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樱随着老太太上了马车。马车内里狭小,两人进去尚且宽敞,待侍奉老太太的任妈子也跟着上去,里面又摆上散热的冰盆,便显得拥挤起来。
坐马车也可不是个轻松活。
佟樱掀开马车的碎珠窗帘,对小玉说:“就在下面跟着吧。”
这马车本来就走的慢,脚步快跟着是不费劲的。她向来为旁人打算,这点倒是让人轻易挑不出错。
老太太眼睛扫扫身边安静的小妇人,开口道:“有露这丫头,还是心急了些。”
“徐小姐家官司多。难免会心思多些。”佟樱想想,又说:“心思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老太太哼了一声:“那也要看她向着谁。” 说着又撇了撇佟樱“我看阿桓那孩子也对她不上心。”
这又是不成了?
佟樱垂下眼睛,墨绿色长领抵着下巴:“小孩心思变化也快,总是说不准的。逼得太紧也不是好事。”
她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夏季清晨浓烈的阳光照进来,映地她眼睛发亮,透出一股子难得的倔强气来。
任妈子在旁边挑着冰盆子里的冰块,看见这透亮清澈的眼睛,手里也顿了一下。
以前都说夫人绵软,现在瞧来,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老太太不介怀,没看见一样,转着佛珠,嘴里却哀叹着:“个顶个都是有主意的。老婆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别糟了家就行。”
也不知道说谁呢。
佟樱没接话,任妈子开口:“瞧老夫人说的。您教地好,咱家一个个都是孝子贤孙。哪需要担心这个。”
说着递给佟樱一杯凉茶,是新鲜的茉莉芽尖,沁着冰糖,上面还飘着几瓣茉莉花瓣。老太太手里是一杯热乎乎的铁观音。
“说得是呢,曲家代代绵长。”佟樱轻声和着,喝了口手中的凉茶。
自清廷主办的洋务运动以来,东学西渐,西洋物件逐渐传入中国。天津城里多了不少老爷车和黄包车,马车倒用的少了,惯用的总共这么几家。
曲府的马车也做的豪华敞亮,四角顶,夏季挂着琉璃珠的链子。是前清御用的宫廷师做的,设计玄妙,人坐在里面可以瞧见外面的景象,外面人却看不清里面。
街上常来往的贩夫走卒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曲府的马车。
又加上这次还有徐家的老爷车和士兵跟在后面,洋洋洒洒一队人占了半条街,气势着实不小。
佟樱上次上街还是和徐有露去买衣服首饰。想到她,小妇人心里难免有些亏欠。
她好像,抢了别人的丈夫。
可这是抢么?她把这当作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但,曲久桓呢?他是怎么想的?
佟樱蓦然想到,她或许连曲久桓怎么想的都不清楚。
她脸上变幻莫测,不愿教车内人瞧见。就将脸转向窗外,微微挑起帘子,看向街上。几座连着的欧式高楼迭起,上面挂着大大的红色招牌,挂着一串灯泡,还贴着当下流行歌星的海报,姿态窈窕,面容娇美,是当下追捧的摩登女郎。
毕竟。他是不该贪图她的身子的。
——比她漂亮的人多的是。
往昔留下的传承与腐朽和渐入的现代与潮流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多元还是混乱。
可向来没有过不去的事,只有甘心停留在过去的人。
佟樱想起了留声机里朗读的英文和抄写的英文字。
人还是得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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