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李九宝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全凭爹爹做主。”
    李伟松了一口气,李九宝曾经以死相逼,非要嫁给断了根的陈经纪守活寡,他被迫答应了,幸亏陈经纪识相,主动放弃了李九宝,进宫当官宦去了。
    李九宝心如死灰,从此不提陈经纪,看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等李九宝嫁了人,生了孩子,估计陈经纪叫什么都忘记了。
    李伟站起来身来,“我这就去回媒人。”
    “吃了饭再去。”李九宝说道:“我炖了一只鸡,就等父亲回家吃饭。”
    李九宝做了一锅小鸡炖蘑菇,用的就是魏采薇送给她的铁岭象牙山榛蘑,清香扑鼻,李伟吃的兴起,李九宝给他买了一瓶酒,上好的花雕。
    李伟喝了一口,立刻上头,“这酒很贵吧。”
    李九宝给父亲斟酒,“爹爹好容易回家一趟,自是要吃点好的。”
    花雕不同于李九宝自酿的米酒,这酒性烈,李伟喝了半瓶就摇摇晃晃。
    “好酒就好菜,这酒开了封就不好放了,索性一瓶喝完。”李九宝继续劝酒,李伟本就是个贪杯之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爹爹喝醉了,歇个午觉,醒醒再去找媒人回话。”李九宝将李伟搀扶到卧房,脱了鞋子,问道:“爹爹,家中户贴藏在在何处?”
    李伟喝得七荤八素,失去警惕,喃喃道:“就在你娘牌位下的暗格里。”
    难怪我一直找不到!
    李九宝等李伟发出鼾声,这才关了房门,给亡母灵位上了三炷香,“娘,女儿不孝,实在不能遵从父亲之意嫁人。女儿这辈子不嫁人了,也不妄想生儿育女,只想离那个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李九宝上完香,打开灵牌底座的暗格,拿出了户贴,给父亲写了一封简单的信——李九宝的字都是邻居陈经纪教的,信件放在梳妆台上,将她历年积攒的银钱、亡母传给她的几件首饰也都留在那里。
    李九宝只带着一套换洗的衣服鞋子,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拿着户贴,去了顺天府衙门,报名选秀。
    别的姑娘都是家人赶车或者雇车送来的,一个个挥泪告别,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唯有李九宝靠着一双腿从宛平县马厂胡同步行到位于大兴县的顺天府衙门,额头和鼻尖都有一层薄汗。
    李九宝把户贴递给撰写花名册的主薄,秀女必须家世清白,没有户贴、来历不明,是没有资格参选的。
    主薄看了户贴,上头写着:
    “一户李伟。顺天府宛平县马厂胡同住民,永乐三年入籍,匠籍。本户记今三口。
    男子两口:成丁两口:本身,年三十八岁。儿子李大郎十八岁。
    妇女壹口:女儿李九宝,年十四岁。
    事产:瓦房三间。
    右贴付李伟收执,准此。”
    主薄看了看她的身后,“你家人呢?户贴上明明写着你有父亲和兄长。”
    李九宝说道:“兄长在三里屯做工,不得空。爹爹本要来送我,但是病了,民女自行前来。”
    李家户贴写明是匠籍,小户小门的,李九宝荆钗布衣,没有钱坐车马也实属正常。
    主薄登记了户贴,递给她一个号牌,“进去吧。”
    李九宝拿着号牌施了一礼,走进了县衙大门。
    待李九宝经过两轮初选、脱了衣服验明是处子之身时,已经到了黄昏,李伟酒后醒来,不见女儿,倒是看到了梳妆台堆的银钱首饰和信。
    李伟不识字,央求邻居看了,邻居说道:“你家闺女选秀去了。”
    李伟慌忙跑回家,打开亡妻的灵牌,里头空空如也,户贴被女儿拿走了。
    李伟一路狂奔到了顺天府衙门,吵闹着要把女儿带回去,说道:“……我女儿已经定了亲事,就是鼓楼西斜街卤肉铺家的大郎,就差走礼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还不知道。”
    李九宝今日参选,惊艳全场,顺天府衙门还指望着辖区几个美女被选中,好向上头交差,别说还没正式下聘了,即使真的下聘,只要人没嫁过去,就不算数。
    门口的武都头劝道:“一个卖卤肉的敢和皇上抢女人?不要命了,你家闺女好颜色,在我们府尹大人那里是留了姓名的,寄予了厚望,自掏腰包,给她置办了新衣服和首饰,命人好生调/教,必定要选中的,我劝你不要闹了,回去静候佳音吧。”
    府尹大人王泥鳅最近也为了选秀之事搞得焦头烂额,大家都不愿意选秀,主动送来的尽是些庸脂俗粉,他都看不上,何况是见惯美女的皇上皇子们呢。好容易“自投罗网”来了个标致的李九宝,他亲眼看过,还真是个宝贝!
