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一跨出公寓,那人已在唐楼门口,高大的身影靠着车边,在带着秋意的阳光底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她出来,他扔了烟一笑,说怕她不会坐车去佐敦。
其实失忆是针对过往事件,并不是智商,但他似乎不是个喜欢被人拒绝的男人,对他的感觉很奇怪,脑海中确实没有印象,但心脏,为什么总是砰砰跳着?
路程并不近,搭小巴得一小时,开车则快得多,一路沿着新界回环公路,穿过沙田,大围,下到西九最后进入热闹的油尖旺。
一路上,他没说太多,只问了她头还疼不疼,苏小小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从元朗过来大埔已然不近,又去佐敦,这几乎是将整个新界九龙绕了一大圈,他肯这么做,以往他对自己想必是很好的吧?
车行没有多久,他似乎习惯性地将左手伸过来,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在碰到她之前收了回去。
站在咖啡馆后面,苏小小认真地重新学了一遍咖啡机的操作和手冲技巧,琪琪直接扔来一本笔记,说是自己之前写的,上面细致地分门别类,有各种饮品调制,还有复杂些的甜点烘焙,现在物归原主。
老板维多还在澳洲度假,没有造成太多麻烦,看着自己的笔迹,略有熟悉感却也陌生,不过也许身体真的自有记忆,这些东西很快便上手。
待到下午,忽然有个男人上门,黑色略长的发,面容端正英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气质似乎也不像是会来咖啡厅的人,门上一串小风铃细细响动,她抬起头便与那双直直望来的眼睛相遇。
琪琪打了个招呼,他点点头径直走到柜台前,“阿细,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他的笑容淡淡的很温和,苏小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有些好奇,真是靓仔,却带着一丝隐约的黑暗气质,和另一个男人不同。
气氛沉默了几秒,琪琪赶紧将他扯到一边,片刻,他的神色已然变了,眼中既是歉疚又有痛苦,男人张了张嘴,重新介绍了自己,陈浩南,以前的老板,朋友。
等他走后,琪琪这才尴尬地说,还来不及和他解释人已经跑来了,关于自己到底怎么受的伤,苏小小一头雾水,昨日从医院回家,不安于陌生的环境,对于事情的经过,一时根本没想起来详细追问。
弄清后,她不由得苦笑,搞什么?自己竟然卷入一场十级恋爱风暴?那两男人打架,结果自己是个被误伤的倒霉蛋。
“细啊,这些事你先别想这么多,把伤养好,管他雄哥也好,南哥也罢........”
“他们,到底都是做边行的啊?“ ,苏小小忽然问了这个一直奇怪的问题,琪琪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古惑仔啰!你家雄哥没说?”
古惑仔! ? ! ?
她傻了半晌,想起那男人奇怪的气质,加上打个架能打成这样似乎也突然合理了起来,还说什么开财务公司?苏小小不禁无语,
“我点会同古惑仔拍拖?”
琪琪叹了口气,”大小姐啊,我们老豆都是长乐社的咯,从小古惑仔还见的少啊?”,想起昨日忘了补充苏耀达的事,那大叔之前搞得腥风血雨,现在人还昏迷着。
详细说明了这一块缺漏,苏小小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男人说两人的相识是因为债务纠纷,原来,他是东星社的揸fit人,而刚才那个陈浩南,则是洪兴社的,关于这两个社团在港岛的江湖地位,琪琪也解释了一遍,动则几万人的黑帮,根本不是她们老豆混的长乐社能相比。
咖啡店生意不错,也许是前几日的强烈台风和接下来的豪雨闷的人发霉,今日放晴,出来的人也多,两人没时间聊太多,忙忙碌碌,一天便过去。
陌生的小型机子在白色大理石桌台上尽责震动,是那男人从她包里拿出来塞在她手中的,只说去哪都带着,电话中,低沉嗓音问她是不是下班了?
她嗯了一声,那人便说等他十分钟,路上有些堵,原想让他不要麻烦,但电话已然收线。
“你家雄哥这是赎罪啊,”,琪琪笑道,“还是严防死守?”
苏小小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对于感情,现在仍是一片空白,毕竟当生活都没有重心时,根本考虑不到这些。
他带她去吃了饭,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过。
他没有上楼,站在门口,苏小小莫名有些尴尬,然而下一秒,她便被拥进宽大的怀里,他的心跳强健而有力,砰砰震在耳膜上,她没有挣扎,这一次,只是静静让他抱着。
“细,对不起,”,这叁个字,他似乎总对她说。
苏小小没有说话,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手在她发上轻抚,这样的感觉并不讨厌,甚至乎有些熟悉,只不过情感上,依然是陌生的。
虽说琪琪补充了不少,回到家后,她仍旧在屋中翻箱倒柜,试图找寻更多过往的浮光掠影。
客厅中本有一张全家福,那个略显陌生的年轻男人,在其他零落的照片中,随着时光渐渐染上风霜,是自己老豆苏耀达,而那个有着漂亮大眼的女人则没有太多纪录留下,琪琪说她很早就过身了。
小床底下,收埋许多鞋盒,里面都是一本本日记,她全都拉出来捧读。
小册有着不同的可爱封面,看来这是自己的习惯,旧日记按着年份排放,从中学时期开始,有时只有叁言两语但是几乎一日不落,看了几个小时,时间已经超过午夜,但她却不觉疲累,反而扬起微微的笑意。
似乎,对于这个叫苏阿细的女孩,有了更多的熟悉。
然而,当她翻到那本静静收在抽屉中,还没写满全册的精美本子,脸上忍不住越来越红。这一本日记是最近期的,从几个月前开始,和之前的短笔随记不同,里面长篇大论详细记录了与那男人有关的事情,甚至,还有许多心情的描写,和两人亲密关系的发生,看得她脸红心跳。
她砰地一声阖上日记,心脏撞着胸腔,从西贡小屋,写到后来的拍拖,那男人简直是个行走的性爱机器!各种花招层出不穷,而自己,似乎也被他摆弄的很享受。
怎么竟是这样! ?
