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缨毫不留情,一席话说得汪大夏羞愧不已,有些事情他很行,但这事他真不行。
没错,他如今自身难保,还要靠陆炳陆缨父女两个罩着,根本保护不了丁巫。
不过,陆缨如此为丁巫着想,顾全大局,一下子点燃了汪大夏的热血,顾不得装冷静了,拍着胸脯说道:“陆统领为了手下都是不惜两肋插刀,标下佩服,只要陆统领吩咐,标下照着做便是。”
陆缨说道:“从今晚开始,你跟我的关系,就像当初我跟魏大夫一样,看起来是暧昧的一对。我们不需要正面承认,我们只需沉默,让别人往有情人的方向猜测而已,如此一来,我家人不会逼我嫁到孙家,你也不会因得罪了景王,而被人打击报复,丢了小命。没有人敢动我陆缨的男人。”
陆缨,魏采薇,汪大夏,三个人,居然就可以组成三对绯闻男女,两对是普通老百姓认为的那种。一对是知道陆缨是女儿身的王公贵族们以为的有情人关系。
汪大夏再次被冻住了,幸亏绣春刀是悬空在腰间的,否则这一刀砸下去,怕是要砍断他的脚。
啥?我也未免太有桃花运了吧!
我借钱给敌国郡君、白莲教圣女赎过身、魏采薇刚刚进京城时伪装小寡妇收留我过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后来又和皇上的新宠尚氏在洞房里玩烟花,现在又被美女上司强行传绯闻?
原来长得太帅也是一种错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都怪我长的太帅了,好生烦恼啊。
汪大夏顾影自怜,陆缨催促道:“行不行你给个准话,我不会强迫你的。”
汪大夏摸着脑袋,“也不是不行,但是……”但是我和魏采薇有三年之约啊,婚书都写好了,就藏在我胸前挂着的秘盒了。
陆缨救过他多次,汪大夏欠她太多,何况陆缨这样做是为了丁巫的安危,汪大夏心中天人/交战,说道:“此事我需要问一个人,她同意我就我同意,我可以晚点再回复你吗?”
陆缨点点头,“好,但是在你给我答复之前,你要配合我,装作很在乎我的样子,但是不准说破,要留有余地,明白吗?”
汪大夏说道:“我懂,我其实只需保持原样就行了,毕竟我平时只要有空就夸赞你、谄媚你、拍你的马屁,好升官发财。”这样想想,讨好上司其实像极了爱情,盲目又热情。
“不过……”汪大夏问道:“我们要演到什么时候?”
陆缨说道:“先把目前这一关过去,那个大明第一科举书香门第孙家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若嫁到过去当小儿媳妇,以孙家的家风,必定不准儿媳妇抛头露面当差,要我退出锦衣卫,谁去接应丁巫呢?”
“等孙镶另聘其他女子,我就找个借口把你踹了。”
汪大夏问:“什么借口?”
陆缨打量着他,“像你这种浑身都是臭毛病还喜欢闯祸的人,找个借口还不简单?”
汪大夏心想,我并非一无是处,我也是有女人欣赏的好吧!
于是两人定下此事,互相为对方打掩护。
分别之时,陆缨一脚将地上的长棍踢起来,舞动一个起手式,说道:“来都来了,武器也带了,切磋一下再走吧。”
女人,你是什么魔鬼?都假装暧昧了还和我动武?
汪大夏正要拒绝,陆缨手中的长棍已经挥过来了,汪大夏迫不得已,拔刀反抗。
两人一棍一刀,居然在三更半夜的邀月台上打起来了。
台下,陆缨的丫鬟、汪大夏的小厮都看呆了。
两人切磋完毕,肩并肩的走下邀月台,然后告别,陆缨把棍子抛给汪大夏,“你身上有伤,早些睡。”
知道我有伤还真打啊!汪大夏接棍,“我会永远记得今晚和陆统领约定之事,不会反悔。”
陆缨说道:“在我家里,你不用叫我陆统领,你可以叫我……樱娘。”
汪大夏:“晚安,樱娘。”说完,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幸亏夜太黑,灯笼光亮有限,看不见他的反应。
陆缨:“晚安,大夏。”
两人分道扬镳,陆缨走了几步,定住,回头吩咐小厮,“汪公子不吃香菜,跟厨房说一声,所有菜肴都不准放香菜。”
当晚,这句话就传到了李宜人耳中,李宜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得把陆炳推醒仔细问这两个孩子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了。
但是陆炳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李宜人不好吵醒他,强行憋在心里,当晚就失眠了。
与此同时,睡不好的还有琼华岛广寒宫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
黄锦在偏殿打了个盹,问手下,“皇上叫人把尚秀女抬出去了吗?”
