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钩鼻拿着棍子,往老头面前一晃,戳在老人的胸口:“干什么的?滚开,别在这里碍老子的事。”
“啊?”老人痛呼一声,惊恐地倒在了地上,抱着胸口发出痛苦的哀嚎,“救救我,救救我……”
不是,他就用棍子戳了一下而已,至于吗?
鹰钩鼻先是一愣,然后得意地笑了:“你个老东西,让你多事,知道我的厉害了……”
啪!一砖头从他背后砸了过来,直接砸到他的背上,痛得鹰钩鼻一个趔趄,头低头,门牙好巧不巧磕到了自己手里的棍子上,直接磕掉一个牙齿。
“峰哥!”另外三个混赶紧扶起了鹰钩鼻,怒瞪着来人,“你干什么?”
鹰钩鼻吐了一口血沫子,微眯起眼,阴沉地盯着对方:“我没惹你吧!”
来的也是一群汉子,粗略一数有七八个,个个虎背熊腰,手里拿着砖头,斧头的,装备比鹰钩鼻四人精良得多。为首那个更是人狠话不多,都没搭理鹰钩鼻的问话,直接一挥手:“打,敢揍我们阿爹,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群人蜂拥上去,逮着四个混混就揍,两个揍一个,武器又比鹰钩鼻他们的木棍厉害,而且一个个下手毫不手软,干脆又利落。
隔了十来米远,覃秀芳都能听到骨头被打断的声音,混合着四个混混的惨叫,格外瘆人。她面上一片惶惶之色,内心却异常的平静。对付这种混不吝的,就得靠武力,以暴制暴,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她打不过,但她可以花钱让人揍,还真是痛快!
四个混混被揍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嚎求饶:“饶了我们,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再也没面对覃秀芳时的那种嚣张跋扈。
这动静太大,惹得不少人连戏都不看了,纷纷凑了过来看热闹,同时询问其他人是怎么回事。
“这四个混混太霸道了呗,不让那个老大爷买烤肠,把老大爷打得倒在了地上,这不人家儿子找上门来寻仇了。”
“那活该,连那么大年纪的人都下得了手,该打!”
“可不是,他们拦着人姑娘的摊子上,我孙子想吃根烤肠都不敢去买!”
“就是,太霸道了,肯定是看人一个姑娘家,好欺负,眼红人家的生意就找人家麻烦。这下好了,碰上铁钉子了吧,活该!”
“这就叫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
……
秦渝在人群中听到这番议论,嘴角抽了抽,这可不是什么天道好轮回,而是事在人为。
他瞥了一眼面上害怕,眼底却一片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的覃秀芳,约莫猜到了怎么回事。
她倒是聪明,知道用以恶制恶的方法,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解了她铺子被困之围,自己也没暴露,换了自己在她这个位置和年龄也未必有她做得好。
就如毛政委所说,她的见识,她的做派,都不像是从小生活在闭塞乡村,没有任何见识的姑娘。她比他见过的许多姑娘都要勤劳、聪明、果断,而且还有勇有谋,说话行事都落落大方。
秦渝眼底浮起了淡淡的赞许,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妹妹,她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和奇遇,只要她不是敌人,他都愿意帮她一把,自助者,人应助之。她值得!
等几个混混被打得他们爹妈都认不出来了,秦渝才冲自己的勤务员郝丰抬了抬下巴。
等候在一旁的郝丰收到指令,立即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上前,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住手,怎么回事?”
似是没想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市井之争会惊动部队,几兄弟吓了一跳,赶紧住手,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老人说:“他们打了我爹!”
最小的那个扶着老人,抹了一把眼睛:“我爹都七十多岁了,他们都能下手,把我爹打成这样,他们这群鱼肉相邻的畜生,解放军同志,请你为我们做主。”
老人适时地发出一道呻、吟:“哎哟,哎哟,我好痛,解放军同志,你可要为我作主啊!”
郝丰眼睛跳了跳,这老头子可真是个戏精,真疼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还有力气告状?
咳了一声,郝丰环顾了四周一眼问道:“是这样的吗?”
没人出声,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私底下说说是一回事,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指认这几个混混,回头难保这几个混混会打击报复自己。谁也不想因为陌生人惹上这样的麻烦。
须臾,覃秀芳站了出来,不疾不徐地说:“我亲眼看到,是他拿棍子打在老人的胸口,老人受伤摔到了地上。”
鬼精灵的小志也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指着地上的四个男人大声说:“对,我也看到了,就是他们先打的人,他们是坏人。”
有了他们俩做人证,也没人反对,郝丰手一挥:“带回去,隆西你去帮忙把老人送去医院,医疗费也算到这四个人的头上。”
等人都带走后,郝丰犀利的目光扫过人群,高声说:“如今是新中.国,新社会了,不准欺压百姓鱼肉相邻,收保护费什么的,搞旧社会那一套。但凡有寻衅滋事的,重惩不饶,望大家引以为戒!”
