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看向刘文谦,“你先回去吧。”
刘文谦又磕了个头,“母后,儿臣不孝。”
李太后微笑,“你去吧,母后明白你的意思。你没有不孝,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后,比咽着口气心里却记恨强多了。母后没有怪你,我儿虽然不在母后身边长大,却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母后心里很高兴。”
刘文谦有些哽咽,“母后,儿臣小的时候,养母很疼爱儿臣,后来,养母有了亲生子,对儿臣只剩下个面子情。儿臣以前时常幻想,这要是儿臣的亲娘就好了,儿臣就不用和她虚与委蛇,儿臣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回京后儿臣又常常想,是什么造成我们母子分离?是杜氏吗?不是,杜氏铲除对手,她没做错。是这皇权吗?也不全是,子嗣少了,皇权不稳定,覆巢之下无完卵,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儿臣就想知道,杜氏说把儿臣放在火上烤的时候,父皇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他明明知道小娃儿烤一下就死了。母后,儿臣很疼爱元宝,他还不到三岁。魏氏出身低微,儿臣若是纳了出身高贵的侧妃,侧妃长得好看、又年轻、又懂琴棋书画,等侧妃也生了孩子,儿臣就会摇摆不定,到时候,元宝母子多可怜。万一侧妃也说把元宝拿去烤一烤,儿臣昏头答应了,元宝岂不无辜?母后,儿臣能力不足,驾驭不了一群女人。”
刘文谦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母后,您知道吗,火烧在人身上,比刀割还疼。您看儿臣脸上这块伤疤,这么大一丁点大,儿臣当时疼了好几天。儿臣身上还有许多伤疤,儿臣从来不敢给母后看。为了救元宝,儿臣忍受了大火烧身,如今怎么能为了女人再让他受委屈。”
李太后听见他说大火烧身,也跟着哭了起来,然后扑了过来,抱着他痛哭,“我的儿呐。”
娘儿两个抱在一起哭,刘文谦边哭边道,“母后,您为了儿臣什么都愿意做,儿臣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什么都愿意做。儿臣不是故意要忤逆母后,母后您能知道儿子的心吗?”
李太后哭了好半天,刘文谦给她擦了擦眼泪,“母后,儿臣不孝,惹母后伤心了。”
刘文谦对女人的耐性最足,他在家里哄魏氏、哄女儿们,他最懂女人心。只要让她们共情了,女人最好说话。
果然,李太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儿,你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比那个老东西强多了。”
正在隔壁偷听的太上皇听见了,顿时气的狠狠锤了两下床板,死老太婆!
刘文谦把李太后扶了起来,“母后坐。”
李太后忽然拉着他的手,“皇儿,你身上还有许多伤吗?”
说完,她就去撸刘文谦的袖子,看到一条火烧的疤痕。
刘文谦立刻把袖子掩了起来,“母后,都过去了。”
李太后的眼泪又出来了,“皇儿,母后对不住你。”
刘文谦继续给她擦眼泪,“母后,儿臣受了一次罪,现在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儿臣不亏。”
李太后这时候早把宫女的事抛到了脑后跟,皇帝一边喝茶一边看刘文谦哄李太后,顿时对这个弟弟刮目相看起来。
过了好久,母子两个都平静了下来,刘文谦让人端了热水进来,他亲自伺候李太后洗脸,又帮李太后把头发重新打理了一下。
李太后十分高兴,“我儿还有这手艺。”
刘文谦笑,“儿臣以前在家里没事就这样和几个丫头玩,多少懂一些。”
李太后高兴地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母后莽撞了,那个宫女里留在这里吧,你回去告诉你媳妇,母后以后不胡乱赐人了,只要你们过得好,母后再没有不满意的。”
皇帝在一边笑道,“母后,儿臣又平白做了恶人。”
刘文谦连忙起身躬身到底,“皇兄,臣弟有错,惹母后生气,还请皇兄责罚。”
皇帝嗯了一声,“诚亲王御前失仪,罚俸半年,思过三日。”
刘文谦立刻跪下磕头,“多谢陛下。”
刘文谦在寿康宫又徘徊了一阵子后,打道回府了。临走前,李太后给了些东西,让他带回去给家中妻女们。
刘文谦心里清楚,母后能赏赐些东西,就已经很照顾他们了,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也是防止有人暗自揣测,说他们母子失和。
等两个儿子一走,李太后到里间去看望太上皇。
太上皇一见到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李太后轻笑,“陛下,您看,老五比您强多了。他知道他媳妇出身低,为了保护家里的孩子,他连个侍妾都不要。再看看您,七老八十了,还弄一堆小女孩来玩,真是造孽。陛下您知道吗,人的福气是有限的,您这辈子把福气作践光了,下辈子还不知道要做猪做狗呢。哦,臣妾忘了告诉您,那些小女孩,臣妾把她们都打发走了。反正都是处子之身,回家了也能嫁的出去,以后照样生儿育女,臣妾这是替陛下积福呢!”