自从十九年前的壬寅宫变、嘉靖帝在睡梦中差点被宫女用白绫勒死以来,嘉靖帝召宫妃伴驾,就再也没有留宿女人睡在身边过夜。
每一次都是拔那啥无情,睡完就命人把宠幸的嫔妃裹在被子里抬走,嘉靖帝十九年来都是独自就寝。
但是这一晚似乎要例外了,尚秀女在浴室承宠之后,嘉靖帝意犹未尽,把她抱到龙塌上去了,始终没有叫人把新欢抬走。
这太反常了。
所以黄锦不敢大意,打个盹就问。
手下说道:“没有叫人抬,倒是叫了一回水。”
老蜡烛居然点燃了两次!
黄锦打了个呵欠,说道:“明天膳食多安排一些大补之物。听着点动静,以备皇上叫人。”皇上您悠着点啊,毕竟一把年纪了。
然而一直睡到天亮,嘉靖帝都没有叫人把尚秀女抬走,十九年来第一次和女人共度一整晚。
次日就封了尚氏为美人,得了嘉靖帝的专宠,六宫粉黛无颜色。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咳咳,反正嘉靖帝已经三十多年不上朝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今夜还有人无法入睡,那就是刚刚接到要求他立刻去湖北安陆就藩的倒霉景王。
此时景王悄悄命卫太监抬了一箱箱黄金,送到严世蕃府上。
景王被东厂监视,无法出景王府半步,东厂已经驻扎在景王府,督促王府赶紧收拾行李,尽快搬到湖北安陆去。
景王当然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个藩王啊,所以要卫太监去贿赂严世蕃,要严世蕃帮忙出主意,如何挽回圣眷。
严嵩严世蕃父子两个本就是支持景王的,但是严世蕃听到卫太监讲了景王今天因好色而功亏一篑之事后,顿时对景王大失所望,“天下美女何其多,想要漂亮女人,我府上多的是,随便挑,为何非要窥觊皇上的女人?”
卫太监把一箱箱黄金全部打开,“现在只有严侍郎能够拉我们王爷一把了,求严侍郎指点迷津。”
至少一千两黄金。
严世蕃看到黄金,连那只瞎眼都快复明了,一来,看在钱的份上;二来,严家一直都是支持景王的,支持裕王的是严家的政敌徐阶等大臣,如果裕王翻身,立了储君,那么严家就要倒了。
严家和景王已经捆绑在一条船上,无法置身事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景王还送了好多黄呢。
严世蕃沉吟片刻,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晋王这次失了圣眷,但是皇上也早就厌弃了裕王。两个儿子接连被厌弃,半斤对八两,皇上又只有两个儿子存活,没有孙子,未来储位只能在晋王和裕王之间选择。”
“如果,我是说如果,裕王没有了呢,景王就成了为唯一,到时候景王做出悔过的样子,皇上不原谅也得原谅,毕竟是唯一的儿子,皇上总不能选旁支、没有血亲的藩王来继承皇位吧。”
卫太监眼睛一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严侍郎果然妙计啊,奴婢这就去回话。”
“等等。”严世蕃拦住了,“你是不是傻?这个时候动裕王,最大的嫌疑就是景王,你们不要着急,皇上身体还算康健,这次还选秀了,万一生个小皇子出来怎么办?不能让皇上怀疑景王。你转告景王,要他安心去湖北就藩,将来裕王出事,千里之外的他可以洗脱嫌疑了。”
“然后,找个机会除掉裕王,栽赃给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白莲教,死无对证,裕王一死,晋王居长,即使新宠生了小皇子,也威胁不了景王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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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的皇位也是躺赢得来的,他本是个旁支藩王,无奈大明正统皇室太能作死,两代皇帝把子嗣给作没了,才轮到嘉靖帝上位。
第125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严世蕃是很单纯的人——只要给足了钱, 他就给人办事。如果不给钱,甭管你是谁,他都懒得动。
景王是自己人, 也要给他钱, 他才肯出谋划策, 当狗头军师, 无钱免谈。
俞大猷是敌方阵营徐阶的人, 打了败仗, 严世蕃想乘机弄死他,可是陆炳抬了一千两黄金贿赂他, 他就立刻进宫给俞大猷说情, 从斩首改判为流放。
严世蕃以诚信为本, 绝对不会出现了收了钱不办事的情况。乃杀人放火、甩黑锅陷害忠良、死牢捞人、说情夺嫡之必备大神器。
卫太监带着严世蕃的锦囊妙计回景王府复命, 景王听了, 往宝座上一瘫,“这么说,还要去湖北安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藩?本王不想去。”
景王前二十三年顺风顺水, 以为储位志在必得,没想到因色心而阴沟翻船,被汪大夏这个无名小卒撞破, 一步错,步步错,连母妃卢靖妃都搭进去了。
见景王心灰意冷, 卫太监赶紧鼓励主人,“安陆虽然偏远,但毕竟是龙兴之地。可不是什么随便藩地。当年皇上在安陆住了十五年,对安陆感情深厚, 视为第二故乡(大明皇室老朱家的故乡是中都凤阳府),安陆稍微受些水宅等天灾,皇上就下旨免税,极力安抚。”
