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久桓近日是真的忙。
自打小皇帝从紫禁城跑来了天津卫,不少满清的遗老遗少们也一窝蜂地跟来了。
虽然曲家明面上拥护新政府,也有着和军阀扯不断的关系,但因着他额娘是前朝的格格,多少和这些紫禁城的旧贵人们沾亲带故,便总有人想把两拨人往一块儿凑。
今儿晚上也是。
本来都让赵朔带过话说是不回来了,可到了前半夜,前院里便点灯,跑腿,张罗热闹起来,曲少爷竟是又回来了。
他醉醺醺的,一路就往佟樱的院子里来。
佟樱本就带着心事。晚上睡不踏实,还开着床头的小灯。听见院里有动静,还没等小玉来便自己起身穿衣。
等到主仆二人到厅里的时候,便只剩曲久桓一个人了。
前院跟过来的下人们在小院门口便止了步。
青年眼镜放在桌上,打了发油的头发也耷拉下来,正盯着桌子上那几盘还没收起来的酸枣、干梅发呆,显然是醉了。但身子还是坐得笔直。
“这是怎么了?”
曲久桓为人八面玲珑,但酒量却奇差,所以轻易不碰酒。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怕说出去丢人。
小妇人这一声把曲久桓的眼神从蜜饯上抽离回来。转头看向她,连笑起来也是呆呆的。
“太太可真好看。”
她乌发低低地挽成一个髻,不染脂粉,一身素衣,像是仕女图活了一般。
曲久桓说着就从桌上拿了一个酸枣放嘴里,被酸地皱了眉。
“别吐。”佟樱捂住他的嘴,笑着,“给你醒酒的。怎么喝了这么多?”
难得看他冒傻气的样子。佟樱觉得有趣,气也消了不少。
青年眼里没了平日里那股锋芒和精明,温和地不行。倒真像个学生。
“一个舅舅。”
佟樱正给他倒着热茶,听后停了动作。“太太的?”
曲久桓揉着眉心,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酸枣:“嗯。说是看着额娘长大的。”
小妇人眨眨眼,没说话。
说起来这宅子里的因缘际会,爱恨纠葛,大多都因她而起呀。
谁也没想到雍容温婉的赫舍里格格,后来会偏执至此。
逝去时院门紧闭,身边只有一个跟来的王府姑姑,连曲久桓都没让进去看最后一眼。
那时候,院子里的人望着天,出不去。院子外的人敲着门,进不来。
反复求索,乃成执念。
这是很久之前曲久桓半夜哭醒时同佟樱说的。
他说;“额娘在生我的气。” 小人红着眼,咬着牙,努力绷着,眼泪却还是往下掉。
佟樱那时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只说:“太太只是没听到——”
“你胡说!我跪在地上,拼命地敲!拼命地喊!可额娘就是不开门!”黑暗里他低声控诉着,眼神透亮又坚定,身子却哭得一颤一颤。
佟樱那时不知道怎么办,慌乱地把他抱在怀里,不知是觉得谁更可怜一些,竟也和他一起哭起来。哭到半夜俩人都哭累了,才睡了过去。
“借酒消愁时,酒是好酒呀。”曲久桓突然一字一句地说。说得认真。
但也就那么一回。
第二天少年如常,好像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从今往后再也没人同佟樱提起过赫舍里格格。
他突然抓住佟樱的手,把她拉过来,抱住她的腰身,头也靠在她的胸前。
“额娘若是现在在,理应是开心的。”
“但这其中数年…她必定是过不下去的。”
手摸着她两侧的软肉,眼神落在她的小腹上。
这还让佟樱怎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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