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的动机已经记不清楚了。
回过神时已经杀死了曾经的同僚。
盯着自己被染红的双手————不光是鲜血,就连无数根发丝和几块带有骨头的肉片都粘在上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用来自问的时机已经过去了。
犹豫片刻,想借口的时机也已经过去,现在应当立即做出行动。
“为什么?”
透过空气缝隙传来小小疑问,将视线从双手移开。血开始变干的触觉可不是寻找行动理由的线索,那只不过是令人不快的源泉。
抬起目光,确认现在所在的地方。以白色为基调的煞风景的房间。被各类检查器材包围的手术台。房顶上照亮一切的光源,更加凸显出房间的苍白。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被束缚的少女。仿佛是透明的裸体在强光下被暴露无遗,可少女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羞耻之色。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倒在地板上的同僚。原本就是所属于不同部门只知其长相的同僚。和他们只不过是在同一个地方向着同一个目标一起干到现在罢了。也许是因为这样,即便看到被自己捏碎头颅的尸体,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动摇。
在意识的某个角落感到一股茫然的心情,用尸体上的大白褂擦拭了满是血和肉片的手。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尸体总共有三个。他们都是被捏碎头颅的,都穿着大白褂。擦完手,剥掉余下两个当中比较干净的大白褂,然后解开了手术台上的束缚。
“为了报答你救了我,也许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是吗。”
摆脱束缚的少女离开了手术台。长在细腿上的脚丫是光着的,可惜地上的三人看样子没有适合她大小的鞋子,更没有空闲去找。把大白褂披在少女身上让她穿好。虽然这样不能蒙混过去,但总比领着裸体的少女到处乱跑要好吧。
“请问接下来怎么办呢?”
摇了摇乌黑色的长发,用同样乌黑色的眼睛抬头看过来。让她那眼神吞了一口气。
“逃跑啊,没别的选择吧。”
抛开无意识中出现的影像,艾因雷因看了看少女的反应,以此为借口开始观察少女,乌黑色的长发之下是较小的脸庞,给人一种茫然印象的乌黑色眼睛,紧闭着小巧嘴唇,细细的脖子。在大白褂之下的,与性别这个词还稍微有些距离的肢体……。
想了一下闭上眼睛。继续看下去对现在的状况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办?”
没有反应。少女对我的视线也满不在乎。重新询问。
“继续呆在这里,还是一起逃跑?”
“我不想走。”
又看了一下少女,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可我更不希望被破坏。”
“那就走吧。”
正要为了带领她而牵起手的时候,僵住了。两个人一起盯着悬在半空中的手。左手……紧紧握住被擦不掉的血弄脏的手,边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左撇子,转过身去,避开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睛,避开受过不少“照顾”的手术台,从两者移开视线。
明明诀别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可仿佛觉得现在就应该道别,边思考着边把手伸向门的开关按钮。
“对了,名字,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我叫艾因雷因。”
“……我叫纱耶。”
“是吗。”
把门打开。外面的状况非常紧急。警报声在尖叫,有无数个脚步声正接近这里。是手持武器的曾经的同僚们。
很可能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同僚们。和自己的关系还不如刚刚杀害的身穿大白褂的同僚们密切。
认识面貌,通过语言交流,从而有了感情的同僚们已经基本不存在了。
在这里留下来的理由,在这里忍耐下去的理由,还有从这里迈进的目的,也许早就失去了它们的意义。
正因如此,自己才会这样做。
“那么,出发吧。”
可是这样的话,失去留下来的理由、失去忍耐下去的理由、失去迈进的目的,失去这一切的自己要走向哪里才是对的?
