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席漠燃揣摩了几天跟着他的人的意图, 猜得差不多了, 想印证一下, 在戚澜珊跟踪他的第四天,把她戳穿了。
    他把那辆车截下来, 站在距那辆车二十多米的地方,沉默看了眼车牌号,敛神敲了敲自己的车顶盖, 说你过来,上我车。
    戚澜珊这回是亲自出马的, 在副驾上迟疑了一下, 和车里她雇的人打了声招呼, 听话地上了他的车。
    席漠燃把她带到了附近的咖啡厅,依照她的意愿给她点了一单。
    之前在萧尊尧的场子里他之所以把话说那么绝,是不想跟她纠缠不清,表态得表清楚。
    一个人觊觎着你,对你心怀杂念,图谋不轨,还伤害你最亲近的人,脾气再好,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也是会爆发的不是?
    但那时候他不知道这姑娘有病。
    他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他这个人是真的面冷心热, 看起来威严肃穆, 对人总是体贴的。
    尤其是这段时间跟姜郁呆久了, 人更温柔了, 不想再追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他对戚澜珊说:“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肯定比我清楚。你整天围着我转,这么不死不活地吊着,真的能找到乐趣吗?我听说你前阵子住院了,这还没几天,又一声不吭跑出来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爸想想。他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没日没夜地操劳,还要担心你。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他,跟我爸坐一起,眼神还是那么坚定矍铄,可头发全白了,俩人像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你就给他省点心吧,上次见你还有人要杀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不是有没有人给他养老送终的问题,该多伤心啊。”
    戚澜珊私心太重:“可我明明没病,他把我关起来,给我吃那些让我头昏脑胀,神志不清的药,那药致幻,弄得我行尸走肉,我给你的好妻子发信,指望她会愧疚,可她不但无动于衷,还出言不逊,受到不公待遇的是我才对。”
    “测出的指标不合格,不是生病是什么呢?谁也不想生病,可生了病,能痊愈,就该好好养着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早日康复。”涉及到姜郁,他先礼后兵,“我在这里替她给你道个歉,她伤害到了你,你尽管跟我提要求,想要什么赔偿,不妨说说看。”
    戚澜珊冷哼:“你们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可真默契。”
    席漠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以前呢,我总是很骄傲,想把所有的明枪暗箭都替她挡下来,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为了她能和天作对,能和自己的前途作对,能和远大的理想抱负作对,冲在前面流血牺牲,将她好好护在身后的安全区内,这样好像挺威风挺伟大的。现在呢,发现她是我的软肋,保护她就是保护我,我的弱点明明白白袒露在人前,没有强硬的资本,所以求一个成全。我这小几年救过不少人,有孱弱的妇孺老幼,也有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他们对我道一声谢,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从某种角度来讲,你惦记着我,我该感激。我本不该向你讨这个成全,但为了这个成全,我可以向你求饶,可以付出相应的代价,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也是因为我觉得,救你的命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为道。”
    要不是她坐着,此刻听他这么说,恐怕要踉跄倒地了。
    戚澜珊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快把指甲都抠断了,她自嘲地笑:“我也挺感谢你还把我当正常人看。我也不是喜欢你,就是接受不了对我好的人再对别人好,这会让我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不是丢了什么,而是看上了不属于我的。我把你当成榜样,当成信仰,当成永恒的目标,离了你,我的精神世界就崩塌了,你可不可以再救救我呢?”
