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我想同你永远在一起,”薛远鼻音开始浓重,“你为何总是不信我说的话。我只想要你,只想陪着你,我每日醒来的第一眼见着你时,你不晓得我是多么开心。若是你终有长眠地下的那天,我只想搂着你长长久久睡下去。我独活?顾元白,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过了良久,顾元白勾唇,“朕记住你这话了,你到时候不想死,我都得一杯毒酒赐下去了。”
    薛远放松,连亲他十几口,“死了也追着你,别想让旁的鬼碰你一下。”
    顾元白乐了。
    心中也不免疑惑,那为何在原文中,薛远在褚卫死后还好好地活到了寿终正寝?
    *
    时间一月一月过去,种着土豆种子的土地没有半晌动静,顾元白已然确定土豆是种不出来了。他收起最后那点期望,彻底把精力放在了番薯和玉米的身上。
    农户们伺候苗子伺候得小心翼翼,八月中旬,番薯和玉米终于到了成熟的时候,一个艳阳天,农户拿着农具,在圣上和一众人的目光之中咽了咽口水,一把刨出了泥地下的东西。
    第167章 番外三
    黝黑的泥土翻滚,一耙子下去,刨出了一丛丛圆滚滚的黄东西。
    顾元白眼睛缓缓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土豆。
    身旁的薛远惊叹地和他说道:“圣上,虽然土豆养不活了,但这些番薯看起来却很是不错。”
    顾元白:“……唔。”
    土豆和番薯长出地面的秧苗并不一样,顾元白见过这两种作物。但他已经在大恒待了整整十四年,现代的记忆实在太过遥远,远得土豆和番薯的秧苗有什么不同他已经区分不出来。
    他明明记得南侧种的是土豆,北侧种的是番薯,为什么现在却不一样了?还是说这两种高产作物的种子被他搞混了?
    还是农户搞混了?
    顾元白往玉米地中看去,颗颗饱满的玉米被包裹在绿叶之间,散发着可口清香。玉米还是对的,顾元白心里有了几分安慰。只是尴尬的是,他这四个月来一直以为土豆的种子死了,身边的人也跟着他一同这样认为。顾元白前些日子都已在思索怎么快速将番薯和玉米的种植方法推广全国,甚至想好了要吃烤番薯、地瓜干、番薯饼、糯米果子和麻团……他还想让人将番薯做成番薯粉,结果出来的不是番薯,是他早就放弃希望的土豆。
    番薯的产量要比土豆好上一些,但要说能做出来的美食花样,还是土豆多。
    但顾元白一无准备二没想到,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看着满地的土豆发着呆。
    薛远还在说个不停,“圣上快瞧,这些番薯的块头真是一个比一个大。”
    “……”顾元白顿了片刻,幽幽地道,“是啊。”
    农户没见过土豆和番薯,为了以防这几样作物和未来的样子不一样,也为了保密,顾元白没和他们描述过这些东西长成后的模样,也没告诉他们这些是什么。
    估计现在除了顾元白,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些土豆就是番薯了。
    站在身后的枢密使眼睛不眨地盯着地里,嗓子里吐话也不再连贯,“圣上,光这一块地挖出来的番薯莫约就有了两三石的量……这要是、要是整整一亩地都是这样的量这样的个头,岂不是一亩便能高达几十石?”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嘈杂声顿起,少许跟着顾元白前来看新作物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谈论了起来,眼睛盯着土豆不放,嘴中一个接一个“番薯”,“这番薯也不知道吃起来如何,容不容易饱腹”,“外头一层泥,洗了后可是当果子生吃?”
    顾元白揉了揉眉心,吩咐人去捡起几十个土豆,撑起笑问身后的大臣,“诸位卿想知晓这……番薯怎么吃?”
