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一帘之隔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迎了上去:“你好,两位同志,你们你想看房子还是卖房子、出租房子?”
周小兰挽着刘彩云的胳膊,昂着头说:“我们想租个房子。”
年轻男人也就是小房同志笑着点头:“两位请坐,你们想租什么样的房子,多大,租金预算在多少?对朝向、家里的布置有没有要求?”
刘彩云和周小兰是第一次来租房子,听说这边有家牙行,对附近的房子了如指掌,所以才来问问的。谁知她们还没开口呢,先被别人给问住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还是刘彩云开了口:“我们一家有四个人,我们老两口,女儿,还有个孙子,你看租多大的合适?”
小房同志热心地给她们分析:“你们想省钱一点的就租两间屋带厨房和厕所浴室的,要是想住得更舒坦一些的,就租三间住房带一间客厅和厨房浴室厕所的房子。”
“那这两种房子各自多少钱?”刘彩云最关心的还是价格。
小房说:“这个还得看朝向和家里的家具布置等等。两间屋的一个月租金大概在两三千左右,三房还带了个客厅在四五千左右,具体的要看房子。”
“这么贵?”刘彩云一脸嫌弃,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才几百块呢。虽然最近发了一笔横财,但农村人节俭惯了,刘彩云还是不怎么舍得花钱。
小房说:“不贵,你看如今猪肉大米多少钱一斤?而且这些房子的位置都比较好,全是砖瓦房,有的还带着小院子或天井。”
刘彩云还是有些舍不得,但住那个小房子她又觉得实在太憋屈了,他们一家四口两间小屋子,还没有单独的厕所和厨房,可想而知有多挤了。
所以有了钱后,她们才动了换房子的念头。
刘彩云试图讨价还价:“就不能少点吗?”
小房微笑着拒绝:“我们只是帮房东出租房子,这房子的租金是房东定的。不过如果你们能一次性付半年或一年的房租,我可以帮你问问房东能不能稍微少一点。”
“那少多少啊?”刘彩云问道。
小房说:“一个月一百左右吧。”
刘彩云听了还嫌贵,但小房拿出一个本子,指着上面的记录逐条给她们解释房子的大小、位置、里面的布置等等。刘彩云母女明显心动了,一直问东问西的。
覃秀芳在里面听到他们的对话,很是疑惑,他们看的那套房子,租金得三千多一个月,一次付个半年的房租,那就得两万块左右。刘彩云他们哪儿来这么多的钱?
要说周家成给的,她不信。周家成要有这个心肯定自己来替他们租房子了。而且他现在欠了医院的钱,就他那点工资又要还债又要养家,还要负担刘彩云他们,哪还拿得出两三万替刘彩云租房。
“好了,找到了,你看看房子的大致情况。”房同志将记录本递给了覃秀芳。
覃秀芳一眼就看到了本子上的售价,38万!
她拧起了眉头,有些为难:“这个恐怕贵了一点,有没有便宜点的。”这个房子超出了她的预算,三十万她还能勉强凑凑,38万差得有点远。
外面的周小兰突然听到覃秀芳的声音,错愕极了,疾步上前一把拉开了帘子,看到覃秀芳的面前也摆了个记录本,以为覃秀芳也是来租房子的,想到刚才她嫌贵的话,周小兰乐了,得瑟地说:“你也来租房子啊,我们看上了三个房间带客厅,厨房和浴室厕所的,你呢?准备租多大的啊?”
覃秀芳还没说话,房同志低咳了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这位姑娘误会了,覃同志是来买房子的。”
第49章
买房子和租房子, 高下立判,周小兰本来想嘲笑覃秀芳,哪晓得最后害得自己丢脸。不过比丢脸更让她难受的是覃秀芳要买房子了。
一个原本远远不如你,还要仰仗你生活的人突然有一天翻了身, 比你过得还好, 你们之间又不对付, 这种情况换了谁都得酸。
刘彩云和周小兰最近发了一笔横财,兜里有了差不多二十来块银元, 这在乡下已经是很多村民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了。她们也以为自己有钱了,阔绰了,本以为能压过覃秀芳了,谁知道不但不行,而且双方的差距更大了。
周小兰心里陡然生出她这辈子恐怕都没法超过覃秀芳的感觉。比不过姚玉洁就算了,还被覃秀芳一个童养媳比下去, 她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大声嚷嚷:“别被骗了,她哪里有那么多钱买房子啊?”
