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抱歉,我没看清,正想教训这丫头呢!”
太阳都没下山呢,装哪门子盲人?冯玉贞明知对方故意作态,却也无计可施,她还能还手?
夏桐那一巴掌是无心,自己再打回去就成故意了。
彼时秋菊已由春兰搀扶着起来,浑然跟没事人般,还犹自气恨恨地望着冯玉贞。
冯玉贞咬牙道:“夏妹妹,你纵容奴婢欺凌主上,这般处事未免不妥吧?”
夏桐笑道:“我正要为姐姐讨回公道,这不罚了她两个月月俸么?”
冯玉贞岂会被她诓骗过去,账上面的事谁说得清,能罚就能赏,私底下更是怎么说都行,遂柳眉倒竖,“区区两个月月俸,夏妹妹也太好心了!”
夏桐微笑着面向她,“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冯玉贞当然想把这小贱人撵出宫去,趁机剪除夏桐一只膀臂,谁知秋菊快人快语,“主子,您别听她胡说!她方才想对您不利,奴婢看得真真的!”
冯玉贞涨红了脸,“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
又怒视着夏桐,“夏妹妹,你的婢女以下犯上,还出手伤人,这样有违宫纪的事,我想你总不会不管吧?”
夏桐慢悠悠的道:“凡事都讲究眼见为实,你说秋菊诬陷你无凭无据,可我也没看见她出手打你呀,你不也好端端站在这儿吗?”
“你……”冯玉贞不禁气结,没想到对方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从来只有她嫁祸别人的,几时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
夏桐好心肠的道:“冯姐姐,我劝你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少操些心吧,你再这样闹下去,恐怕永远也见不到陛下了。”
冯玉贞悚然一惊,既然皇帝不曾被她的美貌吸引,难道是厌恶她的为人,觉得她没有嫔御的风范?回想进宫几个月的种种,她的确是心浮气躁了些,急于求成,因此惹出不少麻烦,倘这回再让皇帝得知,夏桐正在风头上,皇帝不会怪她……自己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千思万虑间,面前的人影已消失无踪——那一主二仆已经回宫,连殿门都给锁上了。
冯玉贞看着那把厚厚的大铜锁,只觉得胸中郁气无处宣泄,夏桐纵容恶仆欺主,这口气她决计咽不下去。
当然,她也不会就此跑到御前去告状,那太笨了——她得用一种巧妙的方式来吸取众人的同情。
冯玉贞深谙装白莲的精髓,回去的路上故意遮遮掩掩,好叫众人留意到她嘴边的伤处——她这身肌肤过于细嫩,夏桐那一巴掌虽力道不重,却已起了明显的红肿。
等到夜幕降临时,满宫里都知道冯美人被夏美人给打了。
蒋贵妃叫侍女探望,冯玉贞躲在屋里养伤,对派去的丫头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并不肯吐露真凶。
可她是在关雎宫前受的伤,除了夏桐这个正得宠的,还能有谁?
蒋碧兰就觉得这夏氏实在太猖狂了,虽说她也觉得冯玉贞不讨喜,多半还是冯玉贞惹事在先,可到底是她麾下的人,夏桐这么说打就打,也太不给她留情面了!
蒋碧兰便命人去传夏氏。
蒋映月劝道:“姐姐,不可。如今事情的真相还没查清,您就这么贸贸然把夏美人拘来审问,知道的说您刚直不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嫉妒夏美人得宠,偏赶着这时候寻她晦气呢。”
蒋碧兰恼道:“难道就任由夏氏逍遥法外?她和冯玉贞一样,不过是个美人,如今就敢欺凌平辈,来日若坐上妃位,岂非连本宫都敢打了?”
蒋映月谆谆道:“正因两人平级,才更可能是口角呀!姐姐试想,夏氏就算真敢动手,怎么会去找冯氏的麻烦,何况冯氏家世比她高,初封也高于她,倘传到陛下耳中,就不怕坏了她在陛下那儿的印象么?多半是场偶然间的误会罢了。”
蒋碧兰一听有理,“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收了冯玉贞那么多好东西,如今她却不肯出头,蒋碧兰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
蒋映月笑道:“不是还有陛下和太后在么?俗话说得好,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此事若真是冯美人受了委屈,自然有人替她声张,娘娘只要在必要的时候帮句腔便好,至于旁的,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蒋碧兰一想也是,到底只是一个巴掌,又不曾伤筋动骨,因此得罪皇帝倒有些不值;何况她一向与冯玉贞走得近,这时候愈要撇清干系,否则,六宫众人就要疑心她这个贵妃是否公正了。
*
宁寿宫中,蒋太后亦风闻此事。她早就看夏桐不顺眼,如今见她气焰愈涨,欺负与她同为美人的冯玉贞,就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王静怡不疾不徐地为她按捏肩膀,柔声说道:“太后您也太容易上当了,贵妃只是要拿您当枪使呢!那冯美人一向与麟趾宫走得近,如今她受了委屈,怎么贵妃娘娘不出面,倒让人将消息传到您耳里,您不觉得有蹊跷么?”
蒋太后当然清楚侄女的盘算,可她也能理解,“碧兰碍着皇帝,不敢责罚夏氏,可不只有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哀家?”
“那您就不怕与陛下翻脸么?”王静怡轻轻笑道,“夏美人虽有错,陛下肯定也是想私底下解决,不愿将事情闹大,您这么贸贸然一出面,岂非让您与陛下的关系闹得更僵?到时候纵使夏美人得到惩处,可陛下也将您这位母后恨上,您觉得值么?”
蒋太后经她一通分析,盛怒渐渐消了些,“难道哀家就当个睁眼瞎子?”
