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奄表情愕然,指着白起惊怒道:“你……你竟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白起猛然抽出剑,狠声道:“有想说的话,都留着见到阎王爷再说吧。”
“我……我……”范奄惶恐畏惧地倒在地上,挣扎着想求白起。然而话还没说几句,白起就提剑又补了一剑,让他彻底归了西。
杀了范奄,白起迅速走到柳瑾身旁,帮他把衣服认真穿好,紧接着抱着柳瑾下了楼,骑马离去前,还给客栈老板扔了几块刀币。柳瑾感受到白起的温度,惊吓过度的心总算逐渐平复。
“阿起,你杀了范奄?”柳瑾被白起抱着,微侧过头问。
白起沉声道:“嗯。他该死。”
“可他是范大人的表亲。你杀了他,会很麻烦吧?”柳瑾担忧道。
“留着也是祸事。他想动你,我没办法时刻防着,索性一劳永逸。你别担心,范奄的事,我会跟魏将军解释的。”
“我真没用,又给你惹麻烦了。”
白起没说话,沉默看着柳瑾那双本来明亮漂亮现在却完全瞎了的眼。
“瑾儿,我爱你。”他低头吻了吻柳瑾额头。
“嗯。”柳瑾紧抱着白起,抿唇笑道:“我也爱你啊。”
听闻范奄死了,魏将军果断震怒,拍着桌案骂白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因柳瑾惹那么大麻烦,值得吗。白起跪着没吭声,挺直背脊,亦没辩解半句,任凭魏冉又打又骂的。
魏冉发了半天火,见白起毫无动容,半点没有悔意,也暗自反省当初提拔白起的决意是否有误。白起虽有将才之能,行事却易冲动,更总纠缠于儿女情长,实在不是大男子的作风。
对想在战场建功立业的人来说,儿女情长是最累赘的负担。如能舍弃,则战无不胜,如不能舍弃,则必然早夭。这些话魏冉跟白起提过很多遍,可惜白起竟全然没悟懂。
想到这里,魏冉对白起更加失望至极,暂罢免了白起的职务,让手下将其关押起来。
可还没等手下进来,柳瑾就先冲进了营帐。他进来就扑通跪下,当着魏冉的面,表情慌乱紧张却又毅然决然地道:“魏将军,您饶了白起吧。他最喜欢战场,他是属于战场的。范奄是我杀的,跟白起没关系。请魏将军治我的罪,我甘愿伏法,请您切勿牵连无辜之人。”
第108章
那是魏冉头一次对柳瑾刮目相看。他没想到柳瑾表面看着柔弱, 竟还有那样的血性,为心爱之人竟甘愿赴死。有那么刹那, 他看着柳瑾坚毅的表情,忽然懂白起痴迷柳瑾的原因了。
可惜红颜薄命。
“你倒还有种,没枉为男儿。”魏冉想了片刻,忽然扬声道:“来人, 将柳瑾押下去,等候判决。”
白起起初就想打断柳瑾的话让他别乱说, 却被魏冉强行阻止,到现在再没法无动于衷, 站起来就想拦下过去抓柳瑾的人。
魏冉怒瞪着白起:“放肆!”
白起刚要碰到柳瑾的手, 硬是又给收了回来。
柳瑾脸色微微泛白,抬起头朝白起笑道:“我没事的。”
“我会想办法救你。”白起压低了声音。
柳瑾仍是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宛如明媚春风。
柳瑾被押走, 白起转头便说:“您明知范奄是我杀的。”
“那又怎样。”魏冉冷哼道:“当时就你跟柳瑾及范奄三人在场,谁能作证?”
白起霎时急道:“魏将军!”
魏冉沉着脸道:“果真红颜祸水。区区一个男人,竟能让你丧失理智, 没了方寸。范奄乃范雎表亲,此次事件更牵涉到我, 范雎必然会追究到底。据说他派了人过来,两日之后到达军营。在两日之内, 我们迅速解决此事,我还能够保你,若是解决不了, 你就等着给范奄陪葬吧。”
他说完顿了顿,又意犹未尽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权衡。”
那日之后,白起骑马奔出营地,久久未归。
直到第二日傍晚,暮色四起,他才携着满身血腥杀气回到营地。魏冉放任了白起一切违反军纪的行动,他相信白起想通了,能做出正确抉择的。
白起满身血迹,在关押柳瑾的牢狱外枯站了很久。
营地的火光忽明忽灭,照亮他森然铁青的脸。
半晌,白起提着剑走进牢狱。除了剑,他还提着食盒。牢狱阴暗潮湿,被褥多湿润发臭。魏冉还算善待柳瑾,给他安排的牢房很洁净干爽。狱卒走在前面,被白起吓的大气都不敢踹。他摸到钥匙打开牢门,白起则将那食盒放到桌案。
狱卒接到白起指示,对柳瑾说道:“饭是魏将军赏赐你的,快过来吃吧。”
柳瑾摸到桌案,抬头朝那狱卒说:“麻烦大哥了,请替我谢谢魏将军。”他顿了顿,接着期盼道:“还想劳烦您,白起还很忙吗?那些话您替我跟他说了没有?”
