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决明抬头,看了李长天一眼,却道:“罢了,你去休息吧。”
李长天虽有疑问,但还是听了令,起身告退。
等到营帐再无人时,秦决明忽然整个人垮了下来,他弯着腰,猛地咳嗽,喉咙腥甜,嘴角溢血。
他犹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秦决明强撑起身子,挪到床边,从枕下拿出一幅画卷。
正是那副燕子卿坐在太师椅上,手持医典的画像。
秦决明展开画卷,以手轻轻抚着画上的人,恍惚之间,好似瞧见年少时,燕子卿拿着医典敲着他的头。
边敲边说。
“早睡早起,清净养神,健脾补气,养胃益阴,长命,百岁。”
“子卿啊。”秦决明看着画像,无奈苦笑,“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这泱泱中原,这九州百姓,这家国天下,该怎么护啊……”
在等待援军、固守朔方的日子,北狄屡屡攻城,将士们被闹得精疲力尽,好几次都差点被攻破城门。
昨夜,北狄再一次夜袭,长孙柏和厉斩风领兵守城。
战事激烈,霜重鼓寒,猩红鲜血从城墙上缓缓滴落。
北狄人越战越勇,而朔方城里的将士心里皆是疲惫和崩溃,隐隐有溃败之势。
关键时刻,秦决明一身玄铁寒甲,手持长剑,登上城门,临着寒风,亲自带领将士们与北狄人酣战。
旭日始旦,白日来临,红旗残破,断戟土埋。
在秦决明的鼓舞慰勉下,朔方城又一次被守了下来。
可所有人都在想。
下次呢?
下次朔方还守得住吗?
秦决明这具病躯,又能上阵几次?
当日,秦决明再一次将李长天单独唤入营帐内。
他对李长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长天,我别无他法了。”
“我从未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那天,秦决明和李长天说了很多很多话。
他每说一段话,就要咳嗽一声,看起来极其痛苦。
但秦决明终究咬着牙说完了。
最后,他抬头看向李长天,说。
“你可以拒绝,而且你无需为此感到负担,你若是不愿,转头离开营帐,什么话都别说,就当我从未和你谈过这件事。”
李长天动了动身子。
他神情恍惚,以至于踉跄了一下。
他指尖微微颤抖,伸手握住了胸口那块并蒂莲玉牌。
玉牌的边缘有些硌人,抵得李长天的手心生疼,也让他稍微回过神了一些。
李长天忽然想起上辈子,他在战地维和时,曾在异国见过一个当地小孩。
那个小孩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蜷在炮击后的建筑残骸里,浑身都是灰尘和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