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瞥了郑德义一眼,寒声开口:“郑世子,可不要胡言乱语,当心仪鸾卫听到,抓你进诏狱盘问。”
郑世子可不怕他,没被他唬住。
“不过咱们私下闲聊,怎么会招惹仪鸾卫?”
被赵瑞这么一训斥,郑德义当即就黑了脸:“你是赵王世子又如何?我姐姐还是大皇子妃呢,将来指不定谁看谁脸色过活。”
郑德义这么一嚷嚷,大皇子妃四个字脱口而出,吓得他的小厮忙上前拦:“世子,您消消气,消消气。”
大皇子可算是燕京的一号人物,百姓们谁都不敢随便提。
被小厮这么一拦,又看不到谢吉祥的脸,郑德义急得不行,甚至想把赵瑞推开去看。
赵大世子在燕京行走多年,除了那些个皇子皇孙们,还真没谁敢如此不给脸面。
眼看郑德义那根瘦猴一样的爪子伸过来,赵瑞想也不想,直接手腕一番,用铁骨扇在他手腕的麻筋上狠狠一点。
“哎呦!”郑德义一个没防备,被他戳得浑身麻痛。
“你个赵瑞,忒给你脸了是不?”郑德义气得嗷嗷直叫,“本世子也是世子,你居然敢打我?”
世子和世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赵王爵位是正一品亲王爵,安国伯爵位则是三等伯爵,若按品级,只有从三品,比之赵王可是天差地别。
也不知这郑德义发的什么疯,光天化日之下跟赵瑞动手,这会儿被打了只能自己在走廊里嗷嗷叫,他身后那些小厮根本不敢上前。
开玩笑,赵王世子身边都是亲卫,他们这些三脚猫小厮,上前可不要被打死?
郑德义嚎叫几声,见小厮们都不来保护他,脸色更是难看。
他本就黑,这会儿简直黑成了锅底,难看至极。
弥勒佛掌柜早就听到楼上的动静,眼看场面下不来,他才气喘吁吁往上跑。
“哎呦二位世子爷,您们都是贵客,都消消气,消消气,”他直奔郑德义身边,连哄带推把他往雅室里带,“知道郑世子您喜欢吃烧鹅,刚刚小的已经让厨房备上了,一会儿就给您送来。”
掌柜的这边推搡郑德义,那边也来了个高个小二,对赵瑞恭恭敬敬道:“世子爷,闹这么一出实在对不住,这一顿食味斋请您,还请勿要见怪。”
“本世子还缺这点饭钱?”赵瑞冷哼一声,先让谢吉祥进了雅间,才走了进去。
嘭的一声,雅间门应声而关,直直砸在了那小二鼻尖上。
小二安静听了会儿,没听见里面砸碗摔盆,这才松了口气。
此刻,雅间里,气场却完全换了过来。
谢吉祥冷着脸坐在桌边,垂眸看着眼前的茶盏,一言不发。
赵瑞规规矩矩坐在她身边,低眉顺眼,语气诚恳,一点刚才的冷硬都见不着。
“之前真是喝多了,”赵瑞道,“而且当时吃酒的是几位皇子和相熟的朋友,你都认识,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他说到这,感觉到谢吉祥身上冷意更浓,立即道:“但是喝醉酒就胡诌的臭毛病,是很不对的,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吉祥小姐,还请您原谅小的,小的真是感激不尽。”
谢吉祥这才瞥他一眼。
“你以后……”谢吉祥本想训斥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难道说,你以后不准说我是你的外室小妾?
