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月亮门口传来童生们与夫子告别的声音。紧接着,掌珠从人群中走来。风吹裙带,娉婷生姿。
季弦撇撇嘴,太子表哥的眼光还真是毒辣,这姑娘越长越漂亮。
离得老远,掌珠福福身子,“季大人。”
季弦颔首,冲妹妹笑道:“为兄有点口渴,去沏壶茶。”
季知意没做他想,转身进了竹屋。
季弦来到掌珠身边,小声道:“殿下今日在鼎香楼设宴,让我来接姑娘过去。”
话落,见掌珠皱起眉头。季弦挠挠后脑勺,“姑娘不愿去?”
自然是不愿的。算算日子,已过了受孕的最佳时期。但她清楚萧砚夕的脾气,不是一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随季弦去了鼎香楼。
刚进鼎香楼,还未见到萧砚夕,就被萧砚夕和季弦那群玩伴围住了。掌珠低头向后退,幸好有面纱遮面,掩去了几分窘迫。
其中一个公子哥酒意上头,以为掌珠是鼎香楼请来的伶人,笑着开腔道:“季弦,大家公平竞争,你别截胡啊。”
季弦一尬,刚要开口解释,那人一把拉住掌珠手腕,“美人,会弹曲儿吗?”
除了萧砚夕和宋家兄弟,哪个名门公子后院没有一两个美婢、侍妾?几人都是开过荤的,加之醉酒,把玩笑开大了。
掌珠扯回手臂,扭头就要离开,被那人拦下。那人醉醺醺道:“姑娘别误会,我们不是登徒浪子,不会欺负你的,既然你出局过来接客,别空手而归,给爷们唱支小曲儿,保管有赏。”
说着,又细细打量起掌珠露出来的容貌,笑道:“漂亮。”
出局是青楼的行话,就是妓子外出接客赚银子。掌珠哪受得了这等秽语,俏脸气得煞白。
季弦推开友人,严厉斥责道:“滚一边去,她是殿下的人,不是你们能沾惹的!”
几人皆惊。
太子爷的火气,谁能招架得起啊?!
几人连连道歉。
掌珠没有理会,扭头就走。季弦拿手点点那群人,追了出去。
小姑娘脾气一上来,谁也不理,径自走向人群,季弦怎么劝也劝不回来。
酒楼内,毫不知情的萧砚夕从雪隐出来,净手后,回到雅间。见几人耷拉着头,眯眸问:“怎么回事?”
几人不敢讲实情,轮番给太子爷敬酒。
萧砚夕近日心情不错,出乎他们意料,接了几杯酒水。
稍许,季弦灰头土脸回到雅间,狠狠踹了那个公子哥一脚,磨牙道:“你自己跟殿下讲!”
那人差点跪了,拱手劝季弦,“你就跟殿下说,那姑娘近日不方便,婉拒了殿下的邀请。”
季弦剜他一眼,走到萧砚夕面前,犹豫一瞬,小声道:“掌珠姑娘今日有事,来不了。”
说完,发现太子爷原本勾着的唇角沉了下来。
季弦背脊一凉,不敢讲话了。
萧砚夕放下酒杯,淡淡道:“你们没讲实话。”
几人低头不语。
萧砚夕冷目,看向季弦,“说!”
*
夜凉如水。掌珠梳洗后,坐在妆奁镜前,歪头梳发的动作,如一只侧颈的天鹅。
忽地,门口传来动静。待她回头时,一道身影徒然逼近,捂住了她的嘴。
掌珠瞠大杏眸,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砚夕。
春兰跪在门口,吓得浑身哆嗦。她曾有幸见过太子一面,一眼便记下了对方的容貌。
她不知太子为何突然出现,但潜意识里,不敢贸然去二进院禀告。
“出去。”萧砚夕侧眸,冷声道。
春兰瞧了掌珠一眼,没敢多做停留,轻轻为两人带上门。
屋里陷入沉寂,萧砚夕松开掌珠,“挺能耐,连孤的面子都敢拂了。”
掌珠心里本就有气,闻他言,更为来气,不愿多做解释,盯着紧闭的门扉,“殿下若是来质问我的,那就请回吧。”
啧。
长本事了。
萧砚夕没跟她提起惩罚季弦等人的糟心事,而是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孤不是来质问你的,是来临幸你的。”
第28章
熏风解愠, 凛风燃怒。掌珠深知这个时候不能激怒男人。凡事要顺着他讲,否则,一旦闹开, 谁的面上也挂不住。
原本,她是想刚一点儿,可对方什么性子, 她再清楚不过。你刚,他更刚。你傲气,他比你傲气百倍。无奈之下, 小姑娘软着嗓子,往他怀里凑。纤细的双臂穿过他的腰, 环在一起, 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臂, “殿下,这里不方便, 下月中旬,你接我入宫可否?”