周小兰从小就爱掐尖冒头,覃秀芳知道她这张狗嘴吐不出象牙, 搭理她简直是浪费自己的时间。理都没理周小兰, 覃秀芳继续问房同志:“还有稍微便宜点的吗?这套有点超出我的预算了。”
房同志忽地一拍脑门:“有了,咱们刚才经过的流云巷子那里有一套临街的房子房东在考虑出售,不过还没正式挂到我们牙行, 如果你有意愿, 咱们可以去看看,回头再跟房东谈谈。那套房子东南朝向, 三间屋, 面临巷子, 好处是独门独户,坏处是这房子没有院子。”
没有院子,那就没有水井,以后打水比较麻烦,还有晾晒衣服食材之类的也是个问题。不过覃秀芳也知道,她这点钱,不可能买个哪里都合心意的房子,总得有所取舍。这个房子朝向和独门独户这点都让覃秀芳挺心动的,她点头说:“那麻烦房同志再跑一趟,带我去看看。”
“成。”房同志起身拿起帽子,侧身让覃秀芳走前面。
刘彩云母女看到两人就这么走了,脸上跟开了酱料铺子一样,精彩纷呈。周小兰恼火地对小房同志说:“她从农村来的,还穿土里土气的袄裙,哪里有钱买房子啊,你们别给她给骗了。”
小房同志面带微笑,和和气气地说:“无冤无仇,她总不至于耍着我们玩。既然她现在来看房子,想必也是有需求,就当结个善缘了。”
“你怎么这么傻,哎呀,娘,走啦,咱们不租啦,想着跟覃秀芳呆在一处我就难受。”周小兰气得跺脚。
一直没吭声的刘彩云却没动,她轻轻拍了拍周小兰的手,笑眯眯地问小房:“同志,我们也想买房,能看看你们刚才给覃秀芳推荐的那一套吗?”
小房跟着他爹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哪会看不出来刘彩云是在变相打探覃秀芳大概能买多少钱的房子。不过他是个生意人,秉着不得罪客人的理念,他看破不说破,进去拿了册子递给了刘彩云。
刘彩云母女俩不识字,看不懂,讪讪地把本子推了回去:“同志,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房子吗?”
小房同志简单地说了一下这房子的情况。
刘彩云什么都没听进去,她就只听进去了一个重点:38万!
好家伙,这么多钱,她从哪里弄来的?
小房见她一脸便秘色,表情狰狞,估计今天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心里遗憾,面上却客客气气地说:“婶子喜不喜欢这个房子?要不要去看看?”
房子谁不喜欢?但她要有那个钱啊。刘彩云讪讪地说:“这个我不是很喜欢,小了点,我们家人多住不下,再说吧。我想起家里还炖着鸡汤,改天再来看房子吧。”
说着就将周小兰拉出了牙行。
周小兰满脑子都是“38万”,也没留意到刘彩云表情,随口就问了一句:“娘,你记错了吧,咱们家今天没炖鸡汤。”
刘彩云对上小房了然的眼神,臊得差点钻进地洞里,拽着周小兰粗暴地说:“你个死丫头记错了。”
“娘,我没记错,今天都没买鸡,拿什么炖啊?”周小兰还在极力证实自己没错。
刘彩云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个坑娘的货,她的脸都被这丫头给丢光了,刘彩云不敢回头看小房的表情,拽着周小兰飞快地离开了牙行。
等走远了,她才放缓了速度,给了周小兰一栗子:“你这丫头学机灵点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
周小兰捂住头:“娘,你打我做什么。”
算了,跟她说不清楚。刘彩云抿着唇,兀自嘀咕:“那死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娘,你说她会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周小兰猜测,毕竟她们的钱来路就不正。正常做买卖,才短短几个月,光是卖豆花和那什么快餐,怎么可能赚这么多。
刘彩云也觉得有道理,酸溜溜地说:“也不知这死丫头走了什么运,她手里如今没有三十万,铁定也有二十几万,不然那房牙子不会给她推荐38万的房子。”
“这么多钱。”周小兰捂住嘴,满脸羡慕。她要有这么多钱,还愁没新衣服新鞋子穿吗?
母女俩垂头丧气地走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看到自己家破破烂烂的房子,周小兰才猛然反应过来:“娘,咱们说好去租房子的,还没租呢,咱们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看什么看,不租了!”刘彩云拧着眉说。
如今她哪还瞧得上租房子啊,覃秀芳都买房子了,他们要还一直租房子,以后岂不是被她笑话?若是传回乡下,他们这辈子怕是都没脸回老家了,以后死了都要被人在坟头上指指点点,说她有眼无珠。
想到两个儿媳妇,前面这个越混越好,把自己一家子都给比下去了,后面这个仗着家里有钱,根本不把她这个当婆婆的放在眼里,刘彩云心里就非常不得劲儿。
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当婆婆的没钱嘛,要是她有很多钱,像以前乡下的地主老财的婆娘一样,穿着绸缎,身上戴着金银珠宝,姚玉洁还敢这么甩她脸子吗?覃秀芳还敢无视她吗?肯定乖乖的在她面前立规矩,端茶倒水伺候她。
闻言,周小兰的脸垮了下来:“娘,你说要租个大房子,让我一个人一间屋的。”
刘彩云白了她一眼:“没出息的东西,租什么?覃秀芳能买得起,咱们也努力买个新房子住不好吗?”
这自然是好的,但也得有钱啊。周小兰苦着脸说:“娘,这个要好多钱呢,就覃秀芳看的那套不怎么样的房子,也得二三十万啊!”