这样的疑问,连同依然茫然的感情先摆在一旁,艾因雷因穿过了门,身上没带武器。正在关禁闭的自己是不被允许携带武器的。
“总之会有办法的。”
为了不让身后的少女感到不安而这样说。艾因雷因特意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前进。
会有办法的,如同字面之意,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自信并非来自于自己的身体熬过了炼金术士进行的肉体强化手术。这种东西,正在逼近这里的警备兵们多少也作过。
炼金术士,创造了这个被隔绝的世界正是他们。虽然他们已经死了,但成为一组织的当代炼金术士门继承了他们的技术,依然在维系这个国家所拥有的现实,同时继续创造疯狂的扭曲。
肉体强化手术就是他们得到的技术之一。不知是为了对抗发狂的扭曲,还是单纯为了战争,总之为了这两种目的,毫不吝啬地对士兵们实施手术。
使人,在肉体方面成为超人的手术。
“跟我来。”
“嗯。”
伴随没有不安的回答,艾因雷因站到了前面。一群架起冲锋枪的警备兵就在眼前。无视他们尖锐的警告,提升了速度。
奔跑,扣动扳机,无数颗子弹在一瞬间覆盖了视野。
用左手挥开慢慢逼近的子弹之墙。
惊愕刹那间支配了整条通道。
(竟然看到了子弹?)
而且挥开了,竟然用血肉之躯挥开了高速飞来的金属。即便用手术强化了反射神经和运动能力,还是不可能看见高速发射来的子弹并用手臂将它们挥开的。
连自己都无法置信自己随意的举动。
(说真的,到底变得怎么样了。)
对自身的变化作出自嘲的笑容,艾因雷因继续向前进。对方有些动摇,但因为艾因雷因是徒手,所以依然在轻敌。警备兵们堵住了通道,架起冲锋枪。没有任何障碍物。他们无法对艾因雷因的速度作出反应,任他殴打。
打倒在场的所有警备兵。向右侧打出的直拳击中下颚并击碎了骨头,左手击中了身躯并粉碎了内脏。
(右眼和左臂么……。)
发生异变的似乎是这两个部位。在运动中左右两边的视野有时会摇晃,因此有几次攻击都打偏了。还有左右手的威力之差也很明显。如果使用左臂攻击,全身的肌肉为了支撑其臂力会发出悲鸣。
“看来要避免肉搏战了。”
忍受身体的疼痛,艾因雷因检查警备兵的装备。
“可恶,都没有用。”
扣动冲锋枪的扳机却没有任何反应,即使知道会这样可还是想骂人。
配备给正规军队的武器,只有dna和所属章或其中一个符合才能使用。
大概在叛逆被发现的时候艾因雷因的nda资料就被删除了。
只要花时间不是不可能解开,可惜没有时间了。
不能使用的武器没有价值,丢下已死同僚的武器,艾因雷因继续向前走。
“那个,请使用它们。”
听到身后的声音,艾因雷因回过头。纱耶的手里握着两把手枪。
“这是……。”
那明显不是警备兵的装备,长得有些过分的的枪身,从手柄露出来从没见过的弹夹。
“这是你的吗……?”
绝不是警备兵的装备,就连品牌和制造号码都没有。
所以答案就是,是少女带在身上的。只有这个了。
可是,藏在哪里了?大白褂下面就是裸体的少女能藏在哪里?
“自从我决定跟随你,一切都属于你的。”
纱耶的回答无法让人认同,可是也不能无视武器就在眼前的事实。
从纱耶的手上接过手枪,有实实在在的触感。通过双手确认其重量,艾因雷因又开始向前走。
光脚的声音从背后跟来。
无数脚步声再次从前方传来。
“既然这样,由我来保护你。从这里顺利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找到活下去的办法。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艾因雷因低声说道。声音里蕴含着力量。犹豫的时机过去了,决断的时机过去了,结束了诀别的仪式,正果断行动中的现在,艾因雷因仿佛看到了在这次行动后将要出现的希望之光。
保护身后的少女,逃出这个设施。
“计划啊,永别了。”
对从拐角现身的警备兵这样宣布。于此同时艾因雷因扣动了扳机。
让枪口焰在前方带领着,二人凄惨的逃亡开始了。
******
极光笼罩黑夜。
“你没事吗?”