人群里好些个对覃秀芳生意眼红的人听到这话都缩了缩脖子。再想到鹰钩鼻四个家伙挨了一顿胖揍还得赔钱被抓,等待他们的不知道是什么命运,本来还有歪心思都暂时偃旗息鼓了。
郝丰个头高,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讥诮地勾起唇,带着人如来时那样迅速地离开了。
见事情已经了解了,秦渝也混在人群里离开了庙会。从头到尾,他都没露一次面,既然覃秀芳能自己解决这个事,他还是别出面的好,不然若是被云狐的人发现他对覃秀芳的关注,搞不好会给她呆来危险。
覃秀芳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起头找了一圈又没找到人。她的心思很快就转到了突然出现的郝丰身上。
这段时间为了肃清潜藏在城里的反动分子,部队里人手挺紧的,他们能特意来管庙会打架这个事,挺稀奇的。
她思来想去,这事她昨天也就跟吴辉提过一嘴,莫非是他托人帮的忙?那自己回头得好好谢谢他。
几个扰事的混混走了,覃秀芳的摊子前马上热闹了起来。昨天就想吃烤肠没吃上的孩子们这会儿聚在摊子前不肯走,连戏都不看了。他们不看,大人自然也只能陪着他们排队,于是戏班子那边今天的人明显少了许多,捧场的人少了,收入自然就少了。
班主抬头看着覃秀芳摊位前排起的长龙,再看自己这边稀稀疏疏的观众,心里那个不是滋味。
心里不爽,自然就要发泄,他瞥到窜上跑下的小志,眉宇间浮起一抹阴沉,厉声喝道:“小志,跟我来!”
小志听到这个声音,身体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再看班主脸色不好,心里更加没底了,但又不敢怠慢,只得垂头丧气地跟了过去。
班主把他叫到戏班子后面的屋子里,一脸阴沉地瞪着小志:“吃里扒外的东西,天天跟着那丫头转,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小志觉得很委屈,怯生生地说:“班主,我没做吃里扒外的事……”
啪!一根道具棍子打到了他的腿上,小志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说话,只能死死咬紧牙关免得哭出来,班主更生气。
***
覃秀芳这边忙得晕头转向,也没留意到小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因为离得近,他们兄弟俩时常会过来帮她一把,趁着没人的时候,覃秀芳会给他们一些吃的。他们俩总是神出鬼没,覃秀芳也没在意。
昨天压抑的需求在今天得到了井喷,覃秀芳烤肠烤得两只手都软了,到中午的时候,总算将今天带来的四百多根烤肠给卖完了,但她的手也酸得差点抬不起来了。
揉了揉手腕,覃秀芳慢慢地收拾东西放到车子上,还没弄完,班主又凑了过来,特别羡慕:“妹子你又卖完啦,你这生意可真是太好了。”
覃秀芳扯了扯嘴角,敷衍地说:“还好。”
“你这叫还好,那我们简直就叫没生意,吃不起饭了。哎,还是你好啊,一个人随随便便都能养活,哪像我拖了一大家子,有了上顿没下顿,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班主抹了抹眼睛,别过了头,像是怕覃秀芳看到的样子。
覃秀芳没作声。可能是因为摆摊第一天班主打过她烤肠主意的缘故,哪怕后来他一直表现得挺和善的,但覃秀芳就是对他升不起好感。
至于他说日子艰难,这年月普通人谁的日子不艰难?
见他一个大男人都掉眼泪了,覃秀芳还是没任何的反应,班主有点恼火,讪讪地说:“哎呀,你瞧我,在你面前说这些做啥。”
覃秀芳扯了个极浅的笑:“放心吧,这是新社会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这官腔走南闯北的班主听多了,有些不屑,这可真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小妮子。见他说什么覃秀芳都没多少反应,班主只得打了声招呼自个儿走了。
他走后,覃秀芳专心收拾东西,,然后推着车子回家。
走出庙会这条街,又拐了个弯时,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秀芳姐姐,秀芳姐姐……”
覃秀芳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阿东追了上来。
她等在路边,等阿东走近,覃秀芳看他眼睛红红的,猜测他刚才哭过。
“这是怎么啦?”
阿东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说:“秀芳姐姐,那四个坏蛋是班主找来的,他在打你烤肠的主意。”
覃秀芳默了两秒,把阿东拉到一边,细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对这个事,她是意外又不意外,见她生意好,班主第一天就起了心思。后面之所以没提,原来是看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了。亏得他这两天还一直在她面前扮好人,他就不亏心吗?
