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低低‘嘶’一声,可惜了这个养灵阵,哪怕治不好金翅草的病,凝聚灵气养育土地和灵草园也挺好呀。
可惜可惜。
殷冉感激的朝着素鳞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随即走到上午只好的那株金翅草边,蹲身准备去治另一株。
所有小妖都没离开,今天宁可将工作拖到晚上,在灵草园里通宵干活,这场热闹也绝不错过。
他们都要好好看看,这个人类丫鬟到底要干什么。
宿信靠坐在长椅中,总算说动了素鳞陪他坐在茶桌边,两个大妖慢条斯理喝起茶,相互间却一句话也没有,仿佛两个完全不熟,拼桌坐的茶客。
下午太阳很大,玄龟岛上灵草园里,成了这一天最无聊也最有趣的地方。
妖族生命漫长,修行者更甚,整日修行使他们大多数显得毫无激情,甚至阴翳冷漠。
现如今,连一个人类丫鬟对着一株植物静坐,都有一群大妖小妖围观,实在无聊至极。
可这里也是最有趣的地方,一个人类居然当众提出自己能做到妖王都做不到的事。
而且狮子大开口令宿信妖王承诺了一斤灵石,和永久性将灵草园当自己家一样来去自由的权利。
并且要求现场表演,当场证明。
这样的奇事,那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回头没能看到这场热闹的小妖们,准要扼腕跳脚,懊恨不已。
……
殷冉盘腿坐在地上,头上戴着草帽,轻纱遮面,倒也不觉得晒。
阿荣蹲在她身边,一脸受尽羞辱表情的轻轻给她扇扇子。
“重一点。”殷冉闭着眼睛,不悦道。
“……”阿荣咬紧牙齿,眼中欲喷火,却也只能乖乖听话。
“轻一点。”殷冉又道。
“……”阿荣脸色涨红发紫,由紫转绿。
忽然,殷冉转过头,面对了阿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知不知道银叶要杀我?”
“……”阿荣先是心虚的躲闪了下目光,随即目露恶毒怨气,低声磨着牙齿道:“我只恨他没能杀了你!”
“……”殷冉眸光闪烁,长长睫毛轻轻煽动。
“想杀我的人,被我杀了。
“你难道不害怕吗?”殷冉的声音很小,却透着股狠劲儿,仿佛是个反派。
阿荣隔着轻纱看不清殷冉的脸,可从她讲话的语气,以及一字一顿的语速中,还是听出了对方的愤怒,和一丝丝……轻蔑。
下意识垂眸躲开对方视线,阿荣心里有些发寒。
这种寒意,甚至压下了她蹲在对方面前给对方打扇时生出的羞耻感。
“如果我是你,就少惹麻烦,乖乖做自己的事。与人为善,与己为善。”殷冉说罢,转回头再次面向金翅草,不再开口了。
她并不急着治愈面前这株金翅草,虽然她不到一刻钟就能搞定它。
可如果做得太快,宿信一定会觉得这事很简单,而生出轻视之意。
这是很多职场中人都明白的道理,有时你最快最好的把事情做好,给领导省时间省钱,领导却觉得理所当然,并不认同你的功劳。
可若你在截止期前紧张完成,并在过程中遭遇许多问题,演一出惊心动魄的赶工大戏,领导反而觉得你努力又认真,负责任又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最后还会嘉奖你。
人心就是这样,有时并不是你想搞事情,只是原有的社会关系,将你和别人放在了对立的位置——那不是你搞他,便是他搞你了。
根据殷冉的判断,雪狼绝不是个很聪明有智慧的妖。
更不是个讲道理,讲道义的好领导。
所以她闭着眼睛默默运转小周天,一坐就是十来分钟。
围观的小妖们口干舌燥,被太阳晒的头顶毛都快脱落了。
可它们等着看人类丫鬟的热闹,全都忍着难受,没一个肯走。
宿信坐的直犯困,却仍释放妖气笼罩着殷冉,时刻监控她的行为。
可他只觉得阿冉周身灵气平和,好似并没做什么奇异的事儿啊。
而且……瞧她呼吸绵长,怎么好像是在坐定修行呢?