这样的词,除非断案时,否则如何坦言说出口。
赵瑞立即道:“是是是,再不会了,若是再胡言乱语,吉祥只管打我。”
他指了指脸,思忖片刻,又改成了腰:“你就只管掐我,我绝不还手。”
谢吉祥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劲瘦有力的瘦腰上,脸上微微一红:“谁要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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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了这个打岔,这顿饭谢吉祥倒是用得分外认真。
她没再分神分析案情,也没有再去思考到底是一人犯案还是两人巧合,只专注盯着眼前的膳桌。
赵瑞见她终于好好吃了顿饭,心里倒是莫名有点感激刚刚来闹事的郑德义,不管怎么说,小姑娘终于不再以案子为先。
待用完午食,赵瑞送谢吉祥回家休
息,然后便赶回了皋陶司,趁着中午工夫询问了一下白图。
白图对燕京城里事还是能知道一些的,城外五里堡就不那么关注,再说,燕京就那么多人家,白图也实在忙不过来。
五里堡的吴家白图不知,但燕京的金二姑娘,白图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金家常去金顶寺礼佛,最虔诚的便是金大姑娘,之前救了定国公世子那一回,其实也只有金大姑娘一人在,但家里毕竟人多口杂,这事还是被金二姑娘知晓,她其实早有筹谋,拿去在定国公府的宴会上博了一个救命之恩。”
这些内情,昨日在金家,他们大抵都已经询问清楚。
白图却颇为认真道:“金大姑娘被金二姑娘抢了婚事,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金三姑娘被迫接了金二姑娘并不想要的婚事,将来说不得要嫁给中山狼。”
金家虽并非官宦人家,在燕京也是有头有脸的富户,他们同荣贵堂蒋家的亲事谈到一半,金二姑娘就攀了高枝,可同蒋家的关系却不能断。
因此,这门婚事自然就落到了三姑娘身上。
白图道:“也不知这位金三姑娘从哪里听来荣贵堂的蒋二爷是个暴戾性子,平日打骂奴婢妾室,动辄请医问药,她心里害怕,不想嫁过去受虐待,便上吊想要一死了之。”
一个柔弱的闺秀在家里上吊,自然是死不成的。
白图叹了口气:“她没死成,父母还被当家做主的金大老爷训斥一通,说她全无为家中着想的本分,从那之后病了许多时日,直至开春才渐好,这才陪着大姑娘去金顶寺上香。”
昨日大姑娘和三姑娘傍晚时分才回金家,校尉们一直盯着,因着时辰有些晚了,赵瑞便没跟谢吉祥一起过去。
赵瑞听到上吊这词,微微挑了挑眉:“也就是说,金三姑娘曾经也上过吊,只是当时没有死。”
白图道:“金家仆役成群,闺房就那么大点,她当然死不了的。”
“倒也是可怜,荣贵堂的蒋二少确实是那么个人,”赵瑞冷冷道,“畜生不如。”
蒋家这样的门户,当家少爷弄出这样的丑闻,一般都是要极力遮掩的,只不过将二少弄出人命次数太多,以至于蒋家实在无法补救,只能默认流
言传播。
若非如此,金三姑娘又何必放着大好年华不顾,年纪轻轻就自寻死路?
金家在一开始同荣华堂蒋家谈这门亲事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家姑娘以后面临的是如何的人生。
赵瑞道:“商贾人家,终归只是商贾人家。”
看看真正有底蕴的书香门第,又如何会给女儿挑这样的中山狼做姻缘?
便是不顾女儿幸福,也不能不顾家中名声,这要是传出去,得被多少人骂不顾血亲。
读书人家,到底还是要几分脸面。
赵瑞跟白图谈了会儿,外面校尉便匆匆而入,对赵瑞禀报几句,赵瑞和白图都很惊讶:“什么?吴大亮没死?”
谢吉祥被夏婉秋唤醒的时候,还有点懵,她重复问:“真的没死?”