    遂命人好生照顾她,李伟来要闺女,他当然不肯松口。
    李伟一个匠户,没得办法,只得认命了,垂头丧气的回家。
    李九宝一路顺利通关,送到了紫禁城储秀宫待选,来自京畿各地的秀女们被打散了,重新分房间,两人一间,李九宝走进房间,看到有个圆脸圆眼睛的秀女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咔嚓咔嚓磕着瓜子,喝着红糖水,见了李九宝,自来熟的分了一半瓜子给她,“来,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  大明后宫创营101正式开始了,看看那个小姐姐能够c位出道
    第106章 善缘
    尚氏性情活泼随和, 李九宝温柔和顺,两人嗑了一把瓜子后,就混熟了。
    尚氏说道:“我十三岁, 你十四岁, 我叫你李姐姐, 你就叫我的闺名青岚即可。”
    李九宝赞道:“青岚?青色的林中之雾, 诗情画意, 好姓名。”
    “我爹翻了好多本书给我取的名字。”尚青岚说道:“姐姐的名字也好, 九宝,一听就是个有福之人。”
    李九宝笑而不语:他爹好赌, 九是推牌九最大的数目, 所以取名九宝, 命苦的很, 那里来的福哦。
    小宫女送来四套衣裙鞋袜和首饰, 嬷嬷们要她们换上,所有参选秀女都是一样的打扮,穿着织金交领短袄, 下穿绿色缎面马面裙,裙底还有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裙襕。
    因天气转凉了,在短袄外面还穿着一件短袖素娟比甲, 比甲是对襟的,衣领、袖口还有衣襟都用织金妆花缎滚边,从衣领到下摆, 一共有四对蝶恋花金镶宝石的钮扣。
    尚青岚抚摸着衣服上黄金、宝石,还有裙摆上珍珠和宝石串出来的八宝璎珞,原本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这黄金、这宝石、珍珠串居然不用来做首饰, 只是衣服上的装饰!天啦,不算衣料和,就算算上面的金银珠宝,就一套衣服就得一两百两银子了吧。”
    李九宝也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衣裙,而且是四套!不算首饰,单是衣裙就得五百两银子。
    宫里的嬷嬷们催促道:“快把衣服换好,去外头排队,听女官教礼仪,这宫里头坐、行、退、止都有规矩,规矩学不会,直接淘汰出局,没得在贵人面前丢人现眼。”
    尚青岚问道:“嬷嬷,如果我太笨,怎么也学不会,被淘汰出去,这些衣裙我能拿回家吗?”
    选了这么多年秀女,嬷嬷还是第一次听到秀女这样直截了当的问这个问题,顿时多看了尚青岚:这胆子也忒大了,跟她眼睛一样大。
    嬷嬷说道:“紫禁城,天下最富贵之地,谁穿你的旧衣服?如果没有犯过大错,正常淘汰,天家仁慈,一应衣裙首饰都可以带出宫去,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还有这等好事!”尚青岚抱着一堆新衣服陶醉的闭上眼睛,“这回进宫选秀真是赚到了,等出了宫,我就把衣服一件件的给爹爹看,让他也开开眼!”
    瞧着眼皮子浅的,估计撑不到明天。嬷嬷目露轻视之意,“每个人都梳双螺髻,首饰自己选着插戴,一刻钟后在院子里点卯,不准迟到。”
    两人赶紧换上新衣服,梳了两个发髻,李九宝插戴一对珠花,尚青岚则只用一对红缎带绑住发髻,说道:“那么多秀女在院子里,人挤人,万一首饰丢了怎么办?我得全部带回家给我爹看呢。”
    尚青岚句句离不开亲爹,一听就是平日和父亲关系极好,被父亲深深疼爱着长大的女孩。
    李九宝想起自己的烂赌鬼亲爹,唯有叹息,拿起一根红缎带,“我来帮你绑上。”
    院子里,二十个秀女为一组,由尚仪局的女官们教习走路和行礼,整整一个下午,除了喝水和上厕所,一刻都没停过。
    李九宝一人包下所有家务,有时候还要上房挂瓦,吃苦耐劳,学习礼仪这事累不着她。陈经纪就在宫里,她必须要留下,不能被淘汰出局,学的格外认真。
    但是尚青岚明显在家里娇生惯养,扛不住了,频频举手,说要出恭。
    她每次都陪着一张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女官都准了,但是次数太多,女官明显不高兴。
    李九宝踌躇片刻,跟着尚青岚一起举手,“崔女史,我也想去。”
    李九宝的表现突出,学得很好,一直没有举手过,看在她的面子上,女官准了:“你们两个快去快回。”
    尚青岚说道:“我是要出大——呜呜。”
    李九宝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带走了。
    尚青岚连裤子都没脱,坐在马桶上揉捏着小腿和腰肢,“好疼,我从来没有站那么长时间。”
    李九宝帮她捏着腿,“你再坚持一下,到黄昏开饭时就可以歇息了。”
    “我不行的。”尚青岚看得开,说道:“你不用管我,我会拖累你的。我这样的人,肯定会被淘汰的,早晚的事。我白得四套衣裙和一匣子金银首饰,有了这些,未来我爹都不用给我预备嫁妆了。”
    李九宝说道:“你既是为了求利,焉知明天以后没有更多更好的赏赐?”
