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我那么教他不对?”
“也不是,只是……”依照贺泽刚刚说的话和离开时对罗湛明略显冷淡的态度,也不像对他有愧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又要登门致歉了?
林煜欲言又止,贺泽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轻踢了一脚牛腹,方才缓缓答道,“之前的话就是我的心里话,冷血也好,自私也罢,你,阿爹阿姆,还有小安,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任何情况下,你们的性命都是最重要的,今晚小安若是有个好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之所以对他那么严厉,也是因为我不想他再像今晚这样冲动行事。”
“但是,”贺泽陡然换了个语气,“这事确实是小安冲动了些,后来也是我莽撞了,现下再想想,那人也算遭了罪,道个歉就此两清最好不过。”
“吁——”话正说着,贺泽突然拉紧牛绳停了下来,“不过,若是今天那罗姓公子死了,我怕是不会吝惜任何办法给小安脱罪,任何办法,甚至,都不会有一丁点的愧疚感。”
左右,不过一个人罢了,像末世的人。
此刻,他突然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是贺泽,末世里的那个贺泽,十年末世带给他的影响根深蒂固,不可磨灭,即便他想过平凡的生活,骨子里的冷漠和戾气却是丝毫没有消失。他给自己画了一条线,把那些东西束缚在线里面出不来,但同样的,这条线,越之必惩!
贺泽的话像夜风一样,就这样轻飘飘地落进了林煜的耳里。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夜色静谧。林煜一手扶着贺安,一手缓缓摩擦着牛车的扶栏,眼睛却一直落在车旁贺泽的影子上。
一动不动地,像雕塑。
他的心跳了跳,声音温柔而沉静,“我可以帮忙。”
“嗯?”
“我说我可以帮忙的。”无论做什么事情。有些奇怪,听了贺泽这样直白的、无视道德和律法的言论之后,他没有一丝害怕,连惊讶也无。
不,或许是不奇怪的,他心里其实早就有准备了。贺泽跟以前相比变得太多,在与贺安他们相处之时他还会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掩饰,可和他独处的时候,前后那种不同便放大了无数倍。
这一点,也许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再加上上次贺泽救他时一点没有掩那种奇特的能力,他便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贺泽,很可能,不是贺泽。
那么原来的贺泽呢?他姓什么,叫什么?他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又经历过些什么?他是怎么样变成贺家贺泽的?……
自从这个想法冒头以来,无数的问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然而他不问,就像贺泽说的,等他把一切告诉他。
今晚,刚才,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好。”
贺泽的身体像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重重地应了一声,重新赶着牛车前行。月光打在后面车上林煜的脸上,照亮了他微弯的嘴角。
相互无言,气氛却美好地让人沉浸。
到了村口,贺安总算醒来,坚持和贺泽一起将林煜送到院门口,两兄弟方才一起回家。因为换了衣服的缘故,两人让李氏好一番盘问,不过总算没有说漏嘴。
也是侥幸。
月隐星移,一夜过去。族里做事也算稳当,不过第二日便让人押了林大去官府,贺有财和李氏也跟着去了。那一亩地的白芷,多少钱不说,费了一家人多少心思,费了儿子多少精力,他们不是那种让人欺负到头上都不吭声的人。
昔日贺宝儿姆子,也不过是念在他家死去男人的份上。
有了贺有财和李氏,还有两个族叔去作证,林大这顿牢狱之灾果然没能逃掉。一亩白芷苗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因为没有钱赔,贺有财和两个族老又态度坚决,林大最终被判了两年零三个月。回来的时候贺有财买了两大块猪头肉,又买了一只鸡回来炖了,宴请帮忙的族叔。
饭桌上,贺泽和贺安两个老老实实地给敬了酒,贺有财这才放过了他们,自己却和两个族叔直直喝到了大半夜。李氏看他们喝得开心,也并未多言。
第二天吃完早饭,贺泽便直奔自家媳妇的地盘去了。
一日不见,可如三秋呢。
他到的时候林煜正在打扫院子,长发束成冠用一根木簪固定住了,额前两缕短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拂,不时搭在他的眼睫上,脖颈上一根红线衬得人肤白如玉,阳光落地成金,给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个人太可爱了,可爱到连他手上那把扫帚都是可爱的。
贺泽看了一会儿,刚刚勉强自己移开视线,下一秒林煜便已抬了头,眼睛一下子被笑意填满,“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唔……”他刚刚算是偷窥被抓包了?贺泽摸了摸鼻子走近林煜,“林大的事情知道了吗?”
“嗯,昨天贺叔一回来村里都传遍了。”林煜的声音带着愉悦。
在他心里,林家人以前是恨着的仇人,现在是无关的陌生人。从来,都与“亲人”二字无关。
“阿姆让我过来给你提个醒,这两天林家人可能会过来闹事,你注意一下,别留林婶一个人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