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他在新闻报上偶有阅过,当时只是看个热闹,谁成想竟发生在自己身边呢。
常燕衡气得脸色铁青,眼睛泛赤,手掌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曹月梅他没接触过,她怎样的为人也是从冯栀这里听得,与姆妈自府里出去后,寄身烟花馆中不甘堕落,终因生活所迫走入大世界做歌女,有些贪慕虚荣,但本质不坏,是个爱憎分明又坚强的纯良姑娘,更重要的她和阿栀自幼为伴、结交数年,是最为情深意厚的朋友。谁能想到竟为一己私利差点将阿栀逼死呢,她被囚禁那些日子,怎样的痛苦简直难以想像,一边是朋友背叛,一边是他常燕衡此时心底很愧悔,他是疯了要利用和余曼丽订婚的消息迫她现身,现在想来简直愚蠢至极,后来她欲跳黄浦江,一定是对他太绝望了。
他想要跟她说明订婚只是权宜之谋,又觉得这样解释太苍白无力,胜过狡辩,有开脱自己罪责的嫌疑,虽然他确实一无所知。他记起那晚满怀沮丧和愤怒、走在月梅公馆的石子路上时,听到断断续续地哭叫声,他怎就没有生起一丝怀疑之心,哪怕抬头四围多看两眼,定能发现真相,并将阿栀救于水火之中。当然这都是事后诸葛亮的想法,但他此时空有的满身热血沸腾,却如拳打绵上软弱无力,这样的感觉、令他浑身绷紧的筋骨和紧咬的牙根都钝痛了。
他与阿栀的爱情就这样破于泡影,他能怪谁呢,怪月梅,怪王金龙,更怪这世事无常,命运残忍捉弄人。
如今说甚麽都为时已晚,阿栀和周希圣都有了女儿,他还能怎样呢,他又能怎样!
“对不起!”他喉咙一直哽着说不出话来,忽然开口,嗓音异常得粗嘎且晦涩:“对不起,怪我没能把你救出来。”怪时光不能倒流,人生不能复来。
冯栀急促地把脸扭过去,窗外已经全黑了,因着灯光的关系,玻璃窗里依晰能看见她热滚的流下两行眼泪,她努力平复下心境,稍过片刻后,摇摇头道:“不用对不起,怪不得你,谁又能想到呢!即便如今我想起来,也恍惚似做的一场恶梦,并不是真实的。”
常燕衡很后悔择了这沙发坐,与阿栀分隔着,如坐的是那小圆桌,他一定会忍不住抱住她,不过那样肯定不行,她一定会生气。他现在已经失去抱她的资格了,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心碎。
他默了默道:“王金龙和曹月梅,我饶不得他们。”
冯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常燕衡又道:“你现在生活怎麽样?如有甚麽难处尽管说与我听!”他看出她过的并不太好,是恨不能倾囊相助的,但更知她有自尊和傲气,直接说给钱就是折辱了她。
冯栀还是摇头,暗忖着要将妮妮的事告诉他,他到底是她的父亲,理应有知情的权力,她说:“我生了个女儿,她是”
常燕衡打断她的话,沉着声道:“我正要问你,你和周希圣都有了孩子,他怎迟迟拖延着未娶你?”已经同孙经理打听过了。
冯栀惊睁双眸,他竟以为妮妮是周希圣的,他怎能以为妮妮是周希圣的,她这时才醍醐灌顶,遭逢此劫固然是因王金龙曹月梅而起,但他也没经得起曹月梅挑拨,甚匆匆地订了婚,她相信他爱着她,但他的爱却缺乏信任,没有信任的爱是经不起风吹草动的。她心底一片凄然,端起咖啡喝一口,又冷又苦,有股子中药味儿,索性放下咖啡杯,勉力笑回:“这是我和周希圣的事,与常先生你无关的。”又道:“夜深了,我得赶紧回去陪妮妮。”随即站起身来:“麻烦常先生把围巾递给我罢。”
常燕衡怔了怔,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得生疏又冷淡。他知晓下次怕是没机会再和她坐在一起聊谈,因而很舍不得这样快就分离,但见她急赶着要回去,只能也站起来,把围巾递给她,拿下大衣边穿边道:“你等等,我结好帐送你回去。”招待正拿着票单过来。
常燕衡结完帐走出咖啡馆,冯栀并没有等他,走的很远了,他连忙大步紧跟上去,没会儿就追到了。看小説請箌主站:iSёㄨ.sρācё
路一边是黑黝黝泥砖砌的高墙,一边是萧条条无垠的农田,风一阵紧过一阵,呼呼地从农田那边扑来,掠过他(她)俩的身子夯实地打在墙上,一个回弹又扑到他(她)俩的身上,这样两重的风让人分外地寒冷,冯栀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常先生回去罢!我快到了。”常燕衡道:“正因快到了,更要送送你。”
于是都心惨惨地没再说话,除去脚步踩地的嚓嚓响,便是彼此或深或浅的呼吸,偶尔有土狗扒着门低吠,在这寂静的夜里。
很快到了家门口,郝春留了灯,可以望见窗户内昏黄的颜色,隐隐听得孩子啼哭声,冯栀的心一阵发紧,顾不得理睬常燕衡,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
也就是电光火石间,她觉得胳臂被一只大手猛地握住,再用力一拉,脚步趔趄着朝后,跌进了宽厚又熟悉的怀抱,本能地回头。
常燕衡俯首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