    席漠燃淡漠道:“我救了你谁来救我呢?我没教过你降妖除魔就是好人,也没教过你好心办的就是好事。真正的好人不强人所难,真正的好事是雪中送炭。你惹出这么多事来,又放虎归山,不知道害多少人因此丧命,救了你,我怎么算好人?现在责问你也于是无补,麻烦你好好呆着,不要添乱。你要是太想死,随时有人送你上西天。你不害怕,是因为不知道临死前有多恐怖。”
    戚澜珊打断他:“不,我知道。”
    烂尾楼那一出已经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了。
    所以她才那么想活着。
    席漠燃没有给戚顾桁报信,告诉他他女儿找到了,而是在说服了戚澜珊之后,把人安安全全送了回去。
    戚顾桁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好,要留他在家里吃饭,还要他把姜郁也叫上。
    席漠燃拒绝,姿态很潇洒:“我把人给您送回来,是怕路上出什么差池,又不是来跟您邀功讨赏的。不过是凑巧给您找回来了,不用这么客气。”
    戚顾桁叹气:“欠了你几回人情了,不知道怎么赶才好。哎,是我太惯着她了,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要是计较,今后遇到困难了,一定跟叔叔说,能帮上的忙一定帮。”
    席漠燃不说客套话:“您是太惯着她了,但要说您管教不严,那是不知底里才会说的话,您在她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只有您自己知道,您操了那么多心,我能体谅,也不好承您的情,只希望您不要再纵容她乱来了,不然您真可能觉得亏欠了我,又还不完。”
    戚顾桁说那是自然:“我也帮不上别的忙,听说你夫人在陆氏任职,人老了,不中用了,就还这张老脸和人脉能勉强一用,那个案子我会托人打听的。你放心,我在公安厅有熟人,底下传不上去的话,可以代为转达,要相信,会水落石出的。”
    要论人脉,席振群的人脉一点不比戚顾桁的简单,警察局里还有几个小辈管他喊叔呢,没两天席漠燃他们家失窃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传到席振群耳朵里去了。
    席漠燃悄悄摆平了戚澜珊没跟姜郁说,但男人就是这样的,干了件和自己女人有关的大事儿,免除了她的后顾之忧,就会一边高兴一边装深沉,暗中期待她能还给自己什么惊喜。
    要是发现她给自己洗手做羹汤,会觉得今天的饭比昨天的香,要是发现她做了家务,会觉得今天家里比平时干净。
    最后变得恨不得一分钟跟她说十句话,兴奋得要命。
    晚饭后席漠燃跟姜郁在外边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走到商业街了,逛了十多分钟,席振群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家里少了什么东西。
    他看了眼姜郁,跟她用眼神交流。
    你说的?
    姜郁摇头。
    席漠燃回话:“没丢东西,人已经抓到了,您别担心。”
    席振群在电话那头说:“你妈担心你,叫我打个电话问问,没事就好。”
    席漠燃干笑一声:“没事儿。”
    席振群听出他心不在焉,问:“姜郁是不是在你身边?”
    “在呢。”席漠燃看了眼在橱窗前踮脚玩的姜郁,“您有事找她?”
    席振群说:“没事,就问问,看她受到惊吓没有。”
    “精神好着呢。”席漠燃得意挑眉,“您也不看她是谁媳妇儿。”
    席振群笑:“臭小子。”
    姜郁被丈夫看了一眼,还以为他要她回避,走开了一点儿,看起橱窗里的展品,席漠燃的视线一直往姜郁那边瞟,等不及地说:“您要没什么事我挂了?”
    真是娶了媳妇爹妈一块儿忘喽。
    “挂吧挂吧,瞧给你急的,周末带姜郁回来吃饭啊。你妈炖只乌鸡给你俩补补,还有别人送的野味。”
    “知道了。”
    “行,不打扰你们了,挂了。”
    席漠燃收线,朝姜郁走过去,剩两步就可以牵手的时候他停住了,跟她说:“你等等。”
    姜郁茫然看向他,眼见着他折进店里去。
    没两分钟他就出来了,提了个礼盒出来,递给她。
    姜郁接是接了,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举起来,疑惑地问:“送我的?”
    席漠燃笑意盎然:“不送你的送谁的?看你一直盯着看,应该是喜欢。”
    姜郁讷讷的:“这一排都挺好看的,我要是每个盯一眼,你都给我买啊。”
    “买啊。”席漠燃不假思索地说完,拉住她的手腕,“店里还有好看的,你就指指哪个不喜欢就好了。”
    她要那么多胸针做什么?
    可席漠燃太热情,她有些心动,拣了两枚配常穿的几件衣服。
    席漠燃掏腰包的时候,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钱夹里抽出卡,认真付钱的样子,酷炸了。
    正巧,她也给准备了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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