太上皇气的锤床,那些小女孩嫁人了,岂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他不/举,朕的脸面还往哪里放?这个贱人,毒妇!
太上皇两只眼睛要喷火了,李太后仍旧笑眯眯的,“陛下,臣妾以后不管孩子们的事情了,天天陪陛下说话好不好?”
太上皇继续锤床,毒妇,朕不要和你这个毒妇说话!
李太后孜孜不倦地气太上皇,就怕他中风又好了。
那头,刘文谦把眼泪擦干,回家面壁思过去了。
魏氏在家里等的十分焦急,等看到刘文谦回来了,立刻跑到二门口去迎接。
刘文谦拉着她的手一起往里走,“王妃莫要担心,陛下训斥了我,让我回来思过三日。”
魏氏有些吃不准,“母后那里怎么说的?”
刘文谦神秘一笑,“母后收回了成命。”
魏氏有高兴又担心,“母后会不会不高兴?”
到了屋里,夫妻两个一起坐下了,刘文谦也不瞒着她,“母后是有些不高兴,我给母后看了我身上的伤疤,母后就消气了。母后还给了些东西,让我带回来给你们。”
魏氏忽然感觉鼻头一阵发酸,刘文谦身上那些伤疤她都知道,摸起来像癞蛤/蟆一样,她无法想象当时他有多痛。
魏氏没忍住眼泪,“王爷,是妾连累您了。”
刘文谦给她擦了擦泪,“莫哭,我回来思过三日,咱们一起思过,然后我给陛下写思过折子,你给母后做些针线活孝敬她老人家。”
魏氏哭道,“为了我,王爷忤逆母后。母后赐人也被退了回去,一国太后颜面有损,是我不孝顺。”
刘文谦拉着她的手安慰,“我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和孩子们,母后都知道。”
等刘悦薇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刘文谦思过都已经结束,又回去当差去了。
刘悦薇心情有些沮丧,“我没给母妃帮上忙。”
林檀姝在一边劝她,“郡主,如今事情都解决了。王爷王妃疼爱郡主,郡主身怀六甲,告诉您只能让您平白跟着担心。”
刘悦薇强行驱逐掉内心的不快,吩咐云锦,“把我的针线筐拿来,我给母妃做的里衣还没做好呢。”
林檀姝默默陪着她一起做针线,刘悦薇又让云锦叫了汪彩凤过来。
汪彩凤怀里抱着欢哥儿,刘悦薇看了看欢哥儿,五个月了,等过完年就半岁了。
“表姐,过了年我要重开金缕阁,表姐带着孩子能做事吗?”
汪彩凤连忙点头,“能,郡主给我的那个小丫头,带孩子可好了,我白日出去带着欢哥儿,除了给他喂奶,其余时间让丫头带着他,不耽误我做事。”
刘悦薇点头,“好,我让吴管事已经找好了地方,就在城南靠近城墙那里,离郡主府有点远,到时候表姐一家子都住到那里去。咱们先把摊子支棱起来再说后面的话。”
汪彩凤眼神饱含期待,她终于能有事情做了,不用在郡主府白吃白喝。虽然郡主和郡马不介意,府里下人也没人敢说闲话,汪彩凤还是有些不安。
刘悦薇又看向林檀姝,“林姐姐,年货都办的差不多了,姐姐歇两日。等到了年根,再买些府里要吃的菜就行。”
林檀姝点头道好。
过了两日,刘悦薇把自己给父母做的衣裳让林檀姝送去了王府,魏氏懂女儿的心思,什么都没说,让人把家里做的点心给女儿带一些回去吃。
日子呼哨一下子,就到了年根。小年那一天,国子监和太学都放假了,郑颂贤结束今年早起晚归的生涯。
虽然不去学堂了,郑颂贤仍旧每日书不离手。每天上午,他带着庞世渊在前院读书,刘悦薇和林檀姝从来不去打扰。他的三个好友见他们师兄弟两个有了举人功名还这么用功,也跟着来一起读书。庞世渊在太学也认识了一些学生,他挑那些品行好的,和郑颂贤引荐了几个。
郑颂贤是河间省解元,又是皇亲,长相不俗谈吐上佳,大伙儿自然都愿意和这样的人来往了。
郑颂贤和刘悦薇打过招呼,刘悦薇并不管他交友的事情,只一样,莫要和几位皇妃和皇子妃的娘家人往来,避免嫌疑。
没两天的功夫,长乐郡主府好像又变成了另外一所学堂,里面有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还有大家带来的家中兄弟,人来的多了,刘悦薇自然要重视。
每天早上,刘悦薇先让人把书房的炭盆拢起来你,又在书房隔壁设了个茶水间,中间还供应了一些热腾腾的点心。晌午大家也不回去,刘悦薇让厨房做了像样的饭菜送到前院,学生们吃了饭一起在前院走走,下午继续读书,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各自回家。
年底在家里,一个人读书不大容易稳住心神,家里人也总是有事情来烦扰,大家纷纷跑到长乐郡主府来读书,一来人多氛围好,二来无人打扰,长乐郡主府里没有长辈,郡马可以当家,大家都自在的很。比如赵重戬,齐王府里老老少少快上百口子了,他一天请安都要跑六七个地方,在家里读书,不是这个兄弟来了,就是那个姐妹来了,烦不胜烦。
郡主府的临时学堂一直开到腊月二十九才解散,大家都约好了,等年初六,再一起来读书。刘悦薇大着肚子不好到前面去,就让郑颂贤对大家表示欢迎,并让人把家里做的青州口味的点心给一人带一些回家。
二十九的晚上,郑颂贤没有读书,而是在屋里陪娘子说话。
他看着娘刘悦薇越来越大的肚子,心里有些担心,“娘子,你疼不疼?”
