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正是。”
    容歆不甚确定地看向经希,问道:“我记得这位先生曾经是翰林院编修吧?”
    “是,郑春然,初年的进士,为人迂腐不知变通,数年来一直在翰林院未有晋升,但学识渊博,致仕后经山长推荐进入书院教学。”
    “郑先生有三子一女,长女夫家为正六品大理寺左寺丞彭泰平,长子在外任知县,三子早夭,次子便是你未婚妻的父亲,资质平庸几近而立之年却只考上秀才。”
    经希看向容誉,“据我所知,郑先生长女性格颇强势,为人又有几分势利,常对娘家事指手画脚,可满意你这个未来侄女婿?”
    “这……”容誉瞟了一眼容歆,诚实道,“未曾确定婚事前容誉见过彭夫人一次,确实对我态度寻常,两家订婚时又见了一次,倒是较之前好了几分。”
    容歆一瞧容誉的神情,便猜到他所知还不如经希,问他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径直问经希:“那郑先生长子为官如何?这位彭大人为官又如何?”
    经希肯定地点头,“郑先生为人如此,教导儿子选择女婿时亦极重视品性,否则书院中学子家世比容家好的不知凡几,轮不到容誉。”
    当然,这个家世是不包括容歆的。
    容歆对容家一直以来地态度是,会给予一定的帮助,但前程还是要靠自己把握,并非那般极力帮扶母家的人。
    而容盛想必也是有所考虑,因此没有想过借容歆去攀更高的人家,只是选择稍有些家世,但是在京城不足为奇的郑先生。
    至于郑家那长女,只要家中主事的男人为人中正,倒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来。
    遂,容歆对容誉笑道:“你如今与郑家女结亲,郑先生必定会对你倾囊相授,需得知道感恩,日后待妻子好些。”
    容誉保证道:“姑姑放心,容誉定不会做那等丧良心之人。”
    他的保证,值不值得信任,日后便可知,此时容歆只微微颔首便罢了。
    马车行了两刻钟,停在容歆的房产前,这一片院子正中间,有一扇明显大于其他院门的门,正是容歆留作自用的,护卫皆宿于此,平时租户们交租亦在此。
    其中还有一间屋子专门存放容歆陆陆续续抄得书,供学子们抄阅。
    容歆等人一进入院子,偏厅便走出一人,正是容盛。
    容盛对着容歆微微鞠躬,“姐姐,我昨日便想着您许是会过来,因而便早早等在此处。”
    容盛向容歆问过后,又转向经希行了一礼,“给僖郡王请安。”
    经希看在容歆的面子上,扇子在手中一翻转,倒抓在手中,对他随意地一拱手,权当是回礼。
    容盛引着他们进去,容誉走在父亲身侧,好奇道:“您见过僖郡王?”
    “郡王曾来过咱家,你当时回来的晚,没能见到。”
    这时,有两位学子出现在书房门口,其中一位昨日也在山上,容誉见了,便与父亲和姑姑请辞,去与同窗们说话。
    容歆今日来此是有正事,只进了屋教东珠喝了杯水,便和经希一起绕着这块儿地转了一圈儿。
    一行人重新回到正门处,守在门口的一个书童模样的人立即迎上来,眼睛扫过容歆等人,便冲着容盛道:“亲家老爷,我们家姑奶奶今日回娘家,听闻您家中也有一位姑奶奶,想请她上山一叙。”
    容歆挑眉,“我的事,这么快便传到亲家耳中了?”
    容誉走过来,说道:“姑姑,昨日山上的事已在书院传遍,因而……”
    容歆恍然大悟,转向经希,罪魁祸首可不就在此处吗?
    经希丝毫不羞愧,还反客为主道:“本郡王与容家姑奶奶同行,没道理特意上山去见你家姑奶奶,请她下山来,另外,也请你们家先生一家和小姐皆下山来,认认亲。”
    如果遵行孝道,容歆其实应该上山去拜见双亲,但她看了一眼东珠,到底没反驳经希的话,只是嘱咐容盛:“莫惊动父亲母亲,容誉知道郡王庄子的地址,一会儿请了人,直接去郡王庄子上便可。”
    姐姐身份特殊,容盛没觉着此事有任何不妥,立即答应下来。
    容歆便和经希一同回他的庄子,路上,经希摇着扇子道:“您这身份,没道理也一直瞒着未来侄媳妇和她的娘家,既可见一见未来侄媳妇,又能借此震慑一下能惹事的人,一举两得。”
    “郡王思虑周到。”
    容歆这一句夸赞十分平淡,经希未感受到多少诚意,便手贱地拎起扇子戳了戳东珠手里的手铳。
    东珠躲了躲,他又去戳,容歆刚说出“郡王”二字要阻止,就见东珠忽然张口冲着经希的手咬下去。
    经希的身手和反应,自然迅速地躲开,而东珠一击未中,发现他没有继续动她的东西,便在容歆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下来,重新低下头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中。
    “郡王。”容歆抱着东珠,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冲着经希不赞同道,“格格与您不熟悉,您怎能动她的东西?”