    臣子们恭敬行礼,按捺不住好奇,“圣上,臣等失礼了。”
    “田福生,派人将番薯送去御膳房,”顾元白深吸一口气,温和地道,“让御膳房的人注意着点,切记,番薯上若是变绿若是生芽,一定要将这些地方挖去,不能吃入肚中。番薯皮需削掉,此物可用做烧菜、熬汤之用,也可代麦穗做饼。朕跟你说几种方法,你让御膳房按这个来做……”
    等他说完之后,心中惆怅,土豆的姓名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自此以后,酸辣土豆丝都要变成了酸辣番薯丝。
    田福生一字一句不敢忘记,“小的这就去准备。”
    薛远也听得认真,“圣上,番薯好吃吗?”
    顾元白回头看他,肯定地点头,“味道十足十的好,无论做素菜还是配荤,都是上饭桌的好东西。”他想了想,厚着脸皮平静地道:“不输土豆什么。”
    “那臣就有福气了,”薛远笑了,“天下百姓也有福气了。”
    满地的土豆一个紧挨一个,极易让人升起丰收的快乐。顾元白带着众人经过土豆地,来到玉米地之前。
    玉米已经被掰下放在地上,层层堆积得老高,顾元白伸手从上方拿起一个,亲自拨去玉米的外衣,金灿灿的玉米一暴露在众人面前,众人便愕然,愣愣地看着这漂亮如同玉石做成的果子。
    “这东西,朕称呼其为玉米,”顾元白动作轻柔地将玉米上方的玉米须扯下,前头金色之中略微泛着白意的玉米头更加清楚地露了出来,“这东西软糯香甜,无论是烤、炸、蒸、煮皆好吃,米粒可入菜,也可代粟米,用处多得是。来人,拿些去让御膳房蒸上,也好让诸位卿家尝上一尝。”
    众位臣子谢恩,顾元白笑了笑,“相比于这两样东西的味道,朕更注意的却是它们的亩产多少。这些异国来的种子太少,一亩地都不到,但诸位卿也亲眼见到了,即便不足百粒种子,种出来的东西却决然不少。”
    众人回首,就见左右两方分别堆着一堆小丘高似的玉米和“番薯”。
    若是一亩地中都是这样的数量,那可是要比粟亩多了许多!就算“番薯”和玉米的味道不好,但只要吃不死人,那么就是好东西,只是不知饱腹感如何,种起来又麻不麻烦。
    臣子们心中暗思良多,但欣喜兴奋还是大过于担忧。得了圣上允许之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玉米和“番薯”,那副神态,好似是对着自家刚出生的孙子,既喜爱,又生怕一不小心弄坏。
    过了片刻,田福生跑过来请圣上传膳,顾元白问了问,发现玉米已经蒸好了,索性直接让人先呈上蒸好的玉米。
    玉米含了水之后更为饱满漂亮,热气在丝缝中萦绕。蒸出来的玉米要比煮出来的更要香甜些,一放到面前,香甜的味道就飘到了鼻端,顾元白闻着这陌生又熟悉的香气,不由舒展开了眉心。
    等圣上动了嘴之后,其他人才试探地尝了尝玉米的味道。清甜的味道甫一入口,就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牙齿刺破米粒,汁水甜而不腻,吃起来着实好滋好味。产量如此之多的作物味道竟然这般的好,这真是出乎预料。
    众人心中不禁对接下来的“番薯”味道更为期待。
    等膳食摆上来了之后,他们一尝,不由眼睛一亮。
    其中有些大臣人已老迈,牙口不好尝不了玉米,顾元白特地吩咐,让人将这些老臣所用的土豆炖得更加软糯,汤汁锁在土豆之内,比纯吃炖肉可要香得多。
    这一场午膳吃得宾主尽欢,等臣子请辞时,还有老臣来同圣上偷偷请求,求问圣上可否匀些“番薯”给他们。
    顾元白笑着摇摇头,“这些都要为明年留种,待明年你们就能吃上这两样东西了。”
    这日之后,朝中重臣就记下了玉米和番薯这两个名字。两种作物还未发行,就已被人隐隐约约的知晓,私底下都期待着明年的春季,耐心等着朝廷的放苗。
    *
    冬日之后,春日缓慢而来。
    这一年的二月份,朝廷的“番薯”种子和玉米种子沿水陆两路运往各地,今年的种子数量不多,各地方官府都咬紧牙关希望能多要来一些种子。各地送往京城的奏折八成都在哭诉,但不够也没办法,总量就只有这么多。
