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寒臣说完,毒姥愣着没接话。
他怕毒姥反悔,带着几分轻视的意味,挑眉问:“毒姥难道想自食其言?”
毒姥怎么可能让他这等蝼蚁小瞧,她冷哼一声:“放心好了,本姥一言九鼎。”
况寒臣笑道:“毒姥,并非小人不愿相信,只是为了安心落意,还请您立个心魔血誓。”
“宋据,你不要得寸进尺!”毒姥朝他厉目而视。
况寒臣忍受着她的威压,忙低下头:“毒姥莫生气,您乃当世前辈大能,既然您不敢立下心魔血誓……小人怎会不知好歹呢?”
毒姥来了脾气,咬牙道:“谁说我不敢!”
这个宋据,两天内就会死在她的百毒之下。届时,她再向魔君告密,就不算出尔反尔。
让楚若婷晚死两天,并非等不得。
她咬破指尖,立下血誓,随着天幕一阵滚雷,况寒臣心头大石落地。
毒姥这些年问过无数人愿不愿意做她药人,每个人都吓得肝胆俱裂。面前的宋据却十分淡定,她不禁纳闷儿,“宋据,你就这么喜欢楚若婷?不惜献出生命?”
况寒臣微微蹙眉。
喜欢?
好像也没到那个地步。
楚若婷眼里有光,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光。他这样做,只是不想看到她眼中的光熄灭。
再者,他也有他的谋算在里面。
做毒姥的药人,是他必走的一步险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赌得越大,赢得越多。
况寒臣拿定注意,从容一笑:“说不定两天过去,毒姥您舍不得杀我。”
毒姥都被他逗笑了。
她缓缓来至况寒臣跟前,蛇头杖上盘踞的毒蛇好似活了,扬起叁角脑袋,在况寒臣耳廓嘶嘶吐信。
她伸出满布老斑如枯枝般的手,“啪”地一下握住他手腕。
况寒臣脸色微僵。
“我还以为你真临危不惧呢。”毒姥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悸怕,阴森森地笑了,“走吧,随我去刑房。”
*
楚若婷拿到蕴魂灯后,马上去找荆陌。
荆陌今天终于不用坐在皇极阵盘里了。
他兴高采烈,正准备抱着楚若婷亲亲,就被楚若婷按着双肩,一脸正色道:“荆陌,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要晚些才能回来。”
荆陌眸光润润,“又要走吗?”
“嗯。”楚若婷垫脚吻了下他嘴角,许诺,“一年之内,我定带你离开无念宫。要是无聊,就去找宋据。”
荆陌粲笑:“好,我等楚楚回来。”
楚若婷走后不久,赫连幽痕便醒了。
他本该陷入昏睡十二个时辰,但附魂链将他的魔骨和元神摩擦生疼,疼得他有些熬不住,从沉睡的状态苏醒。
手腕上还缠着楚若婷给他绑的黄色缎带。
赫连幽痕拧起剑眉,轻轻挣开,正想将这些带子扔了,但脑海里想到楚若婷妩媚地神态,又有些舍不得。
她喜欢绑他,那就留着下次玩儿。
赫连幽痕将缎带收了起来。
他扶额,刚才跟楚若婷还没尝出个味儿,他怎么就睡过去了?想来想去,怀疑是因为附魂链。
楚若婷给他留了枚留影石,说时间紧迫,她去为他寻紫阳珠。
赫连幽痕将留影石握在手里,内心好气。刚回来又要走,她就这么想离开无念宫?
不过,等黛瑛回来复命,楚若婷就算想走也不愿意走了吧……
思及此,赫连幽痕心情才舒畅了些。
比起楚若婷的离开,他这会儿更关心另一件事。
楚若婷教过他认字,都是些一二叁四五。楚若婷不问,他都没发现,时隔几天,他竟然又不认识那些简单的字了。
这怎么可能?
他被老魔君传授了极意冥录,自打记事起,便被称为天纵奇才,于炼器上的天赋更是无人可比。如此卓越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字?
赫连幽痕不信邪。
他随手抓来一个魔修,将那魔修吓得哇哇大哭,“魔君!不要杀我、我……我只是个过路的!”
赫连幽痕眼眸微寒,翻开一本书,随便指了一个笔画简单的字,冷声问:“这个字念什么?”
那个魔修哭哭啼啼回答:“念‘一’,‘一’二叁的那个‘一’。”
赫连幽痕努力记了下来,抬脚将那魔修踹走。
后来无念宫流传谣言,魔君会随机抽取倒霉蛋考问天文地理,答不出来就要被捏死,造成无念宫魔修心惊胆战,也不去斗殴夺宝了,个个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读。
赫连幽痕并不知道自己的小举动改变了魔宫上下风气。
他坐回宝座,翻开书页,眼前又变得模模糊糊混乱不堪。
……哪个字是“一”?