时间又过了十多分钟,阿荣满身满脸的汗,面颊被晒的通红。
手臂也酸的快要举不动,心里又羞又气,只觉得妖生之中从未有过这么难捱的时刻。
素鳞大妖已开始闭目养神,宿信逐渐如坐针毡。
小妖们挤在外围,各自散发着属于自己的特殊汗味,熏的身边同伴挤眉弄眼,身周弥漫着其他小妖体味,也直觉得辣眼睛,要流泪。
他们心里都在骂殷冉,却仍忍着,等着。
谁也想不到,殷冉只是在坐着而已。
啥也没干,就是享受阿荣的服侍,懒懒的坐着,一边修行,一边放空。
直到素鳞睁开眼,眉头锁紧,肩头业火烦躁的扑啪不休。
宿信站起身,眯起眼瞪着殷冉,开始怀疑人类少女在耍他,暴怒在酝酿,妖气浮躁。
小妖们开始摇摇晃晃,甚觉看热闹比除草捉虫还辛苦,要中暑。
阿荣嘴唇干裂,给殷冉摇扇的手臂已肿了起来,蹲姿早变成半跪半坐,遭罪难堪欲死。
……殷冉才忽然动了动。
她凑近面前的金翅草,驭使一丝又细又柔的灵气进入病株体内微观世界,开始戳刺杀死寄生虫。
宿信终于再也忍无可忍,迈步走向殷冉时,细瘦少女忽然睁开眼。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转头面向宿信,撩起草帽上的轻纱,朗声道:
“宿信大人,请看!”
说着,她手朝那株刚被治好的金翅草一指,手臂舒展,有点潇洒。
宿信半信半疑走过去,见阿荣还跪在面前挡路,手臂一挥,便以妖气将之扫至路边,如挥开一团垃圾。
阿荣倒在金翅草园边的木篱前,头撞在木篱上,身上被妖气刮的生疼,忍不住低i吟出声。
她腿还麻着,一个踉跄没能站起,噗通一声又跌回泥里。
耳边似乎听到小妖们按耐不住的嘲笑声,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在翻腾,手脚却冰冷,羞愤难当。
忽然,凑过去看金翅草的宿信低呼了一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将目光凝向金翅草,便见那蔫头耷脑的植株正慢慢伸展茎叶,仿佛困觉中的小动物苏醒过来般。
“你……你再试一株!”宿信一下来了精神,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对殷冉的轻视态度,激动中透着一丝客气。
见殷冉不动,他站起身忙朝她招手,“快来!你再试一株给我看看!”
殷冉微微一笑,“大人,您记得给我准备灵石,和通行木牌呀。”
“……”宿信被她这副讨债般急切的模样气的哭笑不得,忙招手将青葫喊过来,“现在就去取灵石,再将我挂在木斋门口的金线木牌拿来。”
“是。”青葫忙应声,行礼时趁机忙打量了两眼那株金翅草。
见居然真的好了,抬起头时再看殷冉的目光便多了丝惊异。
小妖们见事态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都拥簇着想要看清那株令宿信大王都变得谦和急切的金翅草。
可他们的位置太远了,全看不清楚,又不敢更靠近,只怕宿信嫌烦,真使妖气驱逐他们,那便是在这里看热闹也不能了。
只能互相之间不断问询:
“怎么了?”
“你看清了吗?”
“难道治好了?”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啊!”
“对啊,她就是在那儿坐着而已啊。”
素鳞仍坐在木椅上,他比雪狼沉稳的多,以他们妖王的目力,本就不需要凑过去看,在金翅草药园外树荫下,便能看的清清楚楚了。
可他如宿信一般,并没察觉到殷冉做了什么。
眯起双眼,他更加好奇了。
“这次你治……照顾这株。”宿信已转身欲走回木椅,忽然想起什么般,走回来随手指了一株,要阿冉治这特定的一株。
“好。”殷冉淡然一笑,很轻易便应了他的要求。
“……”宿信走一步回头扫她一眼,坐回木椅上见她又如方才般坐在了那株金翅草边。
他盯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又起身溜达到她身后,企图仔细看看她在干什么,但……她就只是坐着而已。
他又释放妖气探知,便只觉她周身灵气运转,的确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于是又坐回树荫下。
结果没坐几分钟,他再次起身,朝她走去。
小妖们瞧着宿信大王的模样,忽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看热闹的心态逐渐开始转变,脸上没了嬉笑轻蔑神态,再看殷冉时,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疑惑。
“她不会真的能行吗?”忽然有一个小妖嗫喏问出。
四周却没有一个开口回答的,大家仿佛忽然之间全失了声。
又过了两刻钟,殷冉才慢悠悠站起身。
宿信第一时间赶到她跟前,凑近了仔细打量那株金翅草——正如方才那株一般,它变得挺拔可爱了。
再看方才那株,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它依然硬挺挺的,没有再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