狱卒偷觑白起,都快吓傻了,强装镇定道:“白大人那么忙,哪有时间见我。你别多想了,快吃吧。”
“哦。”柳瑾揭开食盒,没摸到筷子。
狱卒刚想过去帮忙,白起就先一步将筷子送到了柳瑾手边。
狱卒看看柳瑾,又看看白起。实在不懂白起大人究竟是爱柳瑾,还是恨柳瑾。
“谢谢大哥。”柳瑾端起碗,细嚼慢咽地吃着:“你不知道,阿起对我其实可好了。小时候,他带我爬树摸鱼,给我买好吃的。我爬到树上下不来,他急得让我往下跳,说能接住我,结果头却磕了个大包。我弄掉了玉佩,他大半夜地找了一夜。谁敢欺负我,他就揍谁,有时候也会输,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挺高兴。他不怕夫子,不怕他娘,就怕我哭。每次我只要哭,他就举手投降了。我知道哭有用,还演过戏骗他,他慌的手脚都乱了,半点没发现我是有意的……”
狱卒听的心惊胆战,也备感惊诧,没想到白起跟柳瑾竟有这么深的情谊。可倘若情谊真那么深,白起又怎舍得……
他想着便侧头看白起,却发现白起面沉如霜,紧紧地看着柳瑾,握着剑柄的手竟在颤抖。
狱卒不敢再看,慌忙转过头。就听柳瑾忽然轻声道:“……大哥,这是我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
“真好吃,很贵的吧?”柳瑾低头抚摸着食盒边缘。
狱卒顿了顿,面露不忍,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柳瑾想了想:“我想再见阿起一面。”
“都说了白大人很忙,他没时间见你。”
“哦。”柳瑾表情落寞道:“那就算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白起沉默地抬起剑,剑尖轻易划破了柳瑾喉咙。柳瑾身体晃了晃,还没感觉到痛苦,就最快地断了气。
白起拿剑撑着发软的身体,俯身抱起柳瑾的尸体。 他抱的很温柔,往外走的时候,长剑一挥划破了那狱卒的喉咙。狱卒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起,紧接着“嘭”地摔倒在地。
白起往外走的时候,想起魏冉跟他说起的那些话。
“新城之战,柳瑾受了伤,你连战场都不顾了。若非我军处在优势,那场战役必败无疑。”
“柳瑾是救了你,我没说他有错,错的是你。你是秦军主帅,当以大局为重,就算柳瑾当时死在你面前,你也要先打赢战役再说,那才是一名主帅该做的。”
“白起,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征战沙场,死伤很正常,儿女情长更是大忌。柳瑾是你致命的弱点,有他在一日,你就一日当不了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将军。”
“你别狡辩,我有说错吗?你到了战场,心也被柳瑾牵绊着。你知道他在等你,还敢死吗?你要是死了,他该怎么办?你连生死都不敢置之度外,还谈什么功勋战绩。你现在尚且能为柳瑾杀了范奄,将来便必然要招惹更多麻烦。”
“你敢说没想过,要为柳瑾放弃现在的一切?你动摇了,我之前看到的白起,绝不像现在这样。”
“韩魏现在联手出兵,且兵力占了优势,伊阙之战危险重重,你让我怎敢将主帅之权交给你?”
