会出手帮衬,把该解决的都给解决掉,让你和柔柔能够心无旁骛的谈谈情,说说爱。”
    等常姥爷、程阳从小山坡上谈话回来,柳柔柔发现这对爷孙俩的感情似乎看起来越发亲厚了,好得就跟同穿一条裤子的哥俩。
    柳柔柔在私下询问程阳,“你们都说些什么了?”
    程阳没有对柳柔柔隐瞒,说了常姥姥真正的身世,以及姥姥留下的那只玉镯子,“等下避开人,你摸摸那只玉镯子,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本来我想用你的血试验下的,可又怕玉镯子沾上了血,会发生让我们不可控的事情,还是先保守地摸摸镯子吧。”
    柳柔柔脑子懵懵的,对于常姥姥神乎其乎的身世有点晕乎乎的。
    她惊叹道:“真的是小说来自于生活,姥姥的身世原以为只有小说才敢这么的扯,没想到有天会发生在我们家。”
    “幸亏有姥姥,不然哪里有我们的重生?”程阳很是庆幸常姥姥有着这样让人惊讶到不敢接受的身世。
    “这也是。”柳柔柔想了想,点头认同。
    ……
    趁着半夜,大家都熟睡了。
    程阳、柳柔柔悄悄地去了常姥爷的房间。
    常姥爷早在房间里等着他们。
    看到他们来了,他把玉镯子拿出来,递给了柳柔柔。
    柳柔柔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玉镯子的边缘。
    滑滑的,润润的,摸着很舒服,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然后就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程阳仔细观察着柳柔柔的脸上表情,看她紧绷着脸,就问她,“有感觉吗?”
    柳柔柔摇摇头,“没有。”
    “没有?”程阳的神色变得凝重,“难道只摸着不行吗?”
    常姥爷眼睑微垂,遮住眸中涌动的神色,猜测说道:“可能需要柔柔的血。”
    可一旦沾上血,遇到的事情真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
    好比柳柔柔直接在他们眼前消失,抛下他们,重生去了。
    左右权衡,程阳直接拒绝,并打算不再用玉镯子,企图唤起柳柔柔缺失的记忆,“反正柔柔目前只是想不起她前世的死因,只要我们提前做好预防,就不怕藏在黑暗里的鬼魅。”
    柳柔柔跟程阳的想法一样。
    身边没有心爱人的陪伴太孤寂了,前世她品尝得够多了,不想程阳也去品尝这种痛苦。
    回到房间里,柳柔柔担心程阳对她前世的死仍旧耿耿于怀,撒娇地滚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宽慰着他,“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们能重生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了,只要想到这个大便宜,其他的小失利都不算是问题。”
    “还是你想得开。”程阳亲亲柳柔柔的额头。
    柳柔柔灿烂的笑,“那是当然!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不管什么疑难问题,我都想得很开。”
    ……
    常姥爷坐在床边,一手拿着常姥姥的牌位,一手捧着常姥姥留给他的玉镯子,脸上带着歉意,愧疚地说道:“为了下辈子能够顺利重生,刚才我对我们的孙辈使了个心眼,故意说让柔柔的血沾上你的镯子试试。我知道,如果我不主动提这事,让他们彻底想清楚,在未知的情况下,对玉镯实验,可能会对他们带来无法承担的后果,他们肯定还会想利用镯子,让柔柔想起前世的事,我不怕他们对镯子做什么,就怕他们对镯子做了什么,让我没有办法在下辈子重生,跟你真正的做一世夫妻了。”
    自嘲地笑了声,常姥爷对着牌位问话,“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的大气?阿雪,人有很多面,我也不例外。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向你展示我的多面,你就离开了我。等下辈子,我定要把你牢牢禁锢在我身边,让你清楚地知道,我除了是个算不上正经干山匪行当的山大王,还是个多面性的混蛋,恨不得把你脱光光,收走你的衣服,只能每天待在我的床上,等我回来的坏男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常姥爷的眼神突然变得幽幽沉沉的。
    “牛郎偷拿走了织女的羽衣,让她不能再飞升回天上,只能留在人间,陪着牛郎生儿育女。同样的,如果我有能力,凌驾于你口中的那个所谓系统,我是不是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也能让你不再受那系统的钳制,任由它摆布、欺负了?”
    常姥姥的牌位不能给予常姥爷答案。
    常姥爷却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可行,兴奋地直在屋子里打转。
    “万物相生相克,不管系统是再怎么厉害的东西,它肯定会有弱点,主要抓住这个弱点,它再有能耐,也只能歇菜!”
    隔天一大早,常姥爷兴冲冲地去找程阳、柳柔柔,向他们询问有关系统的事。
    程阳摇摇头,表示对系统不了解。
    柳柔柔倒是懂得一些,这都要归功于,前世她爱在名叫晋江的文学网站上翻找小说打发时间,“……根据那些作者的描述,能够跟着主角穿越,或者重生的系统,是个很高科技的东西,它相当于网游游戏里的系统,主要负责向主角传递所在世界的信息,提醒主角避险,或者是下达任务,主角去完成,然后相应地得到奖励。”
    常姥爷听得越发迷糊了。
    他压根就不懂网游是啥子东东。
    但根据柳柔柔这么的解说,他对系统有了更加深层次的理解,“就是被系统盯上了,那人就会成为提线木偶,系统让干嘛干嘛。”
    柳柔柔点点头,“也可以这么的理解。”
    “那它有惧怕的东西吗?”常姥爷问。
    柳柔柔仔细回忆了下,摇摇头,“在那些作者的笔下,系统就好似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神,只能按照它的命令行事,不能反抗。”抬眼看猛然间变得萎靡,异常烦躁的常姥爷,柳柔柔紧抿了下嘴角,再说道:“不过,再厉害的系统,既然属于高科技,那就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只要我们凌驾于高科技之上,就相当于系统上面了。”
    程阳在旁边提议,“姥爷,您可以先接触接触电脑。”
    “电脑?”常姥爷蹙眉,这又是啥玩意儿?
    此时此刻,常姥爷深刻地认知到,自己是有多么的落后。
    而落后就会被挨打的。
    不管是对于个人、集体,还是整个国家。
    不甘落后,被时代抛弃,亦或者说不甘因为落后,而被他人凌驾于他上面,对他为所欲为的常姥爷,心中集齐满满的求知欲,认真地听着程阳的解答,就差回房间翻箱倒柜的拿纸笔出来,做笔记了。
    程阳大概地解释了下什么是电脑,然后给常姥爷指了一条路。
    “我去找有关计算机方面的书籍,您先在家里自行了解下,等稍微懂得表面的东西,不至于说起计算机的东西,您听得一头雾水了,我看看能不能找位懂得计算机方面的老师,再帮着您深入地了解下,然后找关系,给您办个绿色通道,让您自由出入那些计算机研究机构……这样循序渐进地学习下来,就算找不出系统的弱点,也不至于对它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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