温声细语最具杀伤力, 但萧砚夕是何人,会色令智昏?
“又是月中?”萧砚夕垂眸,盯着她发顶的旋儿, 揉了一把她的腰。
“嗯。”掌珠尽量放软身子,依偎在他硬邦邦的胸膛,违心道, “我喜欢宫里的圆月。”
给借口附上风雅,就不突兀了?萧砚夕哼笑一声,真是低估了她。
他倒也不在意她的小心机,哪个女人在争宠时没点心机?不过, 他还是不信她的鬼话。
喜欢他?
除非脑子坏掉了。
察觉出他的松动,掌珠小幅度舒口气。若是真在这里“煮饭”,明儿一早她就没脸见府里人了。
萧砚夕掐开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视线睃巡一圈,落在拔步床上。雪青色帷幔上坠着银勾,勾子上系着一个刺绣荷包。
里面放的是免死令牌吧。
萧砚夕搂着女人的细腰走过去。
掌珠被迫挪动步子,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只盼他快点离开。
“这是什么?”萧砚夕碰了一下荷包,“辟邪的?”
“辟你。”
掌珠说在心里,然后,护食般将荷包揣进怀里,“这是圣上给我的。”
“德行。”萧砚夕掐住她的鼻尖,非得逼小姑娘用嘴呼吸才松手,“孤今晚不走了。”
“......”
好像没瞧见掌珠眼里的惊悚,萧砚夕大喇喇坐在床沿,“让你那丫鬟准备浴汤,孤要沐浴。”
“殿下明日不是还要早朝吗?”掌珠蹲在床边,像模像样给他脱靴,一点儿没表现出不乐意,“明早来得及吗?”
“孤跟宋阁老一同进宫。”
“......”
掌珠越听越离谱,脚步虚浮地走到鸡翅木柜前,取出一双高齿屐,为男人换上。
这双高齿屐显然是给男人准备的。萧砚夕挑眉,“哪来的?”
掌珠拉开柜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各式新衣,“这是宋夫人给阁老准备,没地方放,就放在我屋里了。”
什么借口!
萧砚夕啧一声,这显然是薛氏为他准备的。知道他某夜会来?真有先见之明啊!难怪宋贤后院只有薛氏一个女人。
男人闲闲地道:“你跟宋夫人多学着点处世之道。”
“哦。”掌珠关上柜门,走到多宝阁前,“殿下要喝茶吗?”
“大晚上喝茶?”
“...嗯。”
萧砚夕笑道:“你是怕孤夜里困顿,没办法碰你吗?”
掌珠背对他抿抿唇,她哪是这个意思,她是想缓解尴尬气氛。
萧砚夕脱掉外衫,随手撇在掌珠脑袋上,“让丫鬟抬水进来。”
掌珠扯下外衫,整整齐齐叠好。随后推开门,让春兰去备水。
春兰刚下旋梯,就瞧见站在廊道里的宋贤,心想老爷这是默许太子夜闯小姐闺阁了?她摇摇头,装作没看见,径自去往灶房。
廊道里,宋贤捋捋胡须,回了二进院。
薛氏站在正房门口,担忧道:“殿下在府上,咱们不去拜见,会不会显得失礼?”
“咱们去了,才更失礼。”宋贤靠在门边,仰望一轮明月,叹道:“看来,咱们要搅入东宫太子妃的角逐中了。”
“可掌珠的身世,”薛氏走到丈夫身边,小声道,“这孩子出身平凡,还被牙婆拐走八年,皇后娘娘和宗人府是不会同意的。”
“可我宋贤的养女,绝不可以只做一个承徽,更别说昭训、奉仪了!”
薛氏靠在丈夫肩头,“咱们给掌珠争取一个良娣席位吧,也算没辱了门楣。”
宋贤似乎早有打算,只是迟迟未与妻子讲,“咱们先争取太子妃之位,良娣是退而求其次。”
“若掌珠真是咱们的亲闺女,一个良娣的确是委屈了,可掌珠毕竟是养女,还不愿入族谱,老爷量力而为吧。”
宋贤摇头,“她是圣上的恩人,手里有免死令牌,就此两点,为夫也要为她搏一搏。免得日后落了圣上的埋怨。”
薛氏心里叹息,原来他的顾虑在此。
夫妻二人的私语,让刚刚回府的宋屹安尽数听了去。宋屹安转身走进了阴暗的窝角廊。
他来到后罩房的小院里,仰头望着映在绮窗上的两道人影,温润的双眼黯淡下来。
周围暗影浮动,想是潜伏在四周的太子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