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显厉屈指吹哨,哨声起势尖利,片刻后舒缓,尾音悠扬如投石,在空旷雨幕里泛起无形涟漪。
不一会,头顶响起扑簌声,他抬手接住,是只抖尾搔翅的暗绿色杨阿腾信鸽,红爪紧扣人衣袖,扁头长喙,饱胸宽翅,一对深油黄眼极其漂亮,内行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
江显厉揩掉鸽子厚羽上的积雨。赛鸽是他外出常带物之一,耐飞,归巢强且稳定度高,遇上恶劣天气也很少迷失,用在岸城这种多山多雨雾的地方再合适不过。
距他到岸城已经两日,比起刚开始的火急火燎,事主最近反而没动静了。
实在怪得很。
这座山是出事点,江显厉习惯先行探路,避免过多人为介入带来先入为主的干扰。而一般能掌握到他行踪的事主,又无一不会掐着点借接风洗尘之名,行敦促之实,江显厉便逐渐养成了到地先关机的毛病,这次和师叔联系是为许定破例。
手机上仍然没事主的消息,除了许定的连环call。
应该没什么大碍,不然也不会只打电话不发短信。江显厉能猜到这电话接起来估摸又是冗长一段,不免口干舌燥,加上山里饮水诸多不便,想想兄弟还是先放一边。
关了机,江显厉把鸽子往下一抛,低喝一声“去”,随即人顺绳而下,特制滑轮被带动疾转。衣袂翻飞间,他隐约望见绿鸽在憧憧树荫里,直直俯向一条隐现的鳞带。
找到了。
地上一片泥泞和杂残枝烂叶,时间久了黏在鞋底走起路来啪嗒作响。
真是望山跑死马。
江显厉方位感向来很差,在复杂山势里靠鸽子才能行走。那杨阿腾不止是鸽中极品,经由训练,衔取、探路、巡回、追踪皆是好活,因此也被称飞奴。
他去过的山,大多人烟荒芜,就不消说普通的绝迹野类,黄牛泪往眼皮上一抹,所见所感皆乃邪入厥阴,非一般人能承受。
江显厉慢慢停下来,呼吸很快也随之平稳深缓。
山是主,他是客,心沉下去,山风能四通八达把人的感官顺到很远很远的角落。
飞鸟在上空环滑,潺潺水声入耳,江显厉很快又动起来,木着一张娃娃脸,气息微不可闻。
这次接的是撞邪的案子,地点就是这座划入政府景区开发规划的野山。
粗看并不复杂,说是家中叁代独子深夜偷了叔叔的杜卡迪,酒后和未成年摩友山路飙车,回家后呕泻不止,医院多番检查肌体正常,只腹部凹陷,一百来斤的大小伙子眼见愈渐消瘦不成人样,家里求助无门才寻了观里。
按观中历来规矩,每件案子分类型和轻重缓急,标明日期地点由外上呈。虽说能经由观内各层一路递到他面前的,大多是让常人惊肝裂胆的诡事,事主或深受其扰,或走投无路,但岸城多年无事,这桩不偏不倚,正好撞上金华猫,事主态度又异乎寻常……
江显厉额心微动,脖颈泛凉。
脑中思来想去,难免心有不安。
这二者,怕不是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