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忠“啊”了声,狐疑地望向里头,糙脸一红,显然是会错了意。
他支支吾吾地应了声好,便识地不再叩门败兴。
沈时葶复又回到床榻上,才一躺下,便被人一胳膊揽了过去。
说实话,陆九霄的很重,压得她呼吸有些不顺畅。她夜里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做,其不少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的噩梦。
果然这梦是有缘由的。
可她能怎么办呢,小姑娘撇撇嘴,索性闭了眼,睡了过去。
待再次清醒时,她是被身上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的。
隐隐还传来一丝刺痛感。
看清情形后,沈时葶一张小脸涨红,只能佯装未醒,紧紧闭上眼睛。可直至那小红梅被捏扯了一下,她疼得当即“啊”了一声。
那只被这声惊呼弄得停了下来,仅是一顿,又轻轻摩挲。
男人闭着眼,语调慢慢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变大了些。”
□□下,这话要人怎么接?
沈时葶脸颊发烫,拳头都攥紧了,一声不吭地闭紧眼,只是呼吸间的起伏,显然更急促了些。
须臾后,陆九霄玩够了,才翻坐起身,瞥了一眼装睡的小姑娘,道:“别装了,去准备午膳。”
她不得不睁了眼,偷偷伸理了理散乱的衣带。
那双秋水含波的眸子,在他身后瞪了一眼,揉了揉发烫的两只耳朵,慢吞吞地跟着下了榻。
---------
眼下已至午时,日头正盛。李擎望着一地散落的光影,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面上依旧保持清爽得体的神情。
反而是他身边的护卫,耐不住气道:“大人,这陆世子好大的排场,大人亲自登门,他竟敢晾您两个时辰,他——”
“行了,多话。”李擎斥道。
这点耐心都没有,那他就不叫李擎了。
又过一刻钟,陆九霄才姗姗来迟。他着一身玄红色窄袖衣袍,握玄金折扇,两背在身后,步伐颇有点狂妄。
李擎看过去,含笑朝他作揖道:“陆世子。”
陆九霄像模像样地回了一礼,“坐,别客气。瞧我昨日睡得迟,来晚了,见谅。”
说是这么说,可你瞧他面上哪有半分愧疚的神情。
李擎丝毫不恼,反而笑说:“是我唐突才是,只是听闻陆世子忽至锦州,心想莫不是突发急事,怎么说你我也有同窗之宜,锦州我熟悉,若是有什么能帮上的,李某在所不辞。”
男人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捂住唇咳了两声,一副病弱模样,朝他摆。
“不瞒你说,哪是什么急事,还不是陆侯爷归京,啧,成日找我不痛快,眼看要端阳,自是早早离了府才痛快。”
李擎下意识眯了眯眼,没料到会是这个缘由。可说意外却也没那么意外,这倒是像极了陆九霄会做出的事。
且陆家父子俩之间的关系,京都世家圈里,怕是无人不知吧。
“哦?”李擎端起茶盏,佯装随口问道:“锦州地小,还不如京都西边的葵都繁华,陆世子怎就想着来此处?”
“你说呢?”
这一问,直让李擎愣了一瞬。
是了,他问了个蠢问题。当年贺忱出征前至锦州停留一日的事,在他死后被当成疑点闹得沸沸扬扬,陆九霄为了这事,在锦州住上过一阵子。
不仅买了宅子,还置了产业。
李擎尴尬一笑,递上一块刻有“擎”字的铜牌,“我有公职在身,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京都,陆世子若是有
要事,尽管寻李某。”
说罢,他很快便告辞离开。
至轿前,他皱眉朝护卫道:“我看陆九霄什么都不知晓,来锦州应是个巧合,你书信给我父亲,让他莫要担忧。不过这人该除还得除,趁他离京,身子也不爽利,正是最好的时候……”
就在李擎的车轿前脚离去,后脚,一只白雪似的信鸽便落在小室窗棂上。
秦义摘下信条,“主子,是贺都督。”
陆九霄一瞥,眯了眯眼。对信上内容,倒说不上意外,早在贺凛将猜测全盘托出时,他便已信了个大致。
也更证实了一事,今日李擎登门,名为拜访,实为试探。这做了亏心事的人,心就是虚。
现银……
那么大一现银,若是藏在锦州,李擎势必要有一处除住宅以外的私宅。
可锦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找一银子,属实不容易。
原是不该他插的,可谁让李家不知何缘故非要他死。
陆九霄眯了眯眼,他不信只是李家单纯为打压将门世家才出此计策,若是如此,直接要陆行的命,岂不更快?
