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进入蒹葭宫,从楼画语将前世的事情托盘而出的时候,他就想进入蒹葭宫了。
但这里一直都有人守着,他上次到太液池底,还是走的地底暗道。
这次却是直接从蒹葭宫下去,姬瑾走在那条弯曲的回廊之上,举目看去。
蒹葭宫当真好像是湖心一座孤岛,除了这条回廊,根本无法逃脱。
秦昊死的那一晚,五娘在蒹葭宫里,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场景。
“王爷,请!”丁绍见他侧目四望,苦笑道:“陛下在等您。”
姬瑾顺着回廊一步步的朝里走,回廊极长,九转八回,明明蒹葭宫就在眼前,却又好像怎么也走不到。
丁绍落在他后面半步,似乎也并不着急。
姬瑾不知道前世五娘被困在这里时,是怎么出入的,光是这回廊走动,就要花费许多时间,里面的人如若要出来,走出回廊时,外面禁卫都能从外宫赶了进来了。
果然是这个囚禁人的好地方啊,也不知道钱摩被囚禁在这里面时,是怎么想的。
等姬瑾走到蒹葭宫内时,里面陈设依旧奢华。
他本以为永顺帝会在太液池底等自己,却没想永顺帝一身白袍,站在窗边,临水眺望。
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道:“从这里看很漂亮。”
姬瑾走过去,站在永顺帝身后,朝远处看去。
现在寒冬,虽未降雪,整个池面也结了冰,远处树上也白冰裹素,残荷顶霜,看上去一片萧索,却又有些意境。
“见过你母妃了?”永顺帝扭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到殿内的桌边,倒了两杯热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吗?”
“陛下想用施幻生之术?”姬瑾跪坐在他对面,伸手端过热茶,一口饮尽。
待身体不那么紧绷了,方才道:“陛下见过五娘和秦昊的,他们就算经幻生而回,依旧有些事情不知道,还是处处受制,证明这东西不是万能的。”
“我就是想知道 一些事。”永顺帝端着茶杯,看着姬瑾:“周庄成攻下了萦阳和太原,拿下六座城池,和怀庆孟氏隔而相望,你还有南疆。三郎,这天下迟早是你的。”
姬瑾低头不语,这局是他在护国寺就已经布下的了,周庄成有纵横之才,和自己一南一北,两相对望,自然比合攻一处来得好。
“帝位这东西,吃力不讨好,给你就给你。”永顺帝端着杯子抿了抿。
看着姬瑾道:“四姓之中,只剩琅琊王氏和清河崔氏,琅琊有楼敬轩在,也撑不了多久,清河崔氏已然退让,一旦你登基,他们自然也知道如何退权自保。”
他说的这些,姬瑾在来的路上,见城门大开时,就已然想明白了,看着永顺帝道:“陛下想要什么?”
“三郎。”永顺帝抬了抬手腕,看着姬瑾道:“我说过,撑不过楼五娘守孝三年的。”
姬瑾看着他那手腕处,那里有着一团黑斑,细看之下里面还有着脓水,似乎有什么在游动。
那黑斑附近,还有着许多青紫色的斑纹,就好像……
尸斑!
姬瑾眼角跳了跳,看着永顺帝抿了抿嘴:“幻生之术并非这般好施的,陛下又何必执着。”
“不试试怎么知道。”永顺帝将手拢在袖中,看着姬瑾道:“太液池底有前朝夷太祖留下的秘文,和一幅画相。”
永顺帝将画相拿出来,递给姬瑾:“有一人可施幻生之术,你应该见过,却也没见过。”
姬瑾将那画相拿过来,却见那并非只是一幅,而是两幅。
画的场景好像就在太液池边,有一个赤足无眉的人站在太液池的水面上,水下好像有什么在涌动。
这画左下角又有一幅小相,是一个女子满脸痛苦的倒在地上。
那小相并不是很大,虽只是寥寥几笔,却依旧可见长相与钱摩相似,只是那双眼睛处留了白,与永顺帝画的那些画相一样。
“这是?”姬瑾拿着画相,对比了一下:“这两人是一个人?是巫圣血脉么?”
那赤足无眉的大师看上去慈眉善目,所以容易让人分散对五官和相貌的认知,让人忘记长什么样。
但这两幅画相在一张纸上,就能让人一眼看出,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夷太祖也是经幻生而回的,要不然凭他一个南疆野民,怎么创得下一朝,夷仁宗又为何创凤隐卫杀尽南疆蛊师。”永顺帝将画卷拿过去。
姬瑾看着那画相角落的人脸,对上永顺帝的眼睛:“陛下在找那个人?还是说陛下认为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所以他一直在画钱摩的画相,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情感,而是在找能施幻生之术的人。
“三郎。”永顺帝招了招手,丁绍立马送上来一个玉碗,还有一卷黑底金龙的圣旨。
他将玉碗朝姬瑾面前推了推,把圣旨打开,铺在姬瑾面前:“路也铺好了,你就当平复我这当爹的一次心愿,你知道有丁绍在,我也不会让你死掉的,痛一痛罢了。”
丁绍沉默的将一把玉制的小刀将在姬瑾面前,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姬瑾看着那玉刀玉碗,再看着圣旨,其实就是传位召书。
“陛下有什么特别后悔的事情吗?”姬瑾将传位召书卷好,递给永顺帝道:“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重来一回。”
“你没有后悔的事情吗?”永顺帝随意的将传位召书丢到一边,拿着玉刀敲着碗道:“如果可以重来一回,谁都要用的吧。”
“我不悔。”姬瑾起身低笑。
纵观此生,他并没有后悔过什么,五娘与他已然心意相通,一切该做的事情,他都尽最大的努力做了,所以不悔。
他自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尽可能的得到了。
“可我悔。”永顺帝拿着玉刀在手腕上割了割,肉破血流,只是那血水落在桌上,却并不是鲜红的,有些发黑,内里的蛊虫也都死了。
姬瑾看得心惊,掏出帕子帮他缠上:“可悔也是一生,陛下何不放下。”
“我对不起一个人,所以想回去。”永顺帝看着他手指捏着帕子在转,低笑道:“三郎能只身入宫,也是知道我不会让你离宫的,可我总也有些筹码让三郎同意对不对。”
姬瑾将帕子打了个结:“承恩侯府被封,威远侯和夫人也都不在府中,连原本该被送出京的叶三娘都未曾出京。”
“他们就在蒹葭宫底下,只要我一声令下,太液池的水就会灌入,水性再好也游不出去的,会永远死在那下面了。”永顺帝对将玉刀放下,把柄递给姬瑾:“你一碗心头血,换他们所有人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