“二三十万就二三十万!”刘彩云的贪婪和好胜心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她把周小兰拉到一边,塞了五百块钱给她:“你去买一瓶那个什么酒精,再买一卷纱布,别让你爹知道,然后送过去给那个人,告诉他,如果想咱们给他买药,得加钱,十个银元。”
周小兰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瞪大眼看着她:“娘,你是说指望他?”
刘彩云哼道:“不然呢?这就是一头肥羊,他如今需要咱们帮忙,那就得多给点钱。你赶紧的,等他快不需要咱们的时候,咱们就拿着钱搬家,他也找上门咱们了,以后这事谁都不会知道。”
已经送了好几次饭了,周小兰见对方一直没对她做什么,已经没那么恐惧了,甚至还敢跟对方说几句话。因此她并不抵触刘彩云的这个安排,应了一声就欢喜地拿着钱就出了门。
***
这边,覃秀芳去看了房子,发现跟房同志说的差不多,优缺点都很明显,她一时下不了决定,便说要考虑考虑就回去了。
老板娘见她回来,问她:“看得怎么样了?”
覃秀芳笑着说:“买得起的不是很满意,看得上的又买不起。”
老板娘轻轻颔首:“要不你再攒攒,这手里钱宽裕一点,选择的空间就更大了,反正你如今也不急着住。”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她就怕钱贬值得太快,她存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别现在能买三间屋的,等到后面只买得起一间屋了,那才叫追悔莫及呢!
但这个顾虑她不能明说,只得打了个哈哈:“我再想想,算了,我去做饭了,晚上还要上课,明天还要开店呢。”
“你今天跑了一天,没来得及买菜吧,今晚跟我们一起吃算了。别不好意思,你做饭,我们出食材,谁都没吃白食。”老板娘赶紧叫住了她。
覃秀芳含笑点头,去了厨房。
晚上上扫盲班,课间休息的时候,覃秀芳跟米嫂子去上厕所路过后排时看到了周家成。
短短一个年不见,他的状态较之年前好了许多,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头发剪得很短,脸上带着笑,似乎还胖了一些,一脸意气风发的样子,再无前阵子的阴沉和颓丧。
看来他过得很好嘛!果然,没了周家人拖累,他这小日子确实过得不错,估计上辈子他就是这样过的吧。还有他这么高兴,莫非是发了什么横财,那就说得通刘彩云母女俩为什么会有钱换方子了。
为了证实心里的这个猜测,覃秀芳悄悄问米嫂子:“过年期间刘彩云他们全家到过家属院吗?”
这年月没什么娱乐,吃过饭大家就只能串门聊天八卦,周家可是大家八的重点,毕竟没几家有他们家提供的热闹多。
因而米嫂子对周家的动向也非常清楚,她立即撇嘴:“没呢,要是来了,周家成还笑得出来吗?从大年初一那天周小兰光着脚丫子哭哭啼啼地从他家跑出去后,周家人就再也没来过家属院。他们要来,姚玉洁还不得发作,闹得人尽皆知啊?”
这也是,那刘彩云她们从哪里来的钱?自己也是因为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了,这才在庙会卖了几万块的烤肠,她们做什么买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挣好几万?她们要真发现了什么挣钱的门路,凭周小兰那咋咋呼呼的性子,肯定要往外炫耀的,米嫂子没道理不提啊!
这可真是奇怪,覃秀芳很疑惑,但上课时间到了,老师站上了讲台,她赶紧收心,专心听课,也就忘了这一茬。
***
覃秀芳这两天过得很舒心,生活学业开店都逐渐踏上正轨了,那边班主也没闲着。
一拿到方子,他就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距元宵节还有七八天,要是能像覃秀芳一样每天都卖几万块,就这段时间他就能将欠下的债务还上,而且还有得赚。
他光想着销售额,却忘了卖东西也是要成本的。
想到源源不断的钱流进他的口袋里,班主就兴奋不已。当天回了戏班子,他就赶紧让人去买了二十斤猪肉,一百斤红薯,两斤猪小肠,准备做火腿肠。最好能今天晚上就做好,明天就拿出去卖钱,收回点成本。
不过他自己从未下过厨,菜刀都没碰过,因此这个事还得靠别人,但外面的人他信不过,只能找戏班子里比较忠心的,而且这个人也不能太多,不然把方子泄露出去了,他就不是独家了,还赚什么钱!
最后他在戏班子里挑了两个人,一个是平日里负责做饭的女孩子,还有一个男孩。这两个孩子都是几岁的时候就卖给了他,平日里非常老实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没一句怨言。
班主计划得挺好,但他忘了做火腿肠这种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容易上手。两个年轻人都没有什么经验和做饭的技巧,光是在做红薯淀粉这一步就难住了。
相较之下,剁肉虽然也不容易,但好歹只要肯卖力气,花时间,总能将肉剁成肉泥。
等到晚上,肉是勉强剁成了肉泥,但红薯淀粉还没做好。班主不死心,连酒也不喝了,守着两人,让他们连夜做红薯淀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