心中热流窜动,仿佛也对这些感觉有着记忆,慌忙将日记扔回抽屉中,灌了两杯凉水才不那样口干舌燥。
字里行间,她能感觉自己似乎是很钟意他的,然而日记中,也提到了另一个男人,陈浩南。
对于他,心情似乎同样复杂,那日便是因为两人大打出手,才有后来的事情,虽然没有人提,但看了日记也知道,雄哥是极为介意陈浩南的,虽说自己和南哥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苏小小倒回床上,在这个陌生的家,心情依然有些乱,角落那件男人的衬衫映入眼帘,她叹了一口气,只能先不去想这些。
最近几个月,肥尸能感觉自己大佬的心情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拍拖,这件事早已被下面的人翻来覆去的八卦,似乎就连龙头骆驼都有所察觉,毕竟现在去夜总会,在里面虽然还是玩的很嗨,但乌鸦哥几乎都不带小姐出场宵夜了。
然而这几天,他敏锐察觉那男人的情绪似乎再度转为阴沉和暴躁。
自打肥尸在乌鸦手底下的地位上升了些,身为第一线大佬情绪风向标,不少人指望着他通风报信,以免成为炮灰。
这不,面前这个倒霉蛋今天估计留不下全尸,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家伙,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
“大佬,我好后悔加入黑社会,加入东星啊,我不想像小丧那样.......,也不想像大个那样......在石硖尾同洪兴仔火拼.. ....最后肠子都流出来,连全尸都没有啊.........大佬你留条路给我走吧!”
天气闷热,男人裸着上身坐在椅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这些絮叨,他拨了拨头发似乎有些不耐,然而乌鸦确实是不耐,毕竟这一模一样的场景和对话,在上一世也发生过,他冷冷一笑起身,
“你他妈是在唬我还是求我啊?你在关老爷面前发过毒誓跟我,现在话不跟就不跟?”
然而说完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他忽然懒得重复下面的过场,心中想起那老家伙说,不要动不动给人冚家铲,这一阵子,他不正是收敛了些?结果还是有这些扑街让人烦心。
“好后悔加入黑社会?是不是想拿刀砍我?”,他打算加快一下速度,“我知,反正你私吞的八十万也还不出来,好啰,直接家法就算了。”
示意两侧的小弟把那家伙架在桌上,他抄起一把西瓜刀,准备直接解决这件事,然而这一世,那家伙的胆子似乎比上一世小得多,不仅不敢暴起偷袭,甚至直接吓尿了。
”大佬,大佬,饶了我,我错了,我不后悔加入东星,你放了我吧,不要啊!我愿意做牛做马.....“,他的脚才刚踩上桌,这人已经连珠炮似的地尖叫,乌鸦给搞得无语,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手下都是这么些货色?
意兴阑珊,已经晚上八点多,还赶着去佐敦,原想砍了这私吞公款的一双手,最终他还是改了主意,一刀劈下,那人应声惨嚎,瞬间挣扎的力量令压制的人根本按不住,摔在地上疯狂打滚,鲜血四溅。
肥尸有些傻眼,只见西瓜长刀插在那人臀上,这.....家法有这种类型的惩罚吗?
不过这虽然看着痛,但比砍手或挑筋好太多了,毕竟屁股肉多,只算是皮肉伤,几个小弟默默看了一眼那一脸不耐烦的男人,似乎,真变得好相处了一些?
这样也就算了,那男人竟还奇怪地对关老爷拜了两拜,嘴里念着什么这一次就不砸你了,搞得大家一头雾水,一时之间,安静的堂口天台上,只有那人不间断的惨叫。
“收埋下,”,他不耐烦地挥手,直接就要走,肥尸赶紧凑上前,
“大佬,长乐社的四海约咗晚点想见你。“
乌鸦顿下脚步,好像是有这件事,长乐四海想过档东星,已经秘密递了消息,而且指名要跟他,自己晾了他了一阵,那家伙与长乐大佬孟叔不合,自己并不着急,不过其实他心中已经决定要收他,重生后,思考事情的角度确实产生了一些变化,毕竟之前的老路走到底,最终也是个死局。
”我现在有事,晚点叫他直接来元朗,你们带人跟过来。“
这个四海是长乐前社长的契子,不过争位失败,已经被冷落好几年,打理产业倒是颇有才能,除了他,他也在密切注意有些什么人能搜罗过来,若想要称霸港岛,终究不可能凭一己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