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吕雉如此的想法打算,却叫看人极准,死前为儿子看好两任相国的刘邦都没有察觉。
他因为不重视,所以小瞧了这个女子的爱恨。
而这样感情炙热浓烈又经过许多磨难苦楚的女子,是不会为规矩礼法所束缚的,她只看心看情,所以这样不合规矩的调侃她回答得很坦然很坦诚。
周宁笑道:“那你便当你是我的长姐,我是你的弟弟吧。”
吕雉又惊又喜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原本想苦心谋划、刻意讨好的,没想到他就这样轻易的送到了自己手边。
“不过,”周宁笑着也往吕公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认的只是你,和你父亲、和你丈夫,和旁的什么人没有关系。”
吕雉双目泪光闪烁,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谢谢您。”
周宁微微挑眉,发出一声疑问,“嗯?”
吕雉又笑了起来,重新说过,“我知道了,谢谢你。”
周宁这才笑了笑,叫望拿来一块玉佩亲手赠与吕雉,她身上惯常是不佩戴什么东西的。
周宁笑道:“愿你、也愿我,无论今后如何,不改此时心意。”
吕雉笑着接过,小心收好,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底绣翠竹的荷包,料子不算很好,但绣花极为精致,是用了心了。
“姐姐的回礼。”
周宁同样不推辞的笑着接过,而后系在了腰间。
吕雉更觉感动,两人相视一笑,感情更睦,而待吕公走近后,周宁不过略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准备登车离去了。
士卒将他二人的行李拿下车,吕雉肩背一个,手拎一个,还要空出一只手搀扶着坐车坐累的吕公。
“告辞。”周宁撩起车帘,淡淡的瞥了吕公一眼,颔首告别。
“路上小心。”吕公强笑着客套生硬的应对道。
“千万保重!”吕雉明白周宁的心意,瞧着周宁殷切的嘱咐道。
周宁笑了笑,放下车帘,马车很快调头离去。
又过了一会,城门大开,萧何和曹参带人迎了出来。
萧何瞧着车辙的马蹄印,问道:“走的是谁?怎么只有夫人和吕公回来?”
吕雉扶着吕公,作为一个温顺听话女儿,站在吕公稍后半步的位置。
吕公道:“武信君,也就是项梁大将军,他派人打亢父,那奉命之人就顺便送我们一程。”
周宁相助一场,却是连个姓名都没有了。
曹参笑道:“这可不顺路,要特意拐个弯呢,看来是沛公在外结交的好友。”
吕公嫌恶的皱了皱眉,道:“不是,他有别的事途径此处。”
萧何又问:“此番见着了,那周左徒不是吕少姬吗?”
他和萧何都是官吏出身,也是拜读过周宁的著作。
吕公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得不行,“不是。”
萧何和曹参见此,不敢再问,只叫随行的士卒接过吕雉的行李,一行人便回了城。
“不是!”
刘季说不是的脸色可不止是难看,几乎是青筋暴起的暴怒了。
他奉命和项羽一块攻城,和项羽一同作战极为舒服爽快,几乎不叫他费心,城池就跟豆腐做的一样被他攻破。
等进了城里,刘季正想寻摸些财宝美人,却被一老妪投怀送抱,非嚷着说他是她被拐的女儿。
“你他娘的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爷爷我像是娘们吗!”刘季抚着自己的须髯,瞪大眼睛怒问道。
那被质问的老妪却是半点不怕,反而连连点头,喜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的女儿天生怪异,她的须发就是如此旺盛的!”
项羽坐在乌骓马上,闻言也是嘴唇微张,黑上哪儿寻到的这样的老妇人,也是……厉害了。
“你他娘的,”刘季也难得的诧异得词穷了。
不过很快的,刘季怒极反笑,问道:“好好好,那你跟爷爷说说,你女儿还有什么胎记特点,你又想怎么个验证法?”
那老妪从容笑道:“你左腿上有一片黑色的痣,你非说是七十二颗,还老说什么左为尊,什么孔子门下有七十二贤人,还有七十二符合什么地煞之数,所以你说你将来一定会富贵发达。”
刘季听得是瞠目结舌,第一反应是见鬼了,她怎么知道?
第二反应是,原来他左腿上的痣还能有这么多说头,白瞎了,他说他是赤帝之子、贵人之相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说!
现如今好了,被一个老妪用这样玩笑不屑的语气说出,他不能用了,毕竟他那一大片痣还真数不清是多少颗。
那老妪见他如此神情,笑道:“怎么样,为娘是不是说中了?”
项羽怀疑的看向刘季,他真有痣?果真是女子?
这样的女子,真是……项羽皱着眉默默的撇开了眼。
士兵路人们也瞧着刘季窃窃私语。
市井出身的刘季扯爹骂娘的从来没输过,向来是他充别人爷爷老子的,今日居然被一老妪充了娘?
刘季立马怒而骂道:“日.你母亲的中了,我老母早就进棺材了,你他娘的先去一头碰死了再来和我说话!”
那老妪被骂得一愣,跌坐在地拍腿哭道:“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女儿她发达了就不认我了呀,丧了天良了,我怎么生出这么没有良心的狗东西哟,老头子呀,你在地下睁开眼睛看看呀!”
