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上前,亲自把文正诚扶了起来:“文大人,您是否一定要寻到令正?”
文正诚愣了愣,随即狠狠点头:“夫人同我相知相许多年,自然一定要寻她。”
赵瑞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要挨个审问同令正有关的贵府众人,首先就要从文大人你开始。”
文正诚立即应允下来,随后,他的目光又寻到那个焦黑的死者身上:“赵大人,那……是不是?”
他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
赵瑞声音平缓,比平日要都温和些许:“因为人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该名死者是否就是令正潘夫人,还得等皋陶司的一等仵作到场才能辨认,咱们先行审问吧。”
文正诚似乎对这个说辞松了口气。
他腿上发软,赵瑞招手让一名校尉上前搀扶住他,然后才道:“文大人放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皋陶司既然接手,就一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一行人从后衙出来,直接去了前衙,赵瑞自行在主位上坐下,请文正诚坐在他对面。
谢吉祥跟赵瑞对视一眼,目光一瞬不瞬落到文正诚身上。
赵瑞轻声问:“可否请文大人回忆,令正失踪前一日,也就是前日时都发生了什么?”
文正诚点点头,他低头喝了口暖茶,脸色这才缓和回来。
“前日……前日我起得很早,内子也起得很早。因为到了夏日,军器司最怕炎热,所以我大约每隔一天就要在衙门里值守一晚,我怕监副年纪大
了值夜辛苦,便想早早过去接替他。”
文正诚说着,神色突然一变。
谢吉祥看着他,接替了赵瑞的差事,用很轻柔的语气询问:“文大人,我是赵大人属下推官,您是否想起了什么?”
文正诚也有注意到她,听到她的问话,便下意识回答:“前日正巧是报账日,到了月末,家中主持庶务的管家孙三郎便会取账簿来主院,给内子核对。”
管家孙三郎?
“可是这位管家有什么问题?”谢吉祥声音很轻柔,让文正诚不由放下戒心。
他直接便答:“本来我不是很在意这些,但经过这些事,我突然回忆起上个月时,内子跟我说家中的账簿不对,庄子上的收入对不上,其中有人作假。”
文正诚嘴唇直哆嗦,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的:“会不会……会不会是……他被内子揪出差错,心生恶意?”
谢吉祥眼神微闪,她直接问:“依文大人的意思,你认为是孙三郎管家被潘夫人抓住贪污一事,所以情急之下杀人灭口?”
文正诚却使劲摇了摇头:“不……琳琅说不定还活着,她不会离开我。”
谢吉祥看着他眼神中的绝望,不由叹了口气。
那个死者,有很大可能就是潘琳琅。
现在最要紧的一是确定死者身份,二则是找出潘琳琅失踪前一日所有事端。
谢吉祥声音柔和,她道:“好,且不提害死不害死的事,若这位孙管家真有贪污嫌疑,他是否会心生歹念?”
文正诚脸色骤变。
“他会。”文正诚如此说。
作者有话要说:赵大世子:吉祥,这里太危险,快来我怀里我保护你。
谢推官:你想太多了。
新单元~
第58章 红颜乱02更新:2020-10-15 11:22:57
文正诚如此肯定, 倒是令谢吉祥和赵瑞颇为意外。
两人沉默地看向文正诚,等他的解释。
文正诚却很恍惚。
似乎当真意识到孙管家会杀害自己的妻子那般,他眼神里带着无边的懊悔:“当时要是我自己出面便好了。”
文正诚使劲砸了一下头, 声音都带着哽咽:“一月之前, 衙门里差事很多, 我也没什么耐心, 当时内子同我商谈,道孙管家常年贪墨家中的收成,从开始的一月几两银子, 到现在的几十几百, 这几年下来,他最少贪去数千两, 这么大一笔钱,她是不敢做主的。”
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 一年的俸禄都没多少,靠的全部是庄子和商铺的营生,文家每年能被管家贪去如此多银钱,说明其家中庶务打理妥当, 营收很富足。
即便如此, 家主也不会允许家中有人贪污。
这位孙管家胆子确实太大了。
文正诚哽咽道:“我当时很忙也很累,就跟她说再等两月,等我衙门里忙完了, 我亲自处置孙管家的事,几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他若肯还回来,我便不追究他的责任,不会把他绞送官府, 若他不肯,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治家一向严厉,若非这些年官府的事太过忙累,也不至于让孙管家钻了空子。当时见我生气,内子便说她先跟孙管家谈谈,看看孙管家是何意,我便没多问。”
文正诚咬牙说:“没想到……没想到我这一疏忽,后果竟如此严重。”
赵瑞见他懊恼得几乎要吐血,声音便也略柔和了些:“文大人,敢问昨日发现令正不见,你是否命这位孙管家搜寻?”