“还可以。”
艾因雷因压抑着粗气回答少女平淡的疑问。
横卧在地的身体左右延伸着道路。道路的两侧是被闲置的肥沃土地,覆盖这里的绿油油的杂草,在夜风下反射着夜光如海面般波动。
“总算,追不上了吧。”
自从逃离设施已经过了两天。追兵只追了开始的第一天。夺走追兵所乘的车辆,在路上的农场偷了新的一辆车,换乘后继续逃跑。
鞭策整备不良的车辆,结果在傍晚发生了故障,从此徒步走到了这里。
艾因雷因保持横卧的姿势,确认了前方依旧被黑暗吞没着。并不是想要自杀,是考虑到运气好的话可以逼使通过这里的车辆停下。
一小时前,全身发出了悲鸣。
那是突如其来的剧痛。
不,要说征兆的话早就有了。自从为了逃离设施打死警备兵的时候开始。这个征兆一直持续到逃出设施。由于过于突出的右眼的视力折腾坏了反射神经,为了支撑发挥出过于发达的力量的左臂所有肌肉一直在发出悲鸣。
无视悲鸣走到了这里。逃离设施后只进行了一次像样的战斗。之后一直在忍耐渗透进全身的钝痛和时不时袭来的剧痛。剧痛随时间而扩散,刚想着痛觉也许会消失,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让人无法忍耐的剧痛袭击了全身,艾因雷因终于倒下了。活动身体这一基本的机能都不可能进行。
即使这样还是滚到了道路的中央,一直躺到现在。
“抱歉啊,你现在应该很想念温暖的被窝吧。”
“不,我没事的。”
从见面到现在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纱耶,穿着从途中路过的农场主家中偷来的作业服。只是大小根本不合身,袖口也好裤腿也好都要卷好几圈,这个样子并不适合她。透明般的脸颊和额头上的皮肤沾满了沙尘。流到背后的黑发大概也同样的脏吧。在设施里想象的是如同触摸水般的触感,可是现在也许形容成泥水会更贴切些。
对适合温室中花朵的少女,这样的处境一定很难熬。
“太浪费了……。”
痛觉逐渐麻痹,艾因雷因用沙哑的声音嘟哝着,望向天空。
依旧,极光笼罩着天空。晃动的七彩光芒应该会一直覆盖这片天空这个国家。
“该死的,极光领域。”
艾因雷因瞪着俯视自己的七彩光芒。右眼用力的瞬间痛楚从头脑深处划过腰部。他艰难地用手盖住了右眼。
除了七彩的光芒,天上只有黑暗。
据说,夜空上曾经有过叫做月亮和星星的东西。
可是艾因雷因没有见过实物。只在新历之前拍摄的电影中看到过。
“在这里,也没有星星呢。”
同样望向天空的纱耶说道。
“听说首都周围能看到。这一带是十年前被创造的区域,没有通向宇宙。”
“这样啊。”
“为什么,到那里?”
纱耶到现在才提出了应该是很明显的疑问。
“你为什么到极光领域里去了?”