阿东吸了吸鼻子说:“刚才他把小志叫过去了,我有点担心,就跟了过去,然后……就听到了他跟另外一个人怒骂,说那四个坏人是没用的东西,拿了他的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覃秀芳注意到了他说话时的停顿,心生不好的预感:“小志呢?他去了哪里?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阿东垂下头,沮丧地说:“他挨了一顿打,被关进了柴房。”
覃秀芳愣了一下,直接弯腰上手,拉开阿东的袖子,露出了他的胳膊。他的两条胳膊细如麻花,皮包着骨头,看得人心惊,更让人骇然的是他胳膊上那些新旧不一的伤疤,一道又一道,布满了整整两条胳膊,几乎都找不到完好的地方。
覃秀芳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砸到阿东的手背上,阿东吓坏了,慌乱无措地说:“姐姐,姐姐,你别哭啊,你,你别哭,我皮糙肉厚的,一点都不疼,真的……”
怎么会不疼,他胳膊上两道十几公分长,弯弯曲曲的细长红痕,应该就是这一两天打的,现在青红交加看起来就吓人,更别提那些密密麻麻的旧伤了。
闭上眼睛,将眼泪逼退了回去,再度睁开眼,覃秀芳冷静地看着阿东:“他经常打你们?”
阿东挠了挠头:“其实白天还好,就是晚上他喝多了爱发酒疯打人。”
看阿东都习以为常了,覃秀芳倍觉心酸。这还是两个孩子啊,她自觉自己上辈子已经够惨了,但她也好歹过了十年父母疼爱的日子,可这两个孩子呢,怕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她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覃秀芳拽着阿东:“你别回去了,跟我走。”
阿东有点心动,他知道这个姐姐是好人,看他和小志可怜,给他们吃的,对他们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他们很少遇到这样的人。他也很喜欢姐姐,正因为这样,他才更不能给姐姐添麻烦,班主是不会放他们跟姐姐走的。
压下眼睛里的渴望,阿东轻轻摇头拒绝了:“姐姐,我不能跟你走,我得回去陪着小志,他一个人害怕。”
这孩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覃秀芳欣慰地看着他,又问:“阿东,你多少岁了,还有小志多大了?”
阿东抿了一下唇犹豫道:“大概十一二岁吧,我们俩年纪差不多,我不大记得了。我们俩五六岁的时候爹娘就死了,然后被班主花了两袋玉米买了去,然后就在戏班子上混日子了。其实你看到的这些伤有很多也不是他打的,是表演的时候被蜡烛烫的,有些客人就喜欢看点稀奇的。”
哪是喜欢看稀奇的,分明是变态,喜欢看别人受苦。
听到阿东的遭遇,覃秀芳更心疼了,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现在是新社会,没有卖身契了,很快你就会得到自由的。回去吧,你出来太久会惹人怀疑的。”
“嗯,姐姐,我走了。”阿东恋恋不舍地看了覃秀芳一眼,拔腿就跑。
等阿东跑了以后,覃秀芳的脸马上拉了下来,面沉如水,好个班主,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实际上却不是个东西。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有点贪婪,不曾想,这个人还如此恶毒,虐待几岁的孩子。
他想要火腿肠的做法是吧,成,她给他!
覃秀芳浑身煞气地回了旅馆。
老板娘一瞧就挑眉:“怎么啦,又有谁惹你了……桶空了,带去火腿肠都卖完了,听说那几个家伙被揍惨了,而且还被抓了,以后很可能没法出来祸害百姓了,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哭丧着一张脸?”
覃秀芳叹了口气:“别提了,他们是被抓了,但幕后的那个家伙还在逍遥法外。”
她将班主干的好事说了一遍。
老板娘听完后直呼恶心:“那个狗东西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人模狗样,结果这么不是东西,对几岁大的孩子也能下这种狠手,真不是个人。”
“可不是。”覃秀芳想到阿东胳膊上的伤,心里就极度难受,她拉着老板娘,“虞姐,你帮我写两张纸。”
老板娘被她这跳跃得太快的话题搞得有点懵:“我字写得一般,你找那个毛政委吧。”
“不用,这点小事哪用得着麻烦他。”覃秀芳也不想有一点点事就去找毛政委,情分这种东西,消耗得太多,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关键的人得用在关键的地方。
老板娘见她坚持,便没再推辞,拿出了笔墨纸砚:“写什么?”
“就写出售烤肠秘方六个大字。”覃秀芳在一旁帮她研墨。
老板娘抬头诧异地看着她:“你要卖这个?多不划算啊,你这个买卖是独一份的,随便做做都能赚钱,你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