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雨淅淅沥沥落了整晚,继某个风雨大作的晦暗深秋和发小姐姐门窗紧闭一夜好眠后,宋知眠对这种时令性气象有种偏好的迷恋,所以当许定这边才睁眼,她还缠着人睡得很沉。
失踪了半夜的五感被凉意擒上身,许定狠狠打了个寒噤,裸在外面的皮肤称得上冰凉,被子里腰侧那块却热剌剌的。
他咬咬牙,一把掀开被子。
宋知眠睡得毫无知觉,整个左腿都横在他身上,小腿压着阴茎,赤裸的下体贴夹着胯骨,阴唇隐在稀薄毛发里平白磨烫得人发燥。
许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握着她脚腕艰难地把人挪到一边,紧接着坐起来。
床单被褥上印渍迭加,被蹂躏得像摊皱巴巴的咸菜,露出底下床垫原本醒目的logo。
一动,躯干像新借的,许定浑身上下无一不得劲,趔趔趄趄下了床。
心口盘亘一股恶气,他穿好衣服,眼观鼻鼻观心毫不客气地检查完床上的裸女,伸手直朝抽屉。
两人睡的横七竖八,宋知眠刚醒的时候方位辨识都出了错,甚至生出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沌。
睡眼惺忪时,瞥见床头一个挡着光的丧气背影,边缘泄出微亮。
是许定。
他在通电话。
山雨来的又快又急,瓢泼下坠声不绝于耳,层峦迭嶂深处不一会就起了雾。
江显厉站在地势最高点一颗有两人环抱粗树的枝杈上,离地十来米,一手遮目远眺,另一只手指尖夹一片翠叶捻来碾去。
耳机里有细微人音徐徐不急。
他边听边看,腮帮子鼓鼓囊囊嚼着东西,因此说起话来含糊不清,“您那纯粹是瞎操心。”
风夹杂雨掠过他身侧,如打在透明屏障上,连人站的那根粗枝都独一块干燥。
江显厉收回视线,弹指旋飞叶片,掏出兜里剩下的野果分几口下咽,砸吧完嘴,对面一长串训诫才有了尾声。
他展臂接了捧雨水洗手,慢条斯理地插话:“可以是可以,人要是不听那我可没办法,现在都法治社会啦,总不能还兴那套动刀动枪的,他有多倔您又不是没和师叔讨教过,这事之前不当我们神经病一样?要我说,那妖物正好治得了他的狗脾气,人就得吃点没吃过的苦头才能打破常规认知,这样,等我这边结束了再同您复命成吗?”
没几秒电话挂了。
师父就是这样,该古板古板,该冒进冒进,年轻时还能称得上进退有度,年纪大了,难免会在小事上失之偏颇。
许定的本命盘早八百年前就推过好几轮,当时师叔还健在,为孙子的命劫愁得头发都白了,继而身体每况愈下,便委托观里每年替他开坛起卦推运。
许家后辈从政者居多,受时政影响不愿意沾染江湖术士留下一些官场把柄,又怕伤了老爷子的拳拳爱护之心,许国辉多少出于历练的意思,借口假期旅游,把正值叛逆期的许定从初中繁杂课业中捞出,扔到惠州罗浮山里同他们大小师兄弟们一同修习。
只不过许定学的内容主要还是城里教学那套,所谓的修习,也就只是捎带着权当长见识了。
江显厉眯起眼,回想和许定初见,在哪来着?噢,想起来了,白莲湖的湖心亭,当时他在山上做完早课,闲得无聊偷用一口打捞船到湖里捞鱼,新换的撑杆使不惯,“吱呀”一声用力太猛撅过了头,洋洋洒洒带起一杆子水,船身摇摇晃晃掉了个面,抬眼就对上亭栏边一张湿淋淋的冷脸。
山里娃江显厉还不知道这少年是即将在观里长住的贵客,看他衣着打扮时髦,还以为是进山的游人,旋即只不经意笑笑当道了歉,晒得一张黑红面庞,头顶一根歪斜的子午簪,活脱脱一个小疯道,很是欠扁。
俩小男生初见算是结下梁子,之后年少轻狂满山乱窜的无聊日子里也没少动过手。
许定从小长在红旗下,对于爷爷被一群跳大神诓骗着把他放逐到山沟沟里愤感荒唐。
隔绝世事如幼年江显厉,后来也了解了受唯物主义教育的大多数普通人是如何看待师门的。
哪怕是和他结下深厚友谊的许定也不轻易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