刘季如今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这个老妪敢冲出来唤他做女儿,其年龄起码也有七十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此时的老妪满头花白,声泪俱下,哭得骂得是情真意切,除了刘季从沛县带出来的知根知底的哥们乡亲,剩下的士卒路人的心都偏向了那老妪。
项羽皱起了眉头,也是不满道:“是或不是,好好说便是,到底是个老人家,你说话也放尊重些。”
遇到同样的事,就显出人和人的不同了,项羽的眉头蹙得更紧,看刘季的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嫌弃。
“先生被你带来的人污蔑为女子时,可是半点不怒不恼,事后还帮你送了他们归家。”
“我这涵养哪里能同周先生比?”刘季一句话稍微平息了项羽的怒意,又亲自上前扶起那老妪道:“老人家,实在抱歉,我这刚打完仗,脾气有点躁,没有收住,得罪了,抱歉抱歉。”
那老妪抹了抹眼泪,“儿呀,你认了娘就好了,做人父母的就没有和自己儿女记仇的。”
这还真是赖定他了呀,刘季不方便再说话,便忍着气,给卢绾他们使眼色。
第93章 该!
卢绾作为和刘季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的好兄弟, 除了比刘季笨点怂点,刘季沾染的风气他一个没落下,都有。
见那老太婆讹人讹到自己大哥头上, 卢绾两只被酒色泡的浮肿的眼睛努力瞪出一条细缝, “放你……”
项羽皱眉看了过来,卢绾硬生生吞了几个字,骂到:“放屁, 我大哥媳妇都娶了,儿子女儿都生了, 怎么可能是女的?”
“怎么就不能?”老妪半点不气虚不意外, “我女儿从小就想当男子, 有我女儿这样长得像男儿的女子,自然也有那长得像女子的男儿,他两合一处,不是正正好好?”
长得像女子的男儿……刘季心头隐约抓到了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 又被老妪抓住了双手。
不知想到了哪一处, 老妪说完卢绾是眉开眼笑。
她双手拉着刘季的双手合到一处,轻拍着他的手背,欢喜道:“原来我都做外祖母啦, 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不早说,我那外孙子外孙女都多大啦?”
被老妪褶皱干枯的双手抓住,刘季不仅觉得手被割得慌, 心头也堵得难受, 偏偏项羽立在这儿不走, 叫他发作不得, 于是越发使劲的给卢绾使眼色。
卢绾也被这出弄的挠头,但是大哥都不敢得罪项羽,他就更不敢了。
于是卢绾只能苍白的跺脚急道:“我大哥真不是你女儿!”
刘季也是忍着恶心,无奈的说道:“老妪,你真的认错人了。”
“还想逗你娘呢,”老妪嗔怪的睨了刘季一眼,“好吧,你说你不是,你说你是男儿,那你敢把衣裳脱了吗?男子光着身子只穿个裈袴干活的,可多的是。”
把衣裳脱了……刘季这次彻底反应过来了。
卢绾也是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周宁故意设计报复他们呢。
樊哙眸色一沉,转头向四处查看。
吕泽和吕释之对望一眼,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有些为自己担心。
吕家兄弟是松了一口气了,刘季心头却是诧异和微微的心虚。
那件事吕公、吕家兄弟、吕雉、樊哙个个都比自己出面出得多,他怎么就只找自己?
他知道是他的主意?
刘季心头有心虚有猜测,面上却坦荡宽厚极了,这会也不急着抽手了,反而看向左右道歉道:“周兄弟,上次的事确实是季御下不严的过错,我向你赔不是,今日我也受过这一场了,咱们一笔勾销可好?”
他想把周宁拉下场。
四周无人应声,士卒眼神古怪,路人指指点点。
此时他们倒也都信了他不是女子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原来他也做过这样的事儿呢,真是,一个大老爷们儿当街被人唤成女子,啧,也不怪人家报复。
项羽转开眸子看向别处。
樊哙对四周喝道:“周宁你出来!周宁,你给我出来!”
项羽皱眉,喝道:“先生如今在亢父呢,怎么会在这里?你如此暴喝急呼,怎么,是想寻仇吗?”
对啊,他们亲眼看着周宁走的,和他们不是一个方向且不说,还比他们先出发,所以他是如何事先安排的呢?
他一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出征,二不知道他们会到何地出征,甚至,刘季看了一眼项羽,他也不知道他会和谁一起出征。
而且,他们出征是为攻城,一般刚经历过战祸的城池,百姓根本不敢出门闲逛,所以他是怎么安排的时间、地点和人手呢?
所以……刘季皱眉,真是巧了?
就这么刚好,因他和项羽屠城之势太猛太凶,所以这县城主动投降,然后刚好这县城里有一老妪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女儿被拐,又那么刚好,这老妪这么大年纪了不在家中养老,偏偏出门闲逛,还那么刚好就遇到了自己?
那可不太好。
刘季一时有些慌,但又没什么好主意。
那人不可能在此处,那这就不是报复?百姓士卒又有了一个新观点。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看来那周宁是老天庇佑的,有大造化的人呀。”有人说了刘季心中最担心的事。
有人问,“周宁是谁,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