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红梅依旧在枝头料峭,凛冬的风钻进骨缝的刺痛。
凌漠在颜欢家门前呆坐了一夜,直到晨曦微露才起身准备回家。双脚早就冻到没有知觉,他浑浑噩噩地开回老宅,也没有和父母多说什么便径直回房锁了门。
头疼欲裂,倒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夕阳西下,凌漠还没有从房间里走出来,凌可可端了粥食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房门。刚洗完澡的凌漠头上盖着条毛巾,打开门,凌可可跟着他身后进了房间。
屋子里乱糟糟的,外套裤子随意丢在地毯上,上面还夹着不知哪里来的泥土碎叶,凌可可踢了踢脏衣服挪了块空地,看着哥哥担忧地问道:“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昨晚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他淡淡地笑道,眼底的青黑比回来时淡了很多。
凌可可讨好地把粥递给他,凌漠没有拒绝,两三口解决后看着空碗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丝怀念,低语道:“要是能早一点明白该多好。”
“什么?”凌可可一头雾水。
凌漠释然地笑道:“没事。对了,可可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只要不是让书言和我离婚,什么都行!”急于补偿的凌可可疯狂点头,不过刚说完离婚二字又没刹得住嘴,赶紧跟着解释,“哥,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凌漠不以为意,兄妹俩在房间里一直聊到了深夜,凌可可才满脸凝重地走出他的房间。
几日后,颜母和张喆一道回了国,凌漠也去了机场。他知道颜欢不想见到她,却忍不住想要见她一面便远远望着。
她剪短了头,齐齐的刘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里头还穿了件明黄色的毛衣外头套着牛仔色的大外套看上去显得更小了。她的腿还没好,单手拄着拐杖跟着母亲身旁,两人有说有笑,张喆在后头默默搬着行李,看上去一家人其乐融融。
颜母本来想瞒着女儿回国,但是张喆还是悄悄跟两头都报了信,无意间看到带着鸭舌帽躲在人群中的凌漠后立刻和颜欢换了个位置,让她走到另一侧凌漠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脸。
她瘦了,之前被自己养得肉嘟嘟的脸颊清减了不少,大概是许久没有见到母亲,嘴角高高翘着挂着笑容,秀气的眉眼弯弯,藏不住的喜悦。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偷拍了张照片。
人海中,其他万千都是模糊的,眼里只留下她一个明晰的侧脸,细碎的丝被风吹动,她伸手揽了揽,眼睛无意识地望向远方。
他放大图片,手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碎,娇嫩的唇瓣……
仿佛在沙漠中饥渴的旅人,终于啜饮一口甘冽的泉水。
颜欢最近总是觉得有什么人在监视自己,却又没在身边现可疑的人。刚刚她又有那种诡异的感觉,但是总觉得今天那人的视线格外炽热。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母亲握着她的手问道:“是不是穿少了,你手怎么这么冷?都生病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
颜欢撒着娇哄母亲上了车回家。
张喆将他们送回家后便离开了,好久没有在家里住,屋里积了层薄薄的灰。颜欢坐在沙上,看到母亲忙前忙后,愧疚地想让她坐下来好好休息。颜母喝了口水,回道:“我在美国待得骨头都僵掉了,什么也不能做,整天被好吃好喝地伺候,回来动动筋骨才感到自己没有废掉哦。你别管我,要是觉得对不起妈妈就跟妈妈好好说说自己惹的事情。”
“妈,我……能不说他吗?我们已经不再联系了,您也不用拿自己的身体威胁我了。”她对母亲心存芥蒂。颜母听出女儿对自己的不满,丢掉抹布慢悠悠地移到她对面坐下,手敲了敲酸胀的背,沉声叹了口气说道:“欢欢,你是不是气妈妈逼你。哪有父母不爱护子女的,妈妈知道那个凌老师人很好,照顾你又肯花钱给我看病。但是他毕竟有自己的家庭,你总归是个外人。人家要是真的喜欢你,肯定会主动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好的。真的到了合适的时候,你要是还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妈妈不会多阻拦的。”
——“妈妈是为了你好,妈妈只是舍不得你受苦。”
父母总是有一个万能的借口叫做“为你好”,小时候让你认真读书不可以玩游戏是为你好,青春期对你交往异性朋友多加限制是为你好,长大了何时该结婚该生小孩都规定得明明白白也是为你好。
有些好,听多了,反而觉得他们是为了自己,林林总总的条件限制,只是想在固有框架下塑造一个自己满意的作品,可以骄傲地像他人展示“看,这是我毕生心血打造的完美雕塑”。
我们总觉得爱应该无私,需要奉献,但是不对等的付出会让人变得没有安全感,贪婪无度。颜欢看着母亲眼里的不信任更多好文来qun*85.62.67.743 ,张大了嘴却不出一丝声音。
她想起那盏灯下的飞蛾,和皮鞋抵着那双灰白的帆布鞋,还有那只千纸鹤……
——可是我想自己去经历,苦痛,欢愉都好。
——我们都不是上帝,无法确认这段感情是否会变成童话里的结局。只是想确认,在某一刻,我们曾经彼此热烈地相拥相爱。
她揪着膝盖,埋头痛哭,声音暗哑无助:“可是我害怕,我怕像你说的那样,我等不到他来找我怎么办?”
颜母看着痛哭的女儿,回头望了望颜父的黑白遗照在心里祈祷着:“老颜啊,求求你在地下保佑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