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掌柜的应下,忙去唤门外的壮汉来抬箱。
一阵脚步声匆匆,很快便将屋子里的木箱搬了个空。眼看就要抬起角落的长形木箱,陆九霄神色凝了起来。
狠狠一晃,两个壮汉抬起了箱子。
沈时葶将虎口咬在嘴,一声惊呼还没溢出便被她自己给堵了回去。
听着声响,依稀可知他们被“抬”着穿过一条廊道,下了楼后,停滞了片刻。
只听“哞”一声,这声音陆九霄与沈时葶都不陌生,与玺园那道藏人的石墙如出一辙的声响。
须臾后,连缝隙也不透光了,他们彻底进到昏暗的密室。
这密室且长,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月光透过缝隙,陆九霄眯眼一觑,四处都是树,此处俨然是荒郊,一旁停着几辆马车。
李擎不愧于锦州呆了半年,这半年,显然不是白呆的。
就这一条通往此处的密道,不仅要选址合适,还要秘密打造,可不是容易的事。
很快,壮汉将木箱抬上马车,辘辘驶向远处。
月色皎洁,溪流镀上了一层银白。昨夜下过雨,草丛还是湿的。
最后一辆马车跳下两道人影,滚入丛间,隐入夜色。
第51章 不许哭
《芙蓉帐》51
陆九霄抱着沈时葶滚入草丛间,最后停下时,她一脸撞进他胸膛,疼得一声闷哼,鼻尖都撞红了。
沈时葶揉着额心坐起来。
男人四处望了一眼,撑着她的背脊将她拽起来,上下打量一眼,“摔疼了?”
她摇头,倒也知这种境况不容矫情,向下拉了拉被水珠沾湿的小衣,“没。”
陆九霄扭头去看那辆逐渐隐入黑夜的马车方向,眼微眯,四处望了眼以能辨明方向。
然而他到底非锦州人,能在段时间内将锦州城内的地形摸清便已算好的,此处已至郊外,甚至都不算锦州地界,他想识清也难。
“这里是无马道,非官道,是一条出城的小路。”沈时葶望了眼西南方的红塔说,“我阿爹说,偶尔那些贩卖禁品的小贩会走此道。”
陆九霄回头看她,拧起眉头,“我在地图上怎的没见有这条路?”
她仰头道:“许多民间小路,是不记在图的,且这条路崎岖难走,只通往焐城,少有人经过此处。”
“你怎么知道?”陆九霄挑眉看她。
小姑娘声音顿了一瞬,小声说:“阿爹带我走过。”
闻言,陆九霄目光落在她铺满银白月色的眉眼上,半响从怀掏出个火筒,拉了下线,“噗”地一声,一道火直冲向天边,炸开一团烟火。
沈时葶一时看愣,她是没想到,眼前这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子,竟还有随身带暗信的习惯。
陆九霄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吧。”
他往来时的方向踏出几步,依方才从密道至此处费时一个时辰的情况,正常线路赶来,尹忠与秦义能在日出前出现便算好了,眼看又是要落雨的天,断是不能在此久留。
好半响,陆九霄余光瞥见空荡荡的左肩,皱眉回首,却见小姑娘慢吞吞地挪着,脚步一深一浅,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脑袋……
简直是凄凄惨惨,委委屈屈。
至她走到眼前,陆九霄瞥了眼她的脚,“怎的了?”
“跳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陆九霄脸色郁郁,蹲下捏了捏她的脚腕,“这里?”
沈时葶点头。
他起身道:“再走一阵,能走吧?”
她又点点头。
陆九霄这便放心下来,继而往前走,只脚步放缓了些。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秦楼楚馆那么多姑娘,他选了她,是有原因的。她比多数人都要让人省心,疼能忍着,怕也能忍着。关键,还很乖。
陆九霄捻着腰间的玉穗子一下一下晃着,听身后的脚步声,拿余光去看她落在地上的影子。蝉鸣蛙叫之下,他心上莫名生出一股燥意。
男人漠着张脸走过去,同她对视一眼,背身弯下身子,“上来。”
沈时葶一愣,微微撑大了困顿的杏眼,“世子?”
大抵是让这具金贵的身子在她眼前弯下,实在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废什么话,就你这么走,怕不是要我陪你走到天明去?”他口吻恶劣道,“快点,再不上来你就自己在此处过夜。”
话刚落,两条细细的胳膊便圈上了他的脖颈,柔软的身子压在他的背上。陆九霄一顿,不动声色地将人背起,继续往前走。
沈时葶静静趴在他背上,从她这个角度,恰能将男人那张堪称完美的侧脸一览无余。
她盯着男人高挺的鼻梁,半响才问:“那座山,是因挖采过度才频频山崩的,是么?”
