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早在贺灼和庄简宁进去之后,便遣散了所有闲杂人等。
此刻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他们三个。
贺灼看着眼前这场精彩的表演,像是一把阔别十年的钥匙,开启了他早已封存的记忆。
他静静欣赏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你在害怕什么?”
像是疑问句,也像是明知故问的讽刺。
贺夫人犹如猛然惊醒了一般,停止了挣扎着往后退的动作,本来苍白的脸色竟无端有了点血色。
紧攥着被子的手缓缓抬起,瞪着快要滴血的眼睛,“贺明轩,你死了竟然也要带着那个小贱人!都死了还要一起出来丢人现眼!”
她昂头笑了几声,再度将视线投向庄简宁身上时,带着噬骨的怨恨,“贱人!你跟贺明轩好了那么多年又怎么样,我才是贺家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跟他死在了一起,却连贺家的祖坟都没资格进!”
庄简宁觉得自己的心算是够大了,在贺夫人这般视线注视下,仍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正准备避开她的视线,一个温暖的大掌将他的眼睛盖住,下一瞬,便被贺灼揽进了怀里。
耳廓处传来轻柔的声音,“不怕!她就是一个疯子。”
庄简宁猛地搂紧他,心脏像是被人用针密密地缝了起来。
贺夫人现在的失控虽然是将已经长大的贺灼错认成了他父亲,但想来肯定疯魔已久,小贺灼没少受她的凌虐摧残。
他也很想这么抱着小贺灼,跟他说一句:不怕。
贺灼没想到她竟会疯的这般厉害,后悔冒失地带着庄简宁过来,但抱着怀里的人,却突然生出与往事对抗的勇气。
“他没资格进,你凌秋白死后,也进不了。”他缓缓揉着庄简宁的后脑,生平第一次用狠厉的眼神直视她,“想那么长远做什么?还是先好好看看我是谁。”
贺夫人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两人,仍旧尖叫不停,但极度恐慌和怨恨的眼神中,渐渐多了探寻和疑惑。
——
其他人都已离开了院落,只有院长还尽职尽责地躬身侯在门口。房间隔音效果不错,只能听见贺夫人断续惊恐的尖叫。
他不知房内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贺夫人再昏过去,他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又焦急又担忧地跟挡在门口的李助道:“贺夫人刚醒不久,她现在的思维还是完全混乱的,根本受不了任何刺激,要不要让主治医生进去看看。”
李助听着贺夫人的惨叫,心里只觉得畅快,上次来看夫人时,贺先生情绪反常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虽然贺先生从没跟他透露过任何私事,但他跟在贺先生身边这么久,也能隐约感觉到贺先生的性子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畅快归畅快,听院长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打鼓,不会真出点什么事情吧。
正为难间,抬头看见前方来人,他眼睛一亮,“毛律师,晏医生,你们来看夫人吗?”
晏路和毛君顺着河边溜达了半圈,实在放心不下,便拉着毛君过来看一眼。
毛君走到近前,听见房内动静,立马皱起眉头,拉着晏路的胳膊,快走两步,推开李助,匆忙说了声“我进去看看”,便破门而入。
李助松了口气,关好门,跟院长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毛律师和晏医生对贺先生来说,虽不如庄先生那般重要,但对贺先生的过往更了解一点。他们三个都在,贺先生肯定就没那么难受了。
毛君前脚刚迈进门,便看见床上半躺着的人,惊讶不已地喊道:“阿灼,你是阿灼!”
庄简宁的脸还被贺灼扣在他胸前,闻言松了口气,刚要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便听见一声狠厉的责骂声在房中炸开。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韬光养晦,别那么显自己!要不是你不听话非要考个理科状元,那伙人怎么会对我们动手!我们怎么会发生车祸!我怎么会在病床上躺十年!”贺夫人越说越激动,容貌端丽的脸上渐渐狰狞起来,“你跟贺明轩找死,别……”
毛君伸手拿过旁边矮柜上的花瓶,往前方地上狠狠一摔,尖利的瓷器碎片顿时炸开。
贺灼反应很快,立即又将气的浑身发抖的庄简宁紧紧护在了怀中。
毛君砸的很准,绝大多数的碎片都朝病床飞去,贺夫人的脸上和手臂上也被扎了好几块。
剧变之下,她又痛又慌,立马禁声,连尖叫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晏路也被吓到了,他认识毛君近十年,这人永远一副慵懒闲适的贵公子模样,连眉头都很少皱。
毛君穿着一双底子很薄的真皮软鞋,没管地上的碎片,就那么大踏步走到病床前,猛地拉出一片扎进贺夫人脸上的瓷器碎片,看着苍白脸上如注的鲜血,咬着牙冷笑道:
“韬光养晦!你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去韬光养晦!看见他学习就撕他的书,考试稍微考好一点回家就要受你毒打,为了不让他长个子,连饭都不给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