“你问我为什么,唉……。”
艾因雷因望着漂浮在夜空中的极光,想起了两天前,还有少年时代上过的历史课。
因为持续增长的人口,粮食和资源开始无法再维系人类文明是在公历几几年来着……没有认真听课的艾因雷因想不起来。
只是,为了寻求新天地而进行的世界规模的宇宙开发以失败告终,之前勉强维系的世界和平完全瓦解了。
资源战争。被这样毫无体面的名称称呼的战争,抢夺资源的同时,也是减少人头的一种仪式。就如同排好队一个个跳下血肉组成的无底洞一样,战争没有任何胜者,只有伤亡人数持续上升。
给这场战争打下终止符的,就是被称为炼金术士的科学家小组。由已经丧失作为权威的联合国从全世界召集过来的科学家们,为了解决这一局面而发表了他们的新技术。
这就是,极光领域。
叫做亚空间增设的技术。把数学上假设的空间投放到现实中体积为零的领域,并将其固定的技术。在没有任何东西的地方创造无限的大地。那里有丰富的地下资源,未受污染的水源,还有肥沃的土地。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所有国家都渴望的新天地。
那是对于在宇宙开发失败过的人类来说是极度不相称的技术,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待它,可是一旦亲眼目睹被创造的新天地后他们便无暇顾忌怀疑与否了。
所有的国家都举双手欢迎此项技术。虽说需求和供给的关系已经被破坏殆尽,但如果得知困难的时期结束后将是充满希望的未来,人们会毫不犹豫向它迈进。亚空间在全世界诞生,固定空间的极光覆盖了全世界。
困难时期结束后极光还在继续增加。贫困年代转眼变成了富裕的年代。无止境地增加可以无限创造的资源……结果,全部国土被极光填满了。
就在那一瞬间,全世界变成了锁国状态。
不断增加的亚空间相互干涉,在各地发生绝缘现象。不止在国与国,不同地域之间同样也发生了绝缘,在分开诞生的亚空间之间的移动几乎是不可能了。
只发生了一点点的混乱。被迫拆散的家庭悲剧是其中的代表,可是在其它方面并没有发生问题。政治活动就有当地的自治体进行。不存在物资方面的顾虑,艾因雷因所在国家的总面积已经远远超过了地球的表面积。随后炼金术士发表声明,如果使用同一规格的极光领域的话就不存在绝缘问题,于是小小的混乱被平息,直到现在。
“有过叫绝界探查计划的。”
短暂回忆过历史课后,艾因雷因说道。
“绝界?”
“去看看被隔绝的世界的另一侧。真正的这个星球,这个世界已经被隔绝了。那,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的对面变得怎么样了?这样子。作为解开异民问题的研究之一发起了这个计划,招募肯跳进极光领域绝缘空间的亡命徒。”
“你参加了这个?”
“对的,我志愿参加了。有个想要确认的事情。”
不知不觉有一个少女的身姿浮现在脑海中。甩甩头忘掉,艾因雷因继续说道。
“那个的设施就是为此而建造的。在那里我们为了适应绝缘空间而接受了强化手术,为了可能遇到的情况接受了训练、熟悉装备的操作,然后跳进去了。”
漂浮于夜空的极光。那里就是一个亚空间的边缘。任何人都无法感知的零领域。在其中有谁都无法穿越的被绝缘的零领域。
这就是绝缘空间。
“强行打开绝缘空间,我们跳进了极光领域。……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弄明白就结束了。”
然后,除了艾因雷因,他的所有同僚都被绝缘空间吞没,消失了。
“那么你是为什么……。”
从远处传来发动机的声音,艾因雷因的话被打断了。小小的灯光撕开道路一端的黑暗缓缓靠近。
“我们的运气不错。”
抬起疼痛的身体。闭着右眼,只用左眼看向灯光。还有些距离。可能是辆车,车种还没法判断。
“在这种时间移动的家伙们,应该只有卡车司机了。顺利躲进货物箱的话……。”
“艾因雷因。”
纱耶细弱的声音传到耳边。在这一瞬间,视野晃动起来。
“啊……?”
极限早就倒了。只不过是麻痹的神经没有察觉到罢了。双脚失去力量,艾因雷因瘫倒在地。
来不及对突然下降的视线做出反应,艾因雷因失去了意识。
******
做了一个虫子的梦。
滚啊滚啊滚啊滚啊,在体内到处滚动的虫子的梦。它从口腔进来,撑开喉咙掉进胃里,然后到了肠子。有拇指粗,两个胳臂那么长的虫子。它越过大肠到达小肠时,突然抬起沉重的黑色头颅,张开像撕裂般的前端。张开的内部布满了小小的尖牙。
贯穿全身的不安,立刻成为了现实。
在狭窄的肠内蠕动的虫子,咬向小肠的肠壁。用小嘴夹住肠壁,左右扭动嘴巴。用无数尖牙磨碎肠壁。
“不要!”