    “说的也是,进宫第一天就得了这些,来都来了,多赚点呗,能撑一天是一天。”想到金银首饰、华丽衣裙,尚青岚顿时有了力量,撑到了黄昏。
    两人回屋,小宫女已经提来了食盒,六菜一汤,有荤有素。两人坐下吃饭,尚青岚右手端饭碗,左手拿着一个花卷,“宫里连米饭和馒头都比家里的要白一些、香一些!”
    一筷子夹住一个拳头那么大的四喜丸子,咬了一口,“李姐姐,这个好吃!肉嫩弹牙,还一点都不油腻!宫里的御厨就是不一样!”
    尚青岚完全是为了感受宫廷生活而来的,随遇而安,根本不考虑结果。
    尚青岚吃的开心,感染了心事重重的李九宝,脸上不禁有些笑容,除了那碗汤,两人几乎把菜都吃干净了。
    两人吃撑了,歪在炕上不想动,夜里老嬷嬷又来了,带着铺盖,就在炕上睡下。有外人在,尚青岚收敛了一些,加上白天实在太累了,和李九宝说笑几句就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就有秀女们被淘汰出局,嘤嘤哭泣,她们基本都出身寒门,见识到了紫禁城的富贵,一时舍不得走了。
    李九宝看得心惊胆战,问屋里□□的嬷嬷:“嬷嬷,她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昨天礼仪学得不好,今天可以在学啊,难道一次改过的机会都不给?”
    嬷嬷笑道:“跟礼仪没关系,谁能一两天就学好?昨天故意累着你们,中途不让你们休息,晚上就睡的深沉。那些打呼噜的、磨牙的、说梦话的、睡姿可怕的、甚至梦游的就显出原型了,这样的姑娘不能要。”
    原来不是□□,是监视。
    李九宝心有余悸,“嬷嬷,那我们两个——”
    嬷嬷说道:“还得过去,双双过关。咱们隔壁屋的那个姑娘,呼噜声差点把房顶掀翻了,我半宿都没睡着。这姑娘要是在御前伴驾,皇上还睡不睡了?”
    尚青岚又瞪着大眼,“什么?还要陪皇上睡觉?我素来都是独自卧,不习惯身边有人睡,值夜的丫鬟都在隔壁耳房里睡,我不习惯跟别人睡一个床上的。”
    李九宝恨不得把脑袋低到脚底板。
    “你——”嬷嬷愣了一会,说道:“就凭你,别想太多了。赶紧吃早饭,今天还要练习。”
    这一日学习礼仪,就轻松多了,顶多半个时辰就休息一次,喝茶吃点心。
    宫里的点心花样繁多,尚青岚贪食,吃撑了,加上点心太甜口渴,喝多了茶水,茶水泡涨点心,把尚青岚顶的恶心反胃,她忍了好几次,最后弯腰行礼时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出来。
    尚青岚被送回房间,李九宝也回来陪她,尚青岚呕吐不止,负责二人的老嬷嬷连忙禀报储秀宫掌事公公的,请求宫廷女医为青岚诊治。
    老嬷嬷说道:“那个叫做魏采薇的女医就很不错,就征召魏大夫进宫吧。”
    掌事公公说道:“此人从未被征召进宫,怕是不妥吧。你负责这两个秀女资质都不错,万一有什么事情,宋嬷嬷要考虑后果。”
    宋嬷嬷说道:“魏大夫在御医会考时曾经为我治病。那时候我因出宫的老姐妹郁郁而终,兔死狐悲,得了隔气之症,半年都没好转,被送到安乐堂等死,是她为我施针开药,用的是以前很出名的女医谈允贤在《女医杂言》上的法子,还安慰我放宽心思,后来我一个月就康复了,从安乐堂出来继续当差,我信得过她。”
    原来是魏采薇在御医会考时结的一段善缘。
    掌事公公说道:“行,反正是你自己要宣召她进宫,出了事你自己担着。”
    司礼监的人去甜水巷宣召魏采薇进宫。
    这是她第一次被征召,不敢怠慢,连忙背着医袋上了马车。
    到了储秀宫门口,宋嬷嬷迎接魏采薇,“魏大夫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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