刘悦薇笑,“又没生,疼什么?”
郑颂贤皱起眉头,“往嘴巴里塞多了东西,腮帮子都撑的疼,娘子的肚皮原来平坦的很,忽然被撑得这么大,肯定会疼。”
刘悦薇感觉心里一阵暖意划过,“三哥别担心,肚皮也不是一下子撑起来的,虽然有些发紧,也不是特别疼。”
郑颂贤叹了口气,“可叹我不能替娘子。”
这些日子以来,郑颂贤虽然白日读书,晚上还是尽心尽力照顾刘悦薇。她肚子大了,夜里总是要起来起夜,郑颂贤都会扶她下床;她要喝水,郑颂贤也跑在前面。刘悦薇很多时候不想叫他,读书多累啊,白日那么辛苦,夜里还要照顾孕妇,她不忍心,但郑颂贤执意如此。
郑颂贤低头趴在肚子上听了听,“娘子,他又睡着了。”
刘悦薇笑,“等会子就能醒了。”
小两口正在说笑,云锦端了一盘子点心上来,刘悦薇吃了一块,才吃完没多久,娃儿就醒了,开始在里面踢来踢去。
快八个月的孩子,个头不小了,踢的时候肚子都能看见凸起。
郑颂贤十分高兴,一边吃点心一边拿手戳那些小凸起。他戳一下,娃儿就换个地方踢起个包,他又戳一下,娃儿又换个地方。爷儿两个隔着肚皮玩耍,看的旁边的钟妈妈等人在一边偷笑。
玩了一会子,孩子睡了。
郑颂贤问,“娘子,明日家里过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刘悦薇笑,“我如今不管这些了,都是林姐姐再管。郡马放心,林姐姐最妥当了。”
小夫妻说了一会子话就一起睡了,再醒来时,就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刘悦薇因为身子重,睡觉浅,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她戳了戳郑颂贤,“三哥,咱们起来吧。”
郑颂贤把她楼进怀里,“起来这么早做甚,冷得很。”
刘悦薇道,“咱们是一家之主,今日大年三十,总不能睡懒觉。”
郑颂贤在被窝里摸了摸她的肚子,“那吃了晌午饭咱们再睡一觉。”
郑颂贤自己先爬起了床,穿好衣裳后再扶刘悦薇起身,帮她穿好里面的衣裳后,再叫云锦进来。
今日过年,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府里不许说一个不字,也不能说没有二字,这是吴管事和伍嬷嬷下的死命令。
云锦带着几个丫头伺候郡主夫妇两个,洗漱之后,两口子并排坐在梳妆台旁边,云锦给刘悦薇梳头,圆圆给郑颂贤梳头。
收拾好了之后,二人一起到了明间吃早饭。
吃了饭之后,林檀姝就过来了,她把夜里的菜单子都拟好了,给刘悦薇查看。
刘悦薇仔细翻了翻,满意地点头,“林姐姐做的很好,就照着这个来吧。还有,今日过年,给家里所有人都多发一个月月钱。门口有乞丐路过时,要给些吃的。夜里姐姐带着姐夫和孩子到我这里来,把表姐一家子也叫上,咱们一起吃夜饭。”
林檀姝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来和郡主一起过年。”
郑颂贤在一边插话,“我和师兄都远离父母,原该一起过年才对。只是,我们都没和父母分家,也不好单独祭祀祖宗。咱们吃了年夜饭之后,就算不祭祖,也要一起守夜。”
刘悦薇又道,“姐姐回去后再把夜里值夜之人的名单再看看,今日到年初三这四天,值夜的人再多领半个月月钱,不许吃酒赌博,不许打架斗殴。”
林檀姝点头道好,正说着,忽然外头丫头来传,王府来人了。
刘悦薇和郑颂贤都起身,来的是喜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