果然无论如何也记不住。
赫连幽痕合上书页,心头一沉,皱眉深思了许久。
他想到什么,右手虚空一划,祭出一面宽阔的长方大镜子。
此乃问天镜,可以照出人的叁魂七魄。
赫连幽痕指尖弹出一道法决,片刻后,问天镜亮起了刺目的白光。白光中,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淡绿色的魂魄在体内缭绕。
虽然微乎其微,但赫连幽痕还是看清楚了。
……淡绿色的魂魄缺了一个角。
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察觉。
赫连幽痕脸色倏然凝重,他抬手抚着光可鉴人的镜面,重新照了几次,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修为巅峰的隰海魔君,像是被谁给悄悄偷走了一丝魂。
赫连幽痕如遭雷击,面对问天镜,怔然立在空旷的大殿上。
荆陌的魂魄在他这里,那他的魂魄……又在谁手中?
*
楚若婷盗走蕴魂灯,马不停蹄地回到昆仑墟。
雁千山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取回了东西,有些讶异,问道:“赫连幽痕没有发现什么吧?”
“万无一失。”楚若婷离开前,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
雁千山轻轻颔首。
此前楚若婷心急火燎地离开,他就有些担心,怕到了无念宫,赫连幽痕对她不利,但目前看样子没出什么问题。
雁千山来到西峰山巅的莲池,开始施法。
浩大的阵法笼罩莲池,漫天光晕,明明灭灭。
楚若婷在旁一瞬不瞬地望着,紧张却不担心,因为她相信雁千山。
叁个时辰之后,雁千山左手托起蕴魂灯,右手执判官笔凌空绘出一段法咒,一张红符“啪”地贴在魂灯,燃成灰烬。
蕴魂灯飘至雪莲上空,缭绕着黑气与圣洁的光芒交汇、融合。
分明是在冰天雪地,雁千山额上却浸出了一层薄汗。少间,他才转身,对楚若婷道:“好了。”
楚若婷欣喜极了,她翘首观望莲池,只见莲心光芒凝聚成了一团纯白,仿佛叆叇浓稠。
“对了,雁前辈。”楚若婷将那卷兽皮书掏出来递给他,“这是我从蕴魂灯里找到的。”
她告诉雁千山,自己翻阅里面文字时,神魂受到了影响,觉得此物不详。
雁千山翻开书卷认真看了一会儿,神色从容,没有像楚若婷一样耳畔响起杂乱的声音。但是……他脸色微微一红,有些惭愧,“里面的文字,我也不认识。”
楚若婷出乎意料。
连雁千山都不认识,这天下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认识的人了。
楚若婷问:“会不会和蕴魂灯有什么关系?”
“或许。”雁千山目光看向蕴魂灯,淡声道:“蕴魂灯被供奉了万年,虽无器灵,却能生人躯壳。在无念宫建立前,它便已经存在了。”
“没人知道蕴魂灯的来源?”
雁千山轻一摇头,“神魔大战后,浮光界失踪了许多文明,这书和灯,说不定就是与那个时期有关。”
万年前的神魔大战,浮光界无人不知,像是小时候大人都会讲的传说故事。
自盘古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便说世有叁千界,浮光界乃其中之一。世间万物,有阴有阳,有善有恶,恶滋生成了天魔,善成为了天神。神魔不两立,于万年前展开了一场大战,就在浮光界暗水渊周围打了整整叁年,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最终,神魔同归于尽,浮光界肃清,百年之后,重新催生灵气,孕育出新的天地。
关于那场大战,一般出现在说书人口中。楚若婷乍然找到与其相关的东西,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雁千山将书卷收拢,沉声道:“里面记载的文字,我会试着破译。”
说不定能凭此推演出浮光界的万年之劫。
楚若婷正要接话,身后莲池传来一道熟悉清亮的嗓音,急急忙忙地唤她:“楚若婷!楚若婷!”
她回头,只见雪莲里那团白光忽闪忽闪,喜不自禁地上前两步,“谢溯星?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我不止能听见,我还看得见。”谢溯星拳头大的元神在雪莲里撞来撞去,上蹿下跳,“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啊?我怎么出不去?还有,你……旁边那个狗男人是谁?”
雁千山微微挑眉。
楚若婷由喜转怒,横眉瞪眼,屈指弹了下雪莲花瓣,斥责道:“不许对雁前辈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