夜深了,军营全然漆黑,跳跃的火光亦微弱黯淡。
白起抱着柳瑾缓缓走到后山,像抱着千钧之重。密集的树林,环境清幽,与世无争。白起在一簇小白花旁顿住脚步,他想放下柳瑾,脚却忽然发软狠狠倒在了地上。
白起仰躺在地,脸色煞白,手脚都发着抖。
他接着又翻过身望着柳瑾,手指触摸着柳瑾失了温度的肌肤跟唇。
“我克服了恐惧。”白起紧紧抱着柳瑾,刹那满脸是泪:“我爱你,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说完擦干泪站起身,漠然地用剑挖开了地面的泥土,接着将柳瑾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埋好柳瑾,白起将那割断的一缕头发仔细收好,接着提剑转身义无反顾地走了。
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从今往后,心中便再没有恐惧,再没有束缚。他是天生属于战场的,以杀止杀,方是正道。
梁卓站在埋着柳瑾的土地旁,望着白起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察觉脸有点痒,抬起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那之后,白起果然战无不胜,他在伊阙之战一战成名,被天下人知晓。紧接着是鄢郢之战,白起受封武安君。黔中之战,华阳之战,陉城之战,长平之战,白起全都大获全胜,他被世人所知,受秦君赏识,其余各国则闻“白”色变,不敢与之交战。白起战功赫赫,却也杀伐残忍,每场战役皆犹如地狱。
他终究如愿以偿成为了千古传颂,受世人敬仰的名将,更被尊称“战神”。即使杀伐无度,他的功勋仍远胜于过错。
除了柳瑾,白起没再爱过任何人。他权势滔天的时候,心底依然孤独。他娶了魏澜为妻,与其却枉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他终其一生,都活在无尽的悲痛懊恼的折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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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走进无宗,看到的是一片荒芜。黄沙遍地,遥遥无边,除了静还是静。
“都说此处能解答世间一切迷惑,实现一切愿望,原来竟也不过如此。”白起望着那黄沙看了数秒,冷冷嗤笑。
他说完想走,正在这时,忽然猛地刮起狂风,吹的黄沙弥漫到半空,让人视线受阻。
白起微眯着眼,透过浑浊的黄沙,看到沙漠的远处,远远走过来一人。那人身披盔甲,手持长剑,表情漠然,俨然就是他自己。
“故弄玄虚。”白起身影骤然消失,下一秒直逼那身披盔甲的自己而去。
他唤出长剑,挥剑轻易击散了自己,可没等收剑,四面八方又走过来更多的自己。有稚嫩的一身简陋长褂的少年,有刚参军还忐忑犹豫的青年,也有漠然狠戾杀戮无情的中年。
他们迅速朝白起走近,将其包围在中间。白起漠然看着这些自己,表情却没有一丝慌乱。
“我是进来找答案的,没时间陪你们玩。”白起收了长剑,祭出五根鬼骨。
五根鬼骨祭出,便有股强势的能量朝四处扩散,无数的白起顷刻消散,黄沙迅速翻滚,就连脚下的地面都震动了起来。
“我再问一遍。”白起携着凛冽煞气,扬声道:“究竟要怎样才能炼化鬼骨,得到鬼相?”
“轰隆隆——”
沙漠顷刻震动的更猛烈了,遍地黄沙都腾空而起。那些黄沙翻滚着,涌动着,然后在半空形成了四个极其硕大的字。
——苦海无边。
第109章
“什么情况?”夏煜抬头望着眼前这座恢弘高耸的佛塔, 表情疑惑道:“我们又回到了谢家村?”
徐梵还紧握着夏煜的手,若有所思地摇头道:“没有。你还记得谢尧介绍这座佛塔说的内容吗?”
“有点忘了, 我记得他说了则传说。据说,曾有佛至潼岭佛塔诵经讲道,解救众生。当时过来聆听佛法的人千千万。那佛塔由下至上,一层比一层狭窄, 而在最顶端的地方……”夏煜边说边仰起头望着佛塔高耸的顶端,顷刻都傻眼了:“就是佛诵经论道的地方。”
不怪夏煜傻眼, 实在是禹西此刻的场景太过震撼匪夷所思了。他眼前的佛塔,绝不是潼岭那座近乎废弃的佛塔, 而是笼罩着佛光, 神圣至极的朝拜之地。
夏煜看到佛塔的每一层,都坐满了虔诚过来学习的佛徒。佛塔高耸难记层数,却都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甚至佛塔外都是虔诚的信徒。佛塔越是往上,信徒就越少,到高处几层的时候, 基本都是得道高僧。
徐梵揽着夏煜往上走,当走到顶端的时候, 他们看到那蒲团上仅坐着一人。那人剃过度,身披着金色的袈裟, 手持着神圣圆润的佛珠,边拨动着佛珠,边说着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