陆九霄侧了下脸,步子慢了一拍。方才李擎与掌柜的对话她应是都听见了,是以问出这个问题也不奇怪。
他“嗯”了声,算是应了她的话。
沈时葶垂下眼,低语道:“我阿爹就是在那死的。”
陆九霄没再应话,她也没再出声。
她没问此事会不会有个结果,也没哭着诉说冤屈,反而叫人心上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有点闷,有点不爽。
星云随风流动,蝉鸣蛙叫,溪水潺潺。
忽然“啪嗒”一声,一颗水珠落在背上,二人皆是一怔,随后小雨便淅淅而至。陆九霄不得不加快脚步。
雨珠一颗一颗砸在男人脸上,从他额心滑落至鼻梁,再淌过薄唇,滑至下颔。在他硬朗的五官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大抵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倏地,一只伸到他额前,心向下,给他挡了几滴雨。
陆九霄一顿,脚下动作更快了几分。
---------
很快,沈时葶便单脚落了地。
此处是个山洞,洞口还有一堆干柴和一把弓-弩,几支箭散落在旁,另还有一坛烈酒和一瓶药酒,想来应是猎户暂时歇脚的地方。
一场夜雨使山间空气都凉了几分,她浑身湿透,小脸都冻成了冷白色。
陆九霄看了她一眼,走向火堆处。
就见男人蹲在干柴
旁,动作娴熟地以木钻石生了火,很快便燃起了火堆。他解下薄衫,挂在木桩子上烤干,朝她招,“过来。”
沈时葶一愣,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陆九霄伸去拉她胸前的衣带,“脱了晾晾。”
她抿了抿唇,一动不动任他将那件裙裳剥了下来。
忽然,男人将探进她的衣里,沈时葶猛地往后一退,又被他拽了回来,“躲什么,里面不脱,能干吗?”
她咬唇以对,不得不红着脸让他把亵衣也脱下,那两只白兔子没了束缚,当即便弹了出来,打湿的衣什么也遮不住,两朵红梅便如此若隐若现于眼前。
陆九霄眸色暗了暗,朝火堆旁抬了抬下巴,“坐那。”
她便老老实实坐在火源处取暖,试图将身上这件衣一并烤干。
沈时葶一扭头,只见他捡起弓-弩和箭,面向洞口。
此处不比宅院,连个灯笼也没有,伸不见五指的夜,想在此处射猎,恐是难上加难。
她好奇地紧紧望着他,却见陆九霄将束腰的鞶带解下,蒙住眼,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咻”地一声,一只白鸽从天而降,恰就落在不远处。
她不由撑大了眼,微微有些许讶异。又看他摘下鞶带,神色如常地系了回去。
须臾后,那只白鸽便光秃秃地被隔在火上。
陆九霄这才得空坐下,一撇头便瞧见她白皙的脖颈上那几颗碍人的水珠,伸捻开,“很冷?”
小姑娘朝他摇头。
陆九霄嗤了声,分明很冷,冷得她腮帮子都在抖。
他抱起一旁的酒坛子嗅了嗅,才放心饮了两口,随后递给她,“喝两口,尹忠与秦义到不了这么快,还得再这呆一阵。”
沈时葶应了声,慢吞吞接过酒,仅是低头闻了一下便直咽唾沫。她闭眼仰头,灌了自己口,便皱着眉头递还给陆九霄。
二人并排坐着,眼前的篝火滋滋作响。
陆九霄随捡了支木条在指尖转悠,像是在转他那把玄金折扇似的。火苗的影子印在他脸颊上,轻摇慢晃。
沈时葶听着山洞外的狼嚎犬吠,抱着双膝咬唇问:“世子,这火容易将狼引来。”
“熄了火,狼没来你就冻死了。”
她一噎,顿时没了话,悲凉地低下头去。
这一垂头,眼前蓦然出现一只骇人的蜈蚣,眼看便要爬上她的背,几乎是同时,她心上狠狠一跳,再装不得沉稳懂事,吓得一个激灵,不顾脚上的伤势,捂着两只眼睛扑进男人怀里,陆九霄毫无防备叫她一撞,急忙用撑住地。
他倒吸一口气,“沈时葶!”
“世、世子,有虫子,就在那!”她慌乱地拿指了指,随即又缩了回来。
陆九霄一滞,顺着她的指尖看了一眼。这荒郊野外,实在常见。
他拿长棍挑开,无语凝噎道:“行了,没了。”
谁知小姑娘一动不动,维持着跪坐在他怀里,捂着眼的动作。
陆九霄去掰她的胳膊,她紧紧捂眼,“我、我不看。”
男人皱眉,发了狠去扯她的。好容易扯下,却见她红着一双杏眼,泫泪欲泣,仿佛一眨眼,那泪珠子便要不听话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