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番外三选择

    叁日很漫长,但也很短暂,西贡的第一晚苏小小原有些紧张,但那男人并不和她睡在一起,后来,她渐渐也不再怕他。
    最后一个凌晨,她忽然醒过来,为了那些一睁眼便散去的梦境,心中还残留着无可名状的恐慌来不及消化。
    睁开眼,天仍是最黑的时候,摸索着床头的水杯,然一转头,却见那男人静静的目光,他坐在角落椅上,像是盯着自己,又像是没有焦距,黑暗中,苏小小吓了一跳,几乎惊叫。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眼神清醒了些,似乎想起身安抚,但又怕令她更恐惧,“细,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都没睡吗?”,苏小小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难道他便是这样整晚看着自己?昨日她发现那男人看上去有些许疲惫,难道,从第一天起,他便一直没有睡觉?
    他的面上,又是那种一闪而过的苦笑,“对唔住,我只是想看看你,不是故意吓你。”
    心底涌起陌生的震荡,一时之间,苏小小竟不知该如何反应,那男人的眼中,是浓烈的感情,也许是因为静谧的黑夜,又或者是突如其来,因而来不及掩藏,难道在自己遗忘的过往,真的曾有这样一个男人的存在?
    思绪翻飞,记忆深处只是空白,但为什么,震动却又是如此真实?
    “我们认识。”,肯定的口吻,
    “你话畀我听(说给我听),我们是什么关系?”,她想知道真相。
    他沉默着,在黑暗的角落,像一只受伤躲藏的兽。
    苏小小起身,踏着冷凉的磨石地板来到男人面前,神思更为清醒,她忽然伸手抚上他的面颊。
    他有些震惊,黑色的双眼倏地看进她眼中,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脑海中不记得,但也许心底会记得,手心细细感受着男人的五官轮廓,不似熟悉,但也不似全然的陌生,令她更为迷茫。
    她原该怕他的,毕竟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他是捉她的坏人,而她是一个筹码,然而此时,她只想明白那股奇怪的难受是为了什么。
    “你告诉我,”
    他捉住她的手,却似乎舍不得似的让柔荑贴在他的颊边摩挲而不是放开,望着那双圆圆的眼,良久,他终于叹了一口气。
    “我爱你,”,在命运中困顿,也许只为明白虚妄之中这一点真意。
    叁个字,如同涟漪泛开,直至如潮水般拍击在隔着两人的边界,苏小小的眼中忽然控制不住涌起酸涩,若有这样一个人,而自己忘了他,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然而他又是南哥的对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揽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大手抹了抹那些晶莹的湿润,“没事的,我记得你就好了,”
    心底又酸又闷,情感像是早已在无知无觉之中累积,她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哭起来,为什么,心里有了一个男人,还会因为另一个人而伤心?
    “别哭,明天,我就放你走,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
    “对不起,”,她哭着,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像是连心都被穿了一个洞,明明自己丁点都不记得他的。
    “傻啊,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看她哭得伤心,他忽然微微一笑,
    回到原点,依然是他晚到一步,强求的结局已然经历过,这一次,放手,是他重新的选择。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废楼,同样的热带风暴,细密的风雨渐渐加大,扫进这无窗的楼房之中。
    他弄了点麻烦让笑面虎疲于奔命而无法赶至葵涌,而陈浩南依然和记忆之中一样,单枪匹马来赴了这原先的死亡之约。
    “南哥!”,看见他的身影,苏小小忍不住叫。
    “阿细!”,陈浩南被几个马仔推着,见她衣着整洁,甚至连被绑缚都没有,心下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又觉不对,立即转而瞪视着那个男人,那个疯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乌鸦!男人的事,为难一个女人做什么?快把她放了!”
    他没有理会陈浩南而是低下了头,眼中还想记忆她的样子,终是到了这一刻,即使早已做了决定,但原来还是疼痛的。
    “去吧,”
    想跑到南哥身边,却被他的眼神拉住了动作,脚上如同千斤重,为什么心中竟是丝丝疼痛。
    “雄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心中感觉到了切切实实的不舍,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和两人未知的过往,也许再也不会被她记忆起。遗忘本该是轻松的,但她却觉得似乎有一份很重要的过往,即将随着这个选择而永远消失,而这个认知,令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一个只认识了叁日的男人,为什么会在心底有如此沉重的份量。
    “走吧,”,他依然看着她,眼底的情,终于不再隐藏,“再见,”
    “阿细!”,陈浩南喊了她,苏小小回过头,那个男人的目光中只有担心,是明知道危险也依然来救自己的人,是自己心底喜欢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迈开步伐,身后的视线没有一刻暂离,但此时,只能目送。
    陈浩南将苏小小挡在身后,看她似乎没有其他不妥,心中不禁泛起疑惑,阿细被绑了几日,以东星乌鸦残暴的为人,怕早已是一场悲剧,然而此刻,他却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疯子还有什么埋伏?
    ”你到底想点?“,他浑身紧紧绷着,蒋先生身死,但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控面前的男人,而如今东星坐馆骆驼也死了更是无人能挟制他,面对这样一个武力和智计都邪到极点的人,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早有预备今晚不可能善了。
    当然,看着那个爱扮情圣的男人,乌鸦还是很讨厌的,但那股总是左冲右突的怒火,此时竟懒得发作。
    ”滚吧,难道还要我派车送你?“
    陈浩南一时语塞,二话不说放了人,现在还让他俩走?这真的是东星乌鸦?
    “你有什么阴谋,一次讲清楚,藏头露尾的算什么男人?”
    ”南哥,“
    苏小小拉了拉他的手臂,”我们走吧,“,她勉强压抑住那股酸涩的疼痛,原先,那人原先是要南哥的命的,否则又怎会有那场观塘追杀?然而,他却改变了主意,也许是因为自己。
    她最后一次望进那人的双眼之中,泪水,终于在转身的时侯夺眶而出,
    再见。
    2003年。
    秋意,终于南下这座与海融在一起的城市。
    他迎着风,站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坡地中,身后的人都隔着一段距离,石碑上的小照片,是中年人那熟悉的,仿佛还夹杂着一丝无奈的笑脸。
    ”大佬,每年都来说一次不好意思,你就别计较了吧,要是我重生早一点就不会动你了,毕竟像你这样啰唆又这么有创意的大佬也不多,不过神仙的意思,我都不明的咯,也许,祂们想让我孤家寡人的吧。“
    那一年与陈浩南的冲突,落幕的突如其来,然而事情终是有了变化,洪兴依然元气大伤,山鸡在台湾也并没混出个什么名堂,不过陈浩南那个讨厌鬼依然是铜锣湾的揸fit人,而自己,早已成了东星社的坐馆龙头。
    江湖路远,接下来的路,也许明日就是尽头,而也许,他终有走到称霸江湖的时候。
    “大佬,”,束着长发的男人走上前来,“时间差唔多了,葛新和我们约在文华酒店,现在过去会有点堵。”
    男人收回目光,秋风微凉,吹起他黑色的西服外套,一头黑发向后梳起,神色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尚未消失的回忆,但他已经转身。
    “走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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