“皇上要殿下去安陆就藩,这表示对殿下依然寄予厚望啊。殿下去了安陆之后,做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来,造福藩地,虽千里之外,皇上还是能看到殿下的好处。殿下慢慢的赢回圣眷,待我们留在京城的死士们找机会除掉裕王,皇上肯定会派人将殿下从安陆接回来的。”
卫太监一阵安慰,说未来可期,景王慢慢缓过来,找回了一点希望,“父皇不让我进宫,母妃也被软禁了,本王跌入低谷。不过,严侍郎说的没错,皇上现在厌弃我,也同样厌弃裕王,我们都一样,算是打平。这一切都因汪大夏而起,他差点毁了我的前途。”
景王咬牙切齿,“一定要将汪大夏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等将来本王翻身,那个不可一世、执意包庇汪大夏的陆缨,我也要一并毁掉。她不是高傲冷漠,世上一切男子都不能入她的眼,自以为比男子更强吗?待我登上至尊之位,就将纳入后宫,让她穿回红妆,和其他女人一样为了我的宠爱争风吃醋,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装什么热血英雄。”
卫太监听了,唯唯诺诺的称是,“汪大夏是个小人物,除掉他不难,但是殿下,这次景王府和陆缨闹得不愉快,得罪了陆炳。陆炳平时对殿下和裕王不偏不倚,一视同仁,从未表现过立场。皇上又器重他,奴婢劝殿下给陆炳赔个不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莫要把陆炳往裕王怀里推啊。”
如今两个亲王,徐阶一派支持裕王,严嵩严世蕃父子支持景王,景王这个西风压倒东风裕王,现在风向变了,景王这个西风被赶到湖北安陆去,西风和东风持平,如果陆炳支持景王,那就是东风首次要压倒西风了。
景王只要色心不上头,他的智谋还过得去,说道:“陆炳是父皇心腹,他只忠于父皇,不会参与储位之争。他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严世蕃的儿子,一个嫁给徐阶的儿子,不就是为了搞平衡嘛。这个老狐狸不会因为陆缨与我不和而投向裕王。不过,我还是要防范裕王乘机拉拢他。我现在不能出王府一步,明天你带着厚礼去陆府替我登门道歉。”
卫太监应下,次日一早,卫太监就登了陆家的门,陆炳热情接待了他,好像并没有因景王和陆缨的冲突而疏远景王。
九月秋高气爽,最适合登高远眺,陆炳邀请卫太监逛花园,去了邀月台。却看见台上已经有人了,穿着女装的陆缨和汪大夏正在喝菊花酒,吃迎霜麻辣兔,陆缨好像喝多了,双颊飞上一朵绯云,眼神微微发散,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卫太监从未见过这样盛装娇羞的陆缨,一时愣住了。
见父亲和卫太监上来了,陆缨连忙站起来行礼,她穿男装习惯了,此时穿着女装走路,脚下还是一双像一艘小船似的木头高底鞋,走路摇摇晃晃,好像一个偷穿了姐姐衣服的臭弟弟。
陆缨头戴薄如蝉翼的金纱冠,穿着红织金缠枝牡丹妆花纱对襟衣,下着绿织金喜上眉梢纹襕裙,里头一定还有马尾衬裙,所以裙摆就像莲蓬一样被撑开了。
马尾衬裙是从高丽国传来的,大明开国时,洪武帝和永乐帝后宫多高丽国嫔妃,她们把蓬蓬的、犹如伞盖般的马尾衬裙带到大明,一时风靡大明,有很多大臣都喜欢在袍子穿马尾裙,显得自己高大雄壮。
盛装的陆缨坐下不动时俨然就是个大家闺秀,但是她平日行走坐卧皆是男子姿态,一走路就露馅了。
她此时穿了女装,拖着沉重蓬松的马尾衬裙,努力学着闺秀走路,夹着双腿,走着小碎步,成了个四不像,像一只绿企鹅似的摇摆着下了台阶。
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时,陆缨高底鞋踩到宽大的裙摆,差点要摔倒,危急时刻,陆缨自然而然的扶住了身边汪大夏的胳膊,汪大夏也默契的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身边一带,“小心!”
汪大夏稳稳扶住了陆缨,两人还相视一笑。汪大夏脸上还有伤,但是不掩俊美之色,陆缨穿上女装,只要不走路,看起来也是个俏佳人,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是一对佳儿佳妇。
“咳咳!”陆炳实在看不过眼了,轻咳了两声。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吧!
刚才汪大夏揽住陆缨的腰时,陆炳恨不得亲手撕了他。
从今天起,陆炳开始了吾日三省吾身:我为什么会招募这个祸水到锦衣卫?他到底那里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卫公公。”陆缨和汪大夏一起行礼,好像昨天在琼华岛你死我活的场面根本不存在。
反正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卫太监脑子里晴天霹雳般:难怪昨天陆缨几次舍身救汪大夏!她一连杀了十几个晋王府侍卫,像个拼命三娘,原来是为了救情郎!
果然女人就是女人!陆缨也不例外,为了爱情飞蛾扑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汪大夏!
这样就说的通了,怎么可能真的有为了保护手下不惜和亲王翻脸、手上沾满人血、几次深入险境的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