艾因雷因大喊着,可是虫子听不懂。虫子一心不乱地继续磨碎肠壁,要在肠壁上开一个大洞。从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就已经能理解这只是一场梦,可是从身体内部被蚕食的景象让艾因雷因被本能的恐惧束缚着。
“不要!”
可是虫子在继续磨碎。仿佛能听见噶噶噶的声音。
噶噶噶,噶噶噶……。
“不要!”
开了一个洞。有拇指尖大小的洞。虫子把头插进那里,摇晃着头把洞口给撑大,跟着身体开始穿过洞口。
它想要到肠子的外面。是想要撕破骨肉跑到外头吗?
难道是?难道是想要从肠子的外面到处啃食血肉吗?想从不会遭到抵抗的内部,在艾因雷因的身体到处开洞吗?想使艾因雷因体内成为完全的空洞,变成人形的肉袋子吗?
“不要!”
艾因雷因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醒了啊。”
被粗鲁的声音询问,艾因雷因发觉自己坐起来了。裸着上半身,只穿裤子。浑身淌满了汗水。
这里是哪儿?
因恐惧而灼热的心急剧冷却。上下起伏的肩膀。肺部寻求空气重复膨胀和收缩的动作,快得有点痛。
淡淡的光线照射着周围。
是在车内。从小窗口可以看到夜空上的极光在移动。
还有发动机沉闷的声音。
车内有艾因雷因躺着的床。遮挡用的帘布被拉开一半晃动。在那里站了一个挺着肚子的中年男子。和体格极不相称的神经质的眼睛俯视艾因雷因。脂肪层之下貌似有结实肌肉的手臂前端,握着冒起热气的杯子。
男子的身躯挡住了他身后的背景。
“自从捡了你们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我的体型不适合睡沙发,你如果醒了的话就给我让开。”
“是你捡了我们吗?”
“我本来想见死不救来着。可是还有一个吵个不停。”
被这样说也没有讨厌的感觉。
“你们怎么看都会惹来麻烦的,对吧?”
“啊啊……是啊。谢谢你。”
“哼,果然是啊。好了快点让开,喝了这一杯醒醒目吧。”
原来杯子是为了艾因雷因拿来的。杯子中倒满了咖啡。艾因雷因站起来的同时男子占领了床。
帘布被拉起。面对无言的拒绝,艾因雷因环顾车内。
应该是一辆房车。中央放置一张桌子,一边有一张沙发。另一边是厨房。里面还有浴室。把卡车的货物箱的位置改成了生活空间。整理得还算干净,但有些地方可以发现单独生活的男人所特有的脏乱。
“早上好。”
纱耶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说道。
“已经不能算早上好的时间了吧。”
艾因雷因回答着,看到纱耶的打扮后歪了下头。
“衣服,哪里来的?”
纱耶没有穿着之前的作业服。以黑色为基调的像晚礼服似的衣服。
“是送给我的。”
“谁呀?”
难道……莫非是那个中年男子?背后传来很夸张的呼噜声。从车内的状况来判断应该是那个男人一个人在使用这个房间。可是竟然,那个男人有着少女嗜好……。
“……你没被做些奇怪的事吧?”
“啊哈哈哈哈,那是杞人忧天了。”
突然,响起女人的豪爽的笑声。
哪里啊?周围没有任何人影。有几个可以藏人的空间,但那里似乎也没有人。
有一只猫悄无声息地跳上桌子。黑色毛发和蓝色眼睛的猫。额头上被植入了跟眼睛同样大小的蓝宝石。有点像三只眼。
“喵。”
猫打了个哈欠。
“那件衣服是我送给她的。不用担心,那个人没有那种嗜好。”
声音是从正在打哈欠的猫那里传来的。
“难道是说……。”
“啊啊,不是说这只猫有意识。我是在这里呢。”
猫的额头。那里的蓝宝石反射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不对,有一瞬间改变了颜色,变成七彩。
艾因雷因的右眼捕捉了这个现象后顿悟了。
“你在那里……吗?”