    经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没想到她会反应如此激烈……”
    容歆轻轻瞪了经希一眼,将东珠放到她另一边,离经希更远的位置。
    东珠在毓庆宫其实很少这样,而且现在,东珠对熟悉的人,容忍度更高了许多,更是少有,但不是没有过,是以平时大家对她皆极有耐心,甚少故意去惹她。
    这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如此,只能说经希手欠。
    “咳。”经希清咳一声,未能吸引道东珠的注意力,又更加放柔声音道,“我收藏了一支前元的铜火铳,有四百年的历史,我送给你,咱们一笔勾销?”
    容歆疑惑地问:“郡王收藏这东西作甚?”
    “大阿哥带起的风气,京中不少贵族皆以收藏一两件火器为容,只是可惜这玩意儿朝廷管制的严,轻易得不到。”
    他那一脸的得意,好似在炫耀别人没有的东西他能有,容歆故意假笑一声,“那我便替格格谢过郡王了,什么时候送过来?”
    经希爽快道:“回城内便送给您,只是这东西没法儿送进宫里吧?”
    “郡王献给皇上,其余便无需您管了。”
    康熙如今对太子的态度颇为微妙,但对皇孙们,那是真如一个慈祥的祖父一般,而他宠谁时,那是恨不得表现得倾尽所有,这点小事,自然会应允。
    就像大阿哥向他求二十八连珠火铳,他拒绝得毫不犹豫,后来还是给了。
    今日他们起得比往常早,回到庄子上也不过才午时,郭络罗氏得知他们这么早回来还有些奇怪,一听是有客要来,马上又转身去安排待客,十分通晓人情世故。
    经希看着外甥女的背影,久久方才道:“倘若皇上为她指得是旁的宗亲,她这一生才是真的万事顺遂,八阿哥……”
    容歆听了,淡淡道:“你既是清楚,便不要纵容得太过,否则苦的是她自己。”
    “事在人为,我以为容女官是能理解的。”经希看向东珠。
    “不同。”容歆将东珠鬓边垂下来的发丝挽到她而后,“郭络罗格格所求,不止是后院一事,还是在逼着八阿哥放弃许多,他自然无法应。”
    便是不为争皇位,八阿哥这样生母不明不白在守陵的皇子,又怎能不在意皇阿玛的宠爱和重视,不在意朝堂上的权势,不在意世人对他的评价?
    郭络罗氏没多久便重新回来,容歆和经希没再多说,自然地略过这件事,随意地谈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直到门房来报,容盛以及郑家人到了。
    容歆先请郭络罗氏带着东珠去偏厅玩儿,然后经希命人将客人迎进来。
    郑先生到底是长者,容歆也没真的像经希这个郡王一样坐在那儿等着人家来拜见,而是在客人们出现在厅前时起身迎过去。
    郑家人的形象,与先请经希说完大致情况后,容歆所想象的差不太多。
    郑先生法令纹极深,始终绷着一张脸,极为严肃;容盛的未来岳父,郑二爷,一脸的敦厚,老实巴交地,神情拘谨;
    至于郑家姑奶奶,一身绸缎衣服,头上身上皆带着珠钗,但以容歆的眼力,只一只钗是近来京城内流行的样式。
    她一进来眼神便来回看了看容歆和经希,随后又趁着人未曾发觉,打量了周遭的环境和侍从们,显见是个精明的。
    容歆与他们寒暄时大致扫了一眼,便看向两个陌生的姑娘,略过其中一个眼神肖似郑家姑奶奶那一位,看着另一位清秀的小姑娘道:“这位可是郑家姑娘?”