文正诚一愣。
但很快,他立即反应过来:“我……下官当时让他带仆役搜寻家中,他道家中都搜过,没有见到夫人,因此我才在今日清晨报官。”
说到这里,文正诚捂着脸,险些当着赵瑞的面哭出来。
赵瑞同谢吉祥对视一眼,都不知要说什么好,家里放着这么一个人,他还放心让他来搜寻夫人,也不知到底如何作想。
沉吟片刻,赵瑞道:“文大人,本官看你也很疲累,不如先去休息,其余人等,本官会亲自审问,大人无需担
心。”
文正诚抬起头,红着眼睛对赵瑞拱手:“劳烦赵大人了,若……若内子真的遭遇不测,也请大人能寻到真凶,替内子讨回公道。”
待文正诚下去休憩,赵瑞才命苏晨去寻了孙管家过来。
不过一刻时光,这位仪表堂堂的孙管家便匆匆赶到。
他瞧着同文正诚差不多的年纪,应当早年就跟在文正诚身边,算是文正诚的心腹之人。
也正因如此,他犯了如此大的罪过,文正诚都没立即把他送官,还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孙管家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文正诚卖了,他依旧恭敬守礼,刚一进明堂就给赵瑞和谢吉祥行礼:“赵大人,谢大人。”
赵瑞指了指前面的椅子,让他坐下说话。
一开始自然先由赵瑞询问:“刚刚文大人言,道昨日清晨发现潘夫人不见时,是命孙管家你来搜寻的,请问你是如何搜寻?”
孙三郎面色如常,他道:“回禀大人,夫人失踪之后,老爷立即就命草民在家中搜寻,除了主院、少爷小姐所住的院落,其余各地都是草民带人搜索,确实并未寻到夫人身影。”
赵瑞低头抿了口茶,抬头再看时,目光中却带着无边的威仪。
“孙管家,后厢房和柴房你可搜寻?”
孙三郎似乎有些怕赵瑞冰冷的目光,他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看向他。
“回禀大人,草民……草民搜过后厢房和柴房,甚至连厨房、水房等地也搜了,确实没有见到夫人。”
赵瑞定定看着他,目光仿佛淬着寒冰,令人忍不住打寒颤。
孙管家不去看他,也知道赵瑞的目光到底有多渗人。
但他还是咬牙道:“赵大人,草民确实没有寻到夫人,若所说有半句谎言,甘愿受天打雷劈之刑。”
赵瑞微微挑眉,他不再言语,反而让谢吉祥代替他进行接下来的询问。
谢吉祥清了清嗓子,柔声开口:“孙管家,既然你肯发誓,大人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
她略有些停顿,仿佛非常迟疑一般,低声说:“只是刚刚文大人透露了一个信息,令我们大人没办法全然相信你,你自己心里可清楚?”
孙三郎脸色微微一变。
刚刚的淡然和笃定一瞬间不翼而飞,
他狠狠攥了一下手心,闭眼道:“我……草民明白了,我家老爷是说夫人怀疑草民贪墨家中营收?”
谢吉祥道:“正是如此,所以大人才想询问于你,此事可为真?”
孙三郎顿了顿,他还是说:“此事可真亦可假……当着赵大人的面,草民不敢欺瞒,这些年草民确实略有贪墨,只是……”
“只是草民贪墨的银子并没有老爷所说那么多,夫人其实不太擅长庶务,早年先夫人还在时家中,家中的铺子和田地收入颇丰,夫人认为草民贪墨,是以早年的收入为依据,可近年来无论是铺子还是田地其实收入都已下滑,远远追不上早年的收入。”
孙管家声音窒涩,却还是道:“先夫人擅长经营,早年家中一岁可营收过千两,现在一年不过五百有余,夫人便是根据这个收入,同老爷说草民贪墨。”
“但其实,草民不过从中略扣一些辛苦钱,这么多年也不过几十上百两,数目当真不多。”
如此一算,确实差了不少的营收。
刚刚文正诚的话是一面之词,到现在孙三郎的话也不过如此。
谢吉祥心里很明白,所有证人的口供都需要反复推敲思考,才能从一堆无用的信息中找到线索。
听到孙三郎如此肯定,谢吉祥便问:“既然如此,潘夫人同你详谈时,你可有反驳,或者同她争吵?”
孙三郎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草民不过是个奴仆,又如何敢同夫人争执?但夫人同草民详谈时,草民也把外账一一核对给夫人看,并且请了铺子的掌柜给草民作证,夫人见到如此多人给草民作证,便也信了草民的清白,说待老爷不忙时解释给老爷听。”
如此一说,这位管家同夫人似乎就没有多大嫌隙了。
谢吉祥又问:“此事是何时发生的?”
孙管家思索片刻,道:“已经有十来日光景了,这些时候老爷依旧很仰仗草民,就连前衙也让草民去打扫,替老爷燃香,草民便以为夫人已经同老爷说清,没想到……”
没想到潘夫人什么都没跟文正诚说,文正诚似乎还以为孙三郎贪墨家中巨额营收。
话说到这里,似乎整件事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会,孙三郎不至于为了这么点
银子便杀人。
孙三郎小心翼翼看了看谢吉祥,见她面色缓和,便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道:“老爷真的很信任草民,不瞒大人,我们老爷对味道很是敏感,但凡要去前衙值守,肯定要让草民打扫,更换线香,至今依旧没变,所以草民绝对不可能背叛老爷,做如此让他伤心的事。”
他如此说着,又垂眸道:“其实……草民心中有个怀疑的人。”
谢吉祥微微一愣:“孙管家请说。”
孙三郎犹豫片刻,还是道:“其实……其实夫人的脾气并未有传闻那般好,外人都不知,她其实是有些暴躁的。”
这位潘夫人陪着文大人在琉璃庄上任已有三年,逢年过节便会施粥,以接济贫苦百姓。
是以,谢吉祥先入为主,以为潘夫人是个很慈和的人。
但看孙管家的表情,似乎并非如此。
大概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孙管家也不再藏着掖着,他索性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夫人早年过得并不算如意,这些年日子逐渐顺心,便也不再耐着性子,她很容易动怒,许多事情都不能容忍,只要平日稍有不顺,就会拿身边人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