“正是,小猫额头大的土地。”
因自己的笑话忍住不禁。
“你在那样的地方固定了亚空间?”
“这对我来讲是很简单的技术啊。只是我已经没有义务发表研究成果,所以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
“炼金术士啊……。”
“治好你的身体的也是我,感谢我吧。”
“你说什么……。”
“右眼和左臂……不对吗?”
无聊地把头搭在前爪上的猫,和揭露事实的话语。没法磨合的两个举动让人不知说什么好。当作是通讯就好,大脑是可以理解可是……。
“在绝缘空间受了异界侵蚀了吧。往好的方向异界化了,还有遇到我了,向这双重的幸运感谢吧。”
“你做什么了?”
即使你让我感谢也不能天真地去感谢。
对方可是炼金术士。眼前这个声音应该来自于真正的炼金术士。不是作为组织的炼金术士中的科学家。可以说是创造了亚空间增设这个时代,踏入神之领域的人们。继承了此项技术的炼金术士。
国家认可他们可以进行任何实验,不论人道与否,无视伦理的实验都被允许的超特权阶级。
这样的重要人物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不对,这个问题怎样都无所谓。
那样的人不可能对艾因雷因实施正常的治疗。
“你身体的不适来自于肉体能力的平衡被打破了。我只不过让它们重新达到平衡。嘛,详细的说明以后再说,就当身体里多了一个器官好啦。”
“那样的话……我还是人类吗?”
“你还以为自己是人类吗?”
艾因雷因无法回答猫的疑问。
男人的名字是多米尼奥?利故扎里欧,在黑猫里面的女人叫艾尔米,是对夫妻。
房车靠自动驾驶一直前进。明明车内这么狭窄,多米尼奥采取了就像艾因雷因他们不存在似的态度,艾尔米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话。纱耶对环境的变化没有任何感想,在沙发上坐上一整天似乎也没有任何不适。
会开车的只有艾因雷因和多米尼奥。多米尼奥躺在床上的时候由艾因雷因坐到驾驶席,或者反过来,这就是通过简短的对话后被决定的自己的工作。
可是,坐在驾驶席也是有遵从导航系统的自动驾驶。除了定期检查是否按照导航前进以外没别的事可作了。
有时间冷静下来考虑自己的身体发生的事。
异界化,艾尔米这样说过。异界侵蚀、异民化……这个国家存在的来自于绝缘空间导致法则干涉的问题,看来艾因雷因也被这个问题逮到了。为了绝界探查计划而把身体调整成对异界侵蚀有耐性的手术,和这个是否存在关联?
至少,和计划相关的炼金术士的科学家们可没有艾尔米那么高的技术。设施里的炼金术士们连艾因雷因身体发生过变化都没有发觉到。
‘你还以为自己是人类吗?’
被艾尔米的话打击的自己,很快就振作起来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在强化手术的同意书上签过字后,已经放弃了作为人类的身份。所以没有理由吃惊。
那么,艾因雷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艾尔米对自己实施了怎样的手术?