    容盛也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一同来拜见姐姐,此时,叶氏笑着回道:“姐姐好眼力,这正是郑家姑娘。”
    她话音落下,容歆已拉住郑书语的手,边眼神柔和的打量她边笑道:“我们誉儿好福气,能有这样一位知书达理的未婚妻。”
    容歆也没落下另一个姑娘,顺着流程问了一下她的身份,又夸赞了一句,送了两人她临时准备的礼物,便请众人落座。
    郑家姑奶奶此时并不似容誉所说那般高傲,反而脸上带着笑,亲热道:“先前从未听亲家夫人说起家中还有一位姑奶奶,不知您是……”
    她说着,还看向经希,明显是在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
    经希从众人到这儿便没动过,此时听了她的话,转向容誉,问道:“你没与你的亲家说你姐姐的身份?”
    容盛答道:“未经得姐姐首肯,自然不便擅自外传。来拜访之前,我只与郑先生说,姐姐便是山下那处租给学子家眷们院子的东家。”
    郑先生面对僖郡王也一直不卑不亢地,容盛话落,却对容歆称赞道:“你一女子,竟有这般大善,又不宣扬求名,实在难得。”
    这种德行合一的长者,容歆也十分敬重,是以谦恭道:“郑先生过奖了。”
    “仁昭山下那处宅子是容家姑奶奶的?!”郑家姑奶奶十分惊讶,随即笑得更加灿烂道,“诶呦,真是没想到,怎么亲家老爷先前一直也不说呢,容郑两家马上便要结亲,有何不能说的。”
    郑先生面色不虞地瞥了女儿一眼,待到她收敛,愈加挺直背脊,问容歆:“你供给学子们抄阅的书,有几本老夫也只在翰林院时见过,你是从何而得?”
    容歆含笑道:“郑先生博览群书,晚辈佩服,晚辈也不瞒您,有些书确实是从翰林院中借过来的。”
    郑先生探究地看着她,“你是何人,竟能从翰林院借阅书籍?”
    郑家其他人听了老爷子的话,亦是十分惊奇地看着她。
    容歆温和地笑,正欲说话,便听主座上经希道:“宫中有一位容姓女官,颇闻名于京中,正是你们眼前这一位。”
    “容女官?!”
    容歆听着这几重奏,心中对经希抢话的行为十分无语,面上却言笑晏晏道:“郡王言过了,不足为道。”
    郑家人眼中皆隐隐透出兴奋之色,其中以郑家姑奶奶为最,而又以郑先生最为特别。
    “如此说来,山下那院子和书,皆是太子殿下所做?!”郑先生激动地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冲着京城的方向噗通跪下,“太子殿下大仁大善,天下之福啊!”
    容歆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眼神示意容誉赶紧扶人起来。
    然郑先生被容誉扶起来重新坐下之后,仍满脸虔诚且滔滔不绝地称赞着太子的德行。
    容歆眼神示意经希收敛他那一脸的忍俊不禁,随即扶额,实在没想到这老先生竟还是太子的狂热崇拜者。
    第179章
    今日容歆见郑家人的目的, 可不是为了听老先生称颂太子,更何况她也不可能在外胡乱说太子的事情,便自然地转移目标, 拉着郑书语的手,对郑先生道:“今日我与您家一见, 便是有开诚布公的打算。”
    郑先生微收敛情绪,道:“容女官请讲。”
    “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些看人的眼力, 您家这位姑娘, 家教极好,是为良配。”
    那郑家姑奶奶一打照面便有所打量,容歆自然也要衡量一下郑家人的品行。
    郑先生自不必说,这郑书语,完全是大众印象里书香人家姑娘的模样, 一行一止十分有度, 只不过可能管教太过,不够落落大方。
    但这不是缺点。
    而按照世俗眼光,有人会因为容家曾经的家世说是容誉高攀, 也会有人因为郑家如今的家世说是郑家姑娘高攀。
    “这些年京中关于我的事情,一打听便有无数个版本,我这人向来坦荡, 从不忌讳提及出身。”容歆的视线从容家人身上转过, 淡淡道,“我是仁孝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 入宫至今已有三十二载, 而我们容家, 也确实曾经是赫舍里家的家奴。”
    叶氏听到她的话, 抿紧嘴唇,可看着夫君儿子皆神色如常,便又垂下头。
    容歆看着郑家人,“我弟弟一家有今日,确实有我几分帮扶,但容盛的能力不是我给的,誉儿和敬儿的学识是他们自己勤奋刻苦学得的,还望诸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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