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延在走之前问缪言疼不疼,缪言一下子没懂,殷延说下面。缪言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还行,不算难受。”殷延犹豫了,“要不就别出去了?”缪言立刻反驳他,“迟早要出去的。”
她提议的事她怎么能不算数?
……
殷延走很慢,步子迈地还没平时一半大,牵着缪言的手慢慢散步去红砖广场。广场老沉又呆板,红砖也已经斑驳,几乎没有年轻人的气息。
临近冬天时候就更加寂寞,广场只有稀零几个老年人在下棋,坐着聊天,或在垂钓。殷延今天过来是想拍照的,用他的话讲,虽然这里没什么人,但这里的生活气息特别强,他特喜欢。
缪言感受不到生活气息,她只感受到了末路独有的平静与萧条。
可她忽然想起她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忙碌而把她丢给外公外婆照顾的童年生活了。她趴在她外公的膝盖上看外公在棋盘上大杀四方,听外公讲年轻时候当老师遇到的趣事。
缪言问他:“你经常来这里吗?”殷延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机朝向正在垂钓的老人。“我平时没事干就来这里走,挺羡慕的,感觉我老了以后可能不会有他们这样的快乐。”
“为什么啊?”缪言凑近了问他,那个老人在他的镜头里看起来好孤独。
“感觉我活不到那个年纪。”殷延很快就说出了原因。
缪言就一直看着他。挺奇怪的,她之前一直觉得殷延不像这种人。“你们这种浪漫主义者都想那么玄的吗?”“不是吧,就是直觉。感觉活那么久我会很累。”
“现在,累吗?”“累啊,为爱鼓掌了半天,累死了。”
缪言骂他流氓,想伸手打殷延,没舍得,手停在了半空。殷延见状,拉着她的手就往他身上拍。缪言问他是不是有毛病,殷延说喜欢被你打。缪言说肉麻死了。
后来他们一起去吃了牛肉丼饭。缪言觉得这家做得很一般。殷延说没吃好。缪言点了点头表示很赞同,然后拉着他去了趟便利店,她跟殷延说这个饭团超好吃,每次来她都买,然后缪言买了一个饭团和一杯咖啡,顺便买了盒柠檬糖。殷延买了几盒避孕套,他说有备无患。缪言信他才有鬼。
出便利店的时候缪言把饭团,咖啡和柠檬糖一股脑地全部塞给了殷延,她说,“看你早饭午饭的时候没吃什么。我待会回去整理点东西,下午还得返校,别太累。”说着就把殷延手里一直提的衣服拿了过来,他还背着她的书包。缪言庆幸她的书包不是花里胡哨的款式,暂时还没有拉低殷延的帅气水准。
再见还没说出来,缪言就被殷延抱住了。
“你怎么天天都喜欢抱人啊,现在在便利店门口诶,你不害臊我害臊。”缪言轻轻掐了一下殷延的腰。
殷延闷着声说,“我跟着你,我送你回家。”“好好好那你打车吧。”
这小男孩还扭扭捏捏。
……
车程不算太远,十几分钟。缪言靠着殷延有点犯困,一会就睡了过去。殷延小心地把缪言的头扶住,怕弄醒她。明明累的人是她,还给他买咖啡,也不知道她现在还疼不疼。殷延有些懊悔,又不忍心把她喊醒。
司机看了一眼后面,问他们是不是男女朋友,殷延点了点头,他单方面默认。
司机笑地乐呵呵,说他们真是郎才女貌,他因为年轻的时候没谈过恋爱,可惜的要命。还让殷延好好珍惜缪言,说青春一下子就过去咯。
殷延说一定。
快到缪言家的时候殷延把缪言拍醒了,缪言脑子转不过来,眼睛也懒得睁开。问殷延到哪了,殷延说:“学校,你要迟到了。”缪言晃了晃头,拉着殷延就想起来,“一起去上学。”殷延说:“好啊。”
等到缪言下了车才发现不对劲,“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殷延提着袋子在她眼前晃,“没吃呢。”缪言觉得和他没话讲,伸手抓了袋子把饭团掏了出来,塞在殷延手里。“再不吃就冷了,我心疼我的钱。”“不心疼我吗?”“不心疼,你滚回家吧。”“我不想滚。”缪言心想殷延怎么突然磨磨唧唧的。“师傅等很久了,快走吧待会又要见面的。”“我还是会很想你。”“神经病。”“你会想我吗?”“会会会我好想你,现在立刻想你。”
殷延好开心,他亲了一下缪言的额头,挥了挥手回头上了出租车。
司机问殷延是不是很喜欢他的小女朋友,殷延说:“是啊,喜欢的要命。”司机哈哈大笑,直说年轻就是好。
殷延看着窗外飞速滑过的车外秋景,有零星几点抢眼的红掺杂在车流里,是什么花呢?殷延不知道,抢眼又怎样?又比不上玫瑰。
玫瑰和他说我好想你。
他问自己,是抓住玫瑰了吧?
如果不算,最起码他触摸到了她的花瓣了。
……
殷延不想回家,回家只有空荡荡的房间,不管大门开还是关,所谓的家都能把里面同外面热闹的事物隔离开来。这里的隔音效果特别好,好得让他从来不怀疑自己是孤身一人的处境,好得让他以为自己其实是厚重棺木里冰凉的尸体。他只能隔着窗看月亮,月光可以温柔很多冰冷的线条,可有的时候连月光都照不到他身上;看其他住户房间透出的光,殷延只能远远地望着,羡慕他们在春夏秋冬都能拥有了幸福。
秋天,一个连感情都会轻易凋零的季节,一个他都放弃的季节,却是他要纪念第一次亲密接触心爱玫瑰的季节。
他曾以为过去频繁的恋爱会对他的生活有所改善,结果只是徒增烦恼;他曾以为表达他的感情会得到自己的理解和他人的感同身受,结果发现他自己根本懒得理解自己,而别人更是如此。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无用功。
红砖广场拍的照片,殷延每次都会打印出来贴在他工作室的墙上。这是他过去对死水一样的生活真正起作用的救赎方法。但是在他照片里的老年人大都透着迟暮的迷茫,好像在担忧没有明天。偶尔的几张,才会有生活的朝气。
他所向往的生活气息差点就被绝望压倒。这种方法虽然成效渺微,可好歹他还是看到了生活的边角。
那天回家,殷延把他和缪言的合照打印了出来,后来还买了一个米白色的相框。殷延把合照放在了钢琴的上面。他掀开了钢琴盖,弹了一小段曲子,是《致爱丽丝》。
他弹得生疏,曲难成曲,指尖也僵硬极了。但他能感受到一场婚礼上新娘白纱拂过他脸上的轻盈愉悦,能感受到新娘戴着蕾丝手套的手交给他时候的触感,偷偷地描摹了只有他与缪言两个人的婚礼现场,一下子感受到了幸福。
……
再后来,殷延的墙上有大半部分都是缪言,其他的有经缪言之手拍的他,这是缪言逼他贴上去的。还有就是记录下了他们在一起的痕迹的照片,而过去红砖广场和其他地方的照片,被殷延收进了相册,放在了柜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