她说过多了一个器官。这意味着什么。自己的身体没有明显的不适感。
不过变化是有的。
镜子中自己的脸上多了以前没有过的东西。从额头到脸颊,穿过右眼的位置有白色的大伤痕。从绝界探查计划进入实施阶段,经过失败,直到今天艾因雷因一直没有机会照镜子。
然后另一个变化使艾因雷因彻底相信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
向纱耶问过伤痕的事后她便歪歪头回答。
“在那个地方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是异界侵蚀的痕迹吧。和这个国家所在的世界不同的世界法则对肉体进行干涉造成的结果。或者是,在不存在的地方出现了确实的存在导致世界诞生,加上因其脆弱而造成崩溃。在瞬间发生的兴亡会冲击那个确实的存在。异界侵蚀大约是这两种情况造成的。
不论是那种说法,可以确定的是再也不是什么人类了。
而艾因雷因通过强化手术抛弃了人类身份,再被异界侵蚀变成了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存在。
这样的话,区区多一个器官而已,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而且我们约定过了。)
让纱耶顺利逃走,想办法让她过上正常的生活。
如果要在这个国家过上普通的安稳的生活的话首先需要有户籍。最好是弄到首都的中央计算机管理的户籍,可是伴随的困难也很大。要说伪造的话,弄到只在一个城市有效的户籍会简单得多。
(为此需要的是资金……。)
要生活也好还是为了伪造户籍也好,手头没有钱的话会很麻烦。
对了,艾因雷因的户籍现在怎么样了?总不能在政府机关露面。如果成了通缉犯的话就遭了。只能到了城市后拜托多米尼奥了。
“喂,你。”
在驾驶席上思考的时候,猫说话了。
“很快就到下一个城市了吧。”
“是啊。傍晚就能到了。”
确认显示屏上的预定到达时间后点点头。
“我准备了你的衣服,先穿上吧。你可不能穿成那样到处乱跑。”
现在穿的是逃离设施时的军用制服。
“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快就会暴露身份的。”
猫从副驾驶席跳下来,将艾因雷因领到生活空间。
“什么时候准备的衣服啊?”
“就在猫的额头里呀。”
喵~,猫叫了一声。那个额头上的宝石里到底存在多大的空间……连想象一下都觉得很白痴,艾因雷因只摇了摇头便不去想它了,
纱耶就坐在已经是她的固定席位的沙发上。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衣服。
黑衣配上黑色披风。
“……恶趣味啊。”
“考虑到要介绍给你的工作,这个样子最适合最方便了。”
“嗯?”
“比起它,看看这个。”
猫用前爪拽出了衣服中间的一个东西。
是眼带。
“我的眼睛没坏啊。”
“很坏啊,你的眼睛,太凶恶了。”
猫看向这边。两只蓝色的眼睛和时不时变换颜色的宝石仿佛看穿了艾因雷因。
看着右眼。
“你的右眼,对我和这位小姑娘是无害啦,我老公也了解了情况。可是对于什么都不清楚的人们来说那只眼睛可不得了。藏起来吧。没事,只靠左眼也不是很麻烦。而且不觉得这样更适合你吗?”
“现在你不打算把一切都说清楚吗?”
“一个个说明早晚会知道的事情很麻烦的。”
猫面无表情地,即使作出表情艾因雷因也看不懂,很干脆地拒绝了。艾因雷因没有再追问下去。
“总之先洗洗干净换上衣服。像今晚这么像样的晚餐你们应该很久没有吃过了吧。”
就按艾尔米说的,淋浴后换上衣服。身穿黑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很适合你哦。”
纱耶第一次说出奉承的话。艾因雷因苦笑着回到驾驶席。原以为带上眼带后只靠左眼会很难习惯,这种想法在到城市的短暂路上就消失了。
为了履行无法守护的约定的岁月,就这样开始了。
01五年后
一眼就能看出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了。
黑衣配黑色披风,如今可以用皮肤移植完全消除的伤痕像勋章一样挂在脸上,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在这个年代可以花非常便宜的价格就能买到比肉眼性能更高的假眼。可是这个男人却用落伍的眼带盖住伤痕。
男人踏进了沉浸在昏暗照明之下的店内。
一看就是个外来的。
在他的背后,像藏在披风下似的站着一个少女。净白的肌肤和乌黑的眼睛,人偶般长相端正的少女。
两人站在一起有一种极度不平衡的气氛。如果就那个男人来到这家店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如果带上这样一个少女的话,人们不禁要烦恼到底哪里会有适合他们的场所。
“要喝酒还带着这么年轻的?或者说是来卖的?那样的话走错店了。”
一个酒客说道,其他人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手中的抢随着笑声摇晃。
这个狭小酒吧,位于哈因市角落的地下。面积只够勉强设置一个柜台和三张桌子。店主也很清楚到这里来的顾客都是什么样的人。
在清楚的情况下经营到现在,而且还很成功。
站在门前的男人如果在三十分钟前出现在这家店里的话并没有奇怪。
可是现在……。
“我们现在很忙,想找幼女的话滚到别处去。”
一个曾经的酒客说道。到昨天为止一直在讨好店主拉米斯的男人,如今却将枪口对准她傻笑着。
“不确定自己能赢就什么都做不了的死公鸡,你吧葛多秀怎么样了?”