他将信条丢进灯烛里,望着窗外小径上款款走来的鹅黄身影,道:“找人跟着李擎,记下他常去的地方。”
秦义应声退下。
此时,沈时葶正端着楠木托盘踏进小室。
她布上菜,将银筷递给陆九霄,抿唇问道:“世子,咱们要在锦州停留几日?”
陆九霄伸接过银筷,眉梢一挑。
他点了点对面的座位让她坐下,道:“不急。”
小姑娘微微颔首,给他夹了一块肉道:“那我能出门吗?此处缺了许多物件,还有我看少了安神香,世子夜里睡得不安稳,再就是几味药材需得置备,云袖不懂这些,只弄巧一人,着实有些不够用……”
看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响,陆九霄掀了掀眸子,“让云袖跟着,别跑远。”
闻言,小姑娘嘴角翘起,又给他夹了一块肉。
第46章 进府衙
《芙蓉帐》46
说到底,她是闷坏了。难得重回故地,自是想要四处走走逛逛。
得了陆九霄应允,午膳过后,弄巧翻箱倒柜地寻来一顶帷帽,一番拾掇后,沈时葶执写下要置备的物件单子,乘车离去。
锦州商贾云集,店肆林立,大街小巷穿-插交错,每一条街巷皆有各自的特色。
如东市多卖玉石、古董等奇货,而西市则多是些药肆、香铺等。
沈时葶去的便是西市。
云袖驾马,弄巧同坐车,透过车窗打量与京都大相径庭的街市。
沈时葶见她好奇,细细与她说道锦州的“街市化”。
她扬起嘴角道:“到了夜里更热闹,你瞧见上头的那些灯笼么?”
弄巧闻言仰头。街市上方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线,线上挂着一顶顶小灯笼,像是乞巧、元宵时京都街巷布置的那般。
“夜里这些灯会尽数点亮,很漂亮的。”
她说这话时,正路过芜安巷时。
小姑娘蓦然一顿,侧身望去望去,却见那间熟悉的铺面上的牌匾已焕然一新,刻着一个偌大的“吴”字。
原本的沈氏药行也不再是药行,成了一家金银铺子。
她一时看晃了神,心下怅然,眨了眨眼扭回脖子。
须臾后,马车停在了元明巷。
沈时葶进到一家药行,将方子递给掌柜,买了几味药后,便步行至前头的店肆。
她记得此处不远有家香铺。
弄巧细看的置备单子,“呀”了声,指着一旁道:“姑娘,此处有卖香炉。”
沈时葶顺着她的目光瞧去,是一间瓷器铺子。
她微愣一瞬,蓦然想起那日在京都时孙氏所言,沈望娶的正是元明巷瓷器铺子,杨掌柜的女儿。
想来,便是这家了。
她拉住弄巧,“去别处买吧。”说罢便要转身。
倏地,不远处缓缓走来两道挽的身影,正是孙氏与她新进门的嫂嫂,杨氏。沈时葶浑身一僵,隔着帷帽垂下的白纱,目光微紧,即将要迈出的步子也生生顿住。
见那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瓷器铺子,她攥了攥心,改口道:“就这吧。”
于是,一行人迈进了店里。
见来了客,伙计殷勤地问了欲买何物,将她人带至香炉货架旁,挨个介绍材质。
沈时葶余光瞥向一旁,见杨氏捧起一只顶顶上好的紫玉香炉,问孙氏道:“娘,你瞧这只如何?”
孙氏“嗳”了一声,“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眼下夫君替许家做事,既是老夫人生辰,送礼自不能寒酸,否则岂不让人看轻了?且阿望的事便是媳妇的事,一只香炉而已,不算甚。”
说罢,她朝伙计道:“阿阳,这只香炉我拿走了,你与我爹说一声。”
伙计“欸”了声应下。
杨氏这番话简直说到孙氏心坎里了,她几近眼含热泪地拍了拍杨氏的背,“我们望儿娶了你,可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啊。”
杨氏脸一热,“娘说什么呢,都是自家人,上回媳妇还同阿望商议,寻个好时候,去乡下瞧瞧妹妹,可别让她以为哥哥娶了阿嫂便不疼她了。”
话落,铺子乍然一静。
沈时葶两耳竖起,握一只铜质香炉,侧眸看孙氏。
却见她作哀愁状,道:“那丫头病重,你与望儿新婚不久,怎能让你去沾染这晦气,且……郎与我说,那病难治,能不能挨到今岁冬日,还难说。”说罢,孙氏泫泪欲泣。
杨氏惊讶地捂住唇,“怎、怎会如此?”
“嗡”地一声,沈时葶面色一白。她怔怔地望向离去的两道身影,失魂数刻,怅然一笑。
“姑娘,姑娘?”弄巧唤她,“姑娘可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