夏婉秋一脸冷淡,面无表情道:“是的,吴大亮持通关文牒入奉天城时被守门的奉天护城司校尉发现有异,扣留下来比对皋陶司提前下发的扣押文书,便直接把人扣住了。”
皋陶司同附近的奉天、江黎等大城都有联合抓捕的职权,一个信鸽过去,立即就知道要抓什么样的人,吴大亮就是这么被抓,并且刚一被抓这边皋陶司便知道了。
夏婉秋对谢吉祥道:“谢推官,白大人那边有新的线索,一会儿吴大亮也会被押送进京,大人请您过去一同审案。”
一听到线索两个字,谢吉祥立即精神起来。
她麻利地换好衣裳,背上自己的兔子包包,然后就被英姿飒爽的夏婉秋骑马带在了身后。
夏婉秋对她说:“谢推官,抱紧我。”
谢吉祥:“……”
她胳膊根本不够长,索性夏婉秋的腰也很纤细,这才能勉强攥着腰带抱紧了她。
为了照顾谢吉祥,夏婉秋骑马并不快,一路几乎是小跑着来到皋陶司,就这样,谢吉祥也觉得特别飒爽。
“夏校尉,你真的好厉害,什么都会!”谢吉祥被夏婉秋扶下马,真心实意夸赞道。
夏婉秋目光游移,她脸上一点被夸的喜悦都无,依旧面无表情。
“多谢夸奖。”夏婉秋淡淡道。
谢吉祥眯着眼睛笑,看了看她红彤彤的脖颈,不再逗她。
待进了皋陶司,谢吉祥先跟白图见礼,白图就笑着大声道:“哎呦谢丫头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那嫁衣的线索也刚刚查到。”
谢吉祥坐在白图对面,认真听校尉禀报。
因为两件嫁衣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便合并一起调查,校尉们拿着嫁衣样子挨家挨户问,终于在今日问到了嫁衣的出处。
那个年轻校尉第一次面见赵瑞,一开始话都说不利落,待谢吉祥来了,那张可爱的笑脸一晃,他不知怎么就淡然了。
“这两件嫁衣并鞋袜都出自辕门桥左近的秀坊街其中一家成衣铺,名叫慧红妆,这种嫁衣样式最新,绣纹也最漂亮,寻常人家的姑娘最是喜欢,近来卖得很好。”
校尉把话说完,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继续道:“老板回忆,说一般都是一家买一身,且都是要成亲的新娘子亲自来瞧看,或者是婆婆母亲来选,一般还要再改尺寸,凤冠也要配不同的头面,衣裳一样,头面却要弄出些花样来。”
普通人家成亲,这样已经很是隆重。
所以老板对于一口气买了两身嫁衣,甚至鞋袜头面都一样的人,很是有些印象的。
“老板道,买这两身嫁衣的是个年轻人,穿着短褐,头发也有些凌乱,人长得倒是挺精神,老板当时以为他是新娘子的哥哥,还让他拿回家给新娘子试,若是尺寸不成,鞋子可换,衣裳也可以改。”
这家倒是很会做生意。
“不过当时买嫁衣的人很匆忙,老板说什么他似乎都没听,只是匆匆忙忙付了银子便走了,一句话都没多说。”
赵瑞道:“可让老板认人?”
皋陶司有个厉害的丹青高手,画人物最是相似,赵瑞也很谨慎,让校尉拿着吴大亮、吴大光兄弟二人的画像一并询问,这不还真有意外之喜。
校尉干脆利落回答:“是,老板认出人来,他说来买嫁衣的就是吴大亮。”
在场众人都有些愣神。
刚刚校尉来报,说吴大亮在进入奉天城时被抓,正在押送京城的路上,怎么这个嫁衣的采买也跟吴大亮有关?
谢吉祥若有所思道:“原本在吴大亮失踪时,我们猜测吴大亮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杀害周紫娟的凶手,凶手被吴大亮看到面容,因此杀人灭口,曝尸荒野,但现在吴大亮没死,这个推论便不成立。”
“吴大亮没有死,甚至孤身去了外地,一路鬼鬼祟祟,在入城时被校尉一眼看穿,”赵瑞沉声道,“他既不是受害者,那会不会是加害者?”
谢吉祥听了赵瑞的话,立即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