“倘真是夏美人不对,陛下一向为人公允,肯定会责罚她的,至于您,何不安心留在宁寿宫享清福?到底夏氏只是区区晚辈,由您一个长辈去管教,未免太抬举她了。”
这句话算是真正说到了蒋太后的心坎上,一个巴掌而已,认真计较起来,倒显得她小题大做。
她只不过想有人陪着骂一骂夏氏,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罢了。如今骂也骂了,蒋太后自然心情舒畅。
她望着王静怡那张素净平淡的面孔,轻轻叹道:“好孩子,难为你整日陪伴哀家,你这样的年岁,本该留在皇帝身边服侍才对。”
王静怡抿唇一笑,她可不着急,只要夏桐还在怀胎,她有的是机会。
旁人或许尚有疑心,她对于夏桐的身孕却是百分之百确定——当然,冯玉贞或许看出了些端倪,故意想将夏桐的孩子做掉。
那王静怡就更不能让她得逞,倘夏桐不幸小产,皇帝只会花更多的工夫陪她,自己哪还有机会面圣?
她偏得让夏氏的孩子顺顺当当生下来,生得越多越好,谁也别想碍她的事。
*
冯玉贞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始终也没等来动静,非但蒋贵妃不闻不问,就连太后宫里也是静悄悄的,半点没有声张正义的迹象。
难道她这一巴掌竟白挨了?
冯玉贞郁闷不已,叫来侍女询问,“陛下那边如何?”
侍女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去了关雎宫,听说脸色不太好。”
冯玉贞于是高兴起来,这才对嘛,哪有小老婆欺负了小老婆,当家主的却置之不理的,一样是个妾,谁又比谁高贵呢?
她惬意地躺到床上,准备睡上一个好觉,明日再欣赏夏桐落魄的容颜,至于伤处,冯玉贞根本不在意,哪怕不用上药,很快也会自己痊愈的,而且不会留下疤痕——论美貌这一点,夏桐怎么也比不上她。
关雎宫中,夏桐也正有些惴惴,虽说当时颇为痛快,细想起来,自己的确轻率了些,怎么就按捺不住脾气了呢?难道是怀孕时的激素作祟?
刘璋冷眼看着她,“你怎么就扇到冯氏脸上去了呢?”
夏桐正要请罪,却听他说道:“朕若是你,就叫人传廷杖,专打那不能见人的地方,伤及脏腑,又无损皮肉,让她有苦说不出——你说你,害人都不会,太叫朕失望了!”
夏桐:……
是她听错了,还是皇帝的确是这么说的?怎么好像要把满清十大酷刑都传授给她。
她眨了眨眼,慢慢站起身来,“陛下难道不处置臣妾?”
“为何处置?”刘璋奇怪地看着她,“一个宠妃怎能没有半点脾气?难免叫人看轻你。”
夏桐:(⊙o⊙)
这是在教她怎样做一个宠妃?
感觉好神奇啊。
第31章 打雷
皇帝也许想将她塑造成一个独占圣恩又盛气凌人的标准宠妃模板, 可夏桐却万万不敢承他这份情——无数宫斗剧的经验都证明了,越嚣张跋扈的死得越快,光长脾气而不长脑子, 其结局只能是找死。
夏桐扪心自问,今儿的事的确是自己错处更大些, 当然,是冯玉贞先来找茬,可毕竟没有确实的证据, 夏桐也不敢将身孕乱嚷嚷出去, 只好等同于没有。
她落在冯玉贞脸上的那一巴掌却是实打实的。
夏桐于是虚心告罪,“妾出手伤人,有违宫纪,还望陛下责罚。”
由她来自首,责任想必会小些, 不过她还是希望是罚俸或是抄经之类的处罚, 现在她既不缺银子,也足够清闲,若换成禁足之类, 那真是要把人给憋坏了。
刘璋打了个呵欠,“那就罚你为朕按摩腿脚吧。”
静坐了一天,身子都僵了。他又不习惯要侍女之类的服侍, 结果只好干忍着。
夏桐:就这?就这?
不管怎么说, 皇帝高兴放她一马,她当然乐意。夏桐于是狗腿地取来一张膝毯为他垫上, 又小心的将皇帝两腿放平, 摆出一个泰式按摩的阵仗——皇帝来之前已经沐浴过, 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 嗅着甚是好闻。
从前不曾细看,如今灯光烛影下望去,夏桐就发觉皇帝还是长得很精致的,这个不光指脸,也指身材,足弓俊秀,足趾细长,身上的体毛也并不浓密——远远望去,恰似一尊洁白的石膏雕像。
身高大概也有185往上,去做模特刚刚好。
夏桐揩去唇边不争气的口水,按捺住勃发的色心,一本正经地为皇帝按摩起来。她的技术当然不及王静怡那么好,可皇帝也不似蒋太后身娇肉贵,哪怕她力道稍微重些,他似乎也不觉得。
夏桐一边做事一边放彩虹屁,“陛下的大腿坚如磐石,唯有您这样蓬勃伟岸的身躯,才能为大周朝遮风挡雨,还百姓一片安稳人间。”
刘璋闭目养神,“坚如磐石是形容感情的。”
夏桐:……
好吧,是她文盲了。
多说多错,夏桐放弃奉承,安心扮演一个洗脚城里的按摩小妹,结果cosplay上了瘾,当按到某处不该按的地方时,她明显的感觉到皇帝起了反应。
正犹豫着该往下还是往上,刘璋却捉住她的手腕,微喘着粗气道:“继续。”
夏桐福至心灵,手上不再继续客套,老老实实将按摩小妹的“工作”做完。
等皇帝在她掌心交代了之后,脸上已然泛起红晕,“去洗洗吧。”
夏桐哦了声,自顾自地进内室洗漱——反正如今怀着身孕爱出汗,她一天少说也得擦