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快到了头,天气渐暖。
只等过了春龙节,从大梁外派各地的官员,便会出城上任,此时纷纷走亲访友,叙旧告别。
柳辰鱼要去的地方远,没有一年半载,不得回转。
柳妃入宫之后,尚未有机会见过弟弟,甚是思念,遂向天子请了恩典,容母亲带着柳辰鱼入宫道别,就定在二月初五。
柳老夫人春风得意,不论天下如何变故,自己生了个好命的女儿,先是入了王府,现在又成了皇妃,连带儿子也算是半个国舅爷了。
大梁城的达官显贵,纷纷围拢过来,原先游手好闲的柳辰鱼,一下子成了风轻云淡的贵公子,引得不少人家来说亲。
她挑开车帘子来看,儿子这一年高壮不少,骑在马上,又褪去些书生的文弱,举止也越发成熟稳重,打算将挑选儿媳这件事,提上日程。
今日正好和女儿商量一番。
柳妃在暖阁内等着,等到了巳正仍不见人。
平日里,早了晚了,倒也没什么,只今日刚得了消息,陛下下朝后,会去看小皇子与小公主,她是统管几位乳母的人,应当在的。
何况也多日未见着他的面了。
柳妃犹豫片刻,使人去宫门候着,将莲儿留下招待母亲和弟弟,自己先往饮水居去了。
众乳母嬷嬷被唤来回话,她等万事妥当了,命人备下茶点等着。
过了不一会儿,御驾果然来了,她到门口去迎,宫中的叩拜规矩早已熟稔于心,做起来有模有样。
赵衍见着她,有些意外,转瞬一笑,免了她的礼:“你在这里也好。”
柳妃暗忖,这些时日的功夫没有白做,捡了些饮水居的事宜,井井有条地说给赵衍听,见他颔首,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知该何时停下。
“不错,你照顾的很好……太后和皇嫂那里,也要常去,宫中人少事多,没有让她们一直担着的道理……忙不过来,便让瑜妃襄助你,一同料理。”
他语气淡淡,外人听着不似话家常,倒像议国事。
柳妃心中一喜,抬眼看他,只见他闭着眼睛,似是眼疾犯了,细看他的脸,鬓角不知何时多了几缕银丝,平添憔悴。
她心疼起来,放淡了笑容,给他添了枸杞红枣糕,刚要劝他吃些,便听他问起鹤望:“人来了么?”
鹤望点头,带了两个人进来,给他们请了安。
一个是新桃,柳妃在王府见过几次。另一个作出家人的打扮,不似自己从前那般代发修行,而是剃了度的,真正的出家人。
“这位是?”
妙善也不认生,和气道:“贫尼是鸡鸣寺的主持,法号妙善。”
柳妃更是不明就里,望向赵衍。
赵衍一挥手,宫人上前给妙善看了坐,上了茶。
妙善没有推拒,稳稳当当坐了下来。
赵衍这才说明来意:“你和瑜妃协理后宫,再照顾两个婴孩,着实太忙了,妙善师太,原是是朱侍郎的幼女,与小皇子的母亲是故人,颇有渊源……新桃你也见过。”
柳妃听他这样说,明白了过来,也不等他说出口,忙道:“陛下,是不是臣妾照顾的不周全?”
她对赵衍说话从不这么咄咄逼人,今日是急了,忙又改口道:“臣妾是怕……师太往来鸡鸣寺和宫中,多有不便。”
“这个不必担心,先帝妃嫔出家的佛堂,正缺一位主持,师太可入宫常住,闲了给母后皇嫂讲讲经文。另外还有一位苏姑娘和先王妃身边的流云,等寻到了人再一起请进宫来。”
柳妃听他这样说,已安排妥当,不是来与自己商量的。
她想到之前那个人一回来王府,赵衍便将小公主从她身边带走,如今死了,还是阴魂不散,心中隐忍多时的不甘终于出口:“陛下,臣妾也是喜欢小孩子的,便是累些,也是高兴的事。”
赵衍拿起茶盏,慢慢喝着,一室沉默。
柳妃心中七上八下,觉得自己是惹恼了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补救。见他放下茶盏,又递了块糕点过去。
赵衍接了,没有吃,放在小碟里:“你代行母职,照看他们一段时日,舍不得也是常理,只是朕不想让他们对她……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 他尚未说出她的名字,心便是一悸。
赵衍终于转头看向柳妃,见她双目垂着,一脸委屈,想到孩子多一人疼爱终是好事,遂道:“你看顾得他们很好,有空常来看望他们,也不是不可。”
柳妃知道已无回转余地,只好道:“臣妾谢陛下体恤,等师太安排妥当,臣妾将这些时日的心得细说给师太听。”
她说完看向妙善,见这个小尼姑年纪不大,算得上清秀,却着实胖了些,再细看她的五官形容,眉眼间竟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立时咬住了牙,忍出一个笑来。
赵衍道:“如此更好,将清音和如意带上来,与师太和新桃见见。”
正在此时,莲儿来报,道是柳老夫人和柳公子到了。
赵衍这才想起来,今日是柳妃家里来人,又念着她得体乖顺,有心安抚:“也不是外人,便请他们过来,一起吃茶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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