    同年九月,“番薯”和玉米的亩产量达到了让大恒人震惊的程度。
    越来越多的人将之视为神仙赐予圣上的食物,只因圣上爱国爱民,勤恳仁厚,将大恒治理得条条有理。
    长生牌竖起,庙宇之中百姓踏足。上香时诚心诚意,只想着让圣上长命百岁。
    能吃饱的百姓越来越多,百姓们心中感慨万千,想要感恩圣上让他们吃饱了肚子,但他们什么也不懂,只能去求佛祖神仙,想要圣上身体安康,只要圣上长久了,盛世也就长久了。
    *
    上元节那日,顾元白同薛远低调出了宫。
    人影晃晃,他们二人走在其中。时光好似没有在顾元白的脸上留下痕迹,薛远看着他的时候,偶尔也会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顾元白的展眉或是微笑,仍然像是闪着细碎的星光。花灯比不上半分,草木甘为陪衬。
    他越发霁月清风,但大了他两岁的薛远,却已经开始认识到时光的残酷了。
    “怎么这般看我?”顾元白含笑抬头看他,揶揄道,“傻子。”
    薛远不由抬起手勾过他鬓角的长发,绸缎发丝从手中划过,薛远眉间闪烁,良久才道:“我曾在北疆日连那的地盘上留下一份东西。”
    顾元白好奇,“什么?”
    薛远摇了摇头,去牵住他的手,“等你发现的那日就知晓了。”
    顾元白莞尔,与他缓步在灯影之中走动。
    薛远一身玄袍,让他近年来越发沉下去的气势更加逼人。他陪在顾元白的身边时,就像是心情不虞的大老爷在陪着自己那人人觊觎的宝贝。
    顾元白一想,不由笑得更深,他侧头看着薛远。这个世界无疑是眷顾薛远的,即便他的眉间已经有了深深皱眉带来的严厉皱褶,但他仍然俊朗,挺拔。时光给他带来的不止是年龄,还有沉积下来的风采。
    浓茶散发香气,宝剑脱去剑鞘上的华光。本质悠长的滋味更盛,已经不需要其他的东西去做无用的青枝绿叶。
    顾元白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时辰。
    等他们二人走到桥上时,京城的四处忽而升起了数百盏孔明灯。这些灯光暖黄如星,霎时之间成了一条四散的星河。
    桥下响起惊喜的欢呼和赞叹,人人抬着头去看漫天炫亮的孔明灯,繁星点点,人生百幕,这一幕从眼睛映入心底,打下一道道深入记忆的光。
    薛远也在惊讶地抬头看着孔明灯,顾元白忽的咳了一声。薛远瞬息低下了头,着急朝他看去。
    顾元白的唇角带着丝丝缕缕欢喜的笑,察觉他的视线后,才含笑回头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1
    薛远顿住,眼中只有了他。
    顾元白抬手,温柔地在他眉心点了点,“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2
    北风来得冷,雨雪下得大。承蒙你将如此多的情意放在我身上,我愿与你牵手一起走下去。
    顾元白知晓薛远已经等这句话等很久了。
    而他们也在一起十五年了。
    时光缓慢,但骤然回头去看时,却发觉快极了,快到过去的那十五年的时光,与彼此的快乐回忆占了绝大部分。
    若不是薛远一年比一年的爱他浓重,以顾元白的多疑性子来说,他不会相信原来世上真的会有这样浓烈又纯粹的爱意,有这样数年如一日的坚持。
    他笑着催促,“说话啊。”
    薛远有些僵硬,长久未曾有过的手足无措再一次地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他张开嘴,舌头却开始打结。
    圣上的双眼,比背后的孔明灯还要明亮。
    薛远艰难捋直了舌头,磕磕巴巴道:“我一直在牵着你。”
    顾元白低头看看两个人的手,薛远下意识握紧,顾元白笑了,“那就牵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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