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庭院寂无声,明月流空万影横。
君子剑静静的挂在他腰间,像它主人一样沐浴着清冷的月光,暗银色剑鞘上的纹路于行止间宛如溪水般流动起来。
可是张之唯平日在观里从不佩剑。
一股不安升上心头,她隐约意识到,他应是铁了心不会再放她走。
男人紧攥着她,似乎她下一秒便会消失。无鸾使了十分力也撼不动,又怕施展法力会伤到他,只好出言哀求:“求你松手,我不能留在这里。”
“你不能走,师尊不会允许你离开。”
他也不允许。
“我必须回鬼门!”
他单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少女往怀中一揽。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触着鼻尖,“鬼门邪功吸人阳寿,无人能善终。”
那人的呼吸就在她唇瓣上摩挲,声音小心翼翼,“留在玉清观与我结为道侣,同修正道有何不好?”
她偏过头躲避他的亲吻,硬着头皮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本是修长漂亮的手刹那间青筋暴起,极为狰狞。可不论他握得多紧,她眸中的抗拒仍然如冷刃般戳进他心中。男人瞳孔缩紧,平日一贯的微笑彻底消失,玉瓷般的脸上浮出少见的怒意。
“跟我回去,我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抛下他?
原以为只要将本性埋藏起来,便能彻底得到她的爱。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恶狠狠得吻了下去,在她挣扎的过程中毫不怜惜得咬破了她的下唇,近乎贪婪得汲取着那份猩甜。
男人执着的眼神烫的她心中一颤,身子一点点软下来。她单手并掌如刀,不知该不该击下去,迟疑之间头脑渐渐昏沉,只能虚虚挂在他身上。
一片毛毡似的云将明月遮蔽,夏夜的微风变得愈发闷热,沉闷的雷声从西北方向滚过来,竟是要下雨了。
突然,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二位真是好闲情。”
那人逆着月光站在屋顶,他漂亮到有些乖戾的脸上,有种野兽受伤后混合着凶狠与冷酷的神情,让人打心底里泛出寒意。陆诩居高临下看着拥吻的二人,两颗獠牙已长到一指长,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与此同时叁枚信号弹升空,在夜空中炸开绚丽的颜色。
张之唯泰然自若,面上挂着一抹微笑,缓缓抽出君子剑,“我还在想,你何时会来。”
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无鸾趁机跃至陆诩身旁,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事情已经完全偏离了她的初衷……
她尽量让自己不露出恐惧的表情,言辞恳切:“走吧,我们回家。”
陆诩眼底泛出一种怀疑与嗜血混杂起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晚了。”
他本打算只杀这一人,但信号弹召集来的道士太多了,他们的声音与天空渐渐逼近的雷声交错在一起,令他脑中维系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也“啪嗒”一声断掉了。
吵死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眼已变为血红。
没关系。马上,便会清静了。
他飞身略向那群白衣之人,五指一抓,刹那间血光飞溅,当先的弟子双臂被横空截断飞出几丈远。那削铁如泥的指甲上缠绕着黑气,沾染上的部位会立即腐坏。
玉清观一众弟子皆面露惨白之色。
他们虽见过不少邪祟,可活尸却是第一次见。书中记载的最后一具活尸已于七年前消减,这前几日还来祈福的陆家公子怎的成了这几近传说的怪物?!
张之唯一身白袍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他面上毫无惧意,右手持剑以血为墨画符,瞬息间便在斑驳的地面上写出雷公篆。
“玉清观弟子听令,开五雷阵法。”
他这句话让一众道士从惊惶中回过神来。诸法之中,威力最大的就是雷法。雷乃天之号令,其权最大,叁界九地一切皆属雷可总摄。
现下天时、地利、人和齐聚,即便是再凶狠的妖魔也会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
天边涌出愈发多的云,响雷也随着乌云震动大地,一道道曲折的电光,像万条金龙在云层里闪烁。
无鸾脸色煞白。
她十分清楚,即便人界所用的叁清神雷远比不上天界所创的紫霄神雷,这雷还是无人能扛住。五雷正法若是运用得当,就是人界至高法术。
可陆诩浑不在意,依旧笑的张狂。他从怀中摸出一只黑色哨子放在唇边,虽听不见哨声,但地面的震颤无一不昭示着异动。
是她丢掉的阴哨!
密密麻麻的僵尸破土而出向玉清观走来,刚刚死去的玉清观弟子也化作僵尸倒戈。一时间形式反转,张之唯面色沉了下来:五雷阵法虽霸道至极,但若敌人数量众多便是杀鸡用了牛刀。
头顶的天空忽有电光一闪,随即轰隆一声炸响,一道惊雷气势逼人的劈了下来,而后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可这一击只劈在几只无识僵尸身上,还有成百的僵尸在往前行进。
“看看是你的雷先劈中我,还是我先撕碎你。”
陆诩鲜红眼瞳中是不加掩饰的兴奋和残忍,那是怪物对残杀和血肉的渴望,是深深镌刻在灵魂的本能,如同狂风般从每一根血管中呼啸而起。
火把在空地四周熊熊燃烧,被斩断的刀剑满地都是,锋刃上未干的血迹正一滴滴洇进深色的泥土里。
这一切,渐渐与她的噩梦重合了。
他属于地狱,属于鲜血,属于令人战栗的黑暗。
她心头突然浮现出深深的无力感——不论帮助谁,都会彻底断绝另一人的生路。若她是九重天上的玄女大人,应该弹指一挥便能化解吧。
可她只是个量微力薄、连一重天都未摸过的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