吐了口吐沫。吐沫沾到死公鸡吉德的脸颊上,被吉德用舌头舔走了。
吉德非常长的舌头像蛇一样卷起,包住拉米斯的吐沫后吞下。
恶寒让背部颤抖。吉德的舌头可没那么长呀。
不,应该说人类不可能有那么长的舌头。
“吉德……你……。”
“葛多秀?正在提问的是我吧?”
那不是到昨天为止还在看着葛多秀脸色的男人的表情。
面对失去话语的拉米斯,吉德一边用袖口擦拭着被自己的唾液弄脏的脸颊一边傻笑着。
仔细一看,这男人的瞳孔以前有这么绿吗?拉米斯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疑问,猛然抬起头看向把自己堵在柜台中的曾经的酒客们。
灯光明明暗到必须要靠到很近才能看清对方的脸,这是因为这里有时会来进行密谈的顾客,同时也是葛多秀希望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看清他们的面孔?
“你们……到底是什么?”
“找到了强大的靠山啊。”
吉德的笑脸渐渐远离人类。其他人也一样。在阴暗处只看到面孔的奇怪现象渐渐磨损着拉米斯的精神。
“打扰一下,有没有菜单啊。”
谁都没有料到在这时会后人说出这样一句话。
原本站在门口的男人和少女已经占领了一张桌子。少女坐在座位上盯着桌上的照明,而男人就站在她的身旁。
“长途旅行让我们累坏了。上些好吃的,还有很久没喝好酒了。”
他用胳膊靠在柜台上,对拉米斯说道。
吉德抓起男人的领口。
“……小子,没听见我说的话啊?”
“你又不是店主,让我们离开也有点……。”
枪口齐齐瞄准了男人。吉德用枪顶起他的下颚。
“那就让你尝尝不错的料理,铅弹炒饭怎么样?”
“你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吗?”
随着叹息,眼带的男人振了一下肩膀,然后行动了。
抓住领口的吉德的手转眼被弹开。怎么做到的?不懂。下一瞬间吉德的鼻子喷出了鲜红的血液,握在手中的枪掉到地上,身体被举了起来。
原来是被抓住后领抬起来的。吉德肥胖的身躯在空中转了一圈,被抛向其他人的枪口前。
“你他妈的!”
某个人喊道。但是没法扣动扳机,开枪的话会打到吉德的。
“我们正要吃饭呢,在那之前可不想闻你那臭烘烘的血。听得懂吗?”
男人用冷静的声音说着。那态度仿佛没把枪放在眼里似的,男人们为此胆怯起来。
“咕唔啊啊啊啊!”
吉德发出像是被压扁的声音。原本抓住后领的手,突然直接抓向了他的脖子。手指非常简单地刺进了脖子里,从手指间流下了鲜血。
“你们的血可真臭啊。”
吉德甩着舌头挣扎。可是不论如何挣扎男人的手臂也分毫不动。
“就我个人来讲,让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会很高兴的。”
在阴暗中男人的双眼用平静地……应该说是没有干劲地看向吉德的同伴们。
“滋……道…了。”
回答的是吉德。
“哼。这家伙可是这样说喔。”
不见他有松手的动作。吉德的同伴们开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收起手枪从男人的身旁走出了店门。
待最后一个人走出去后男人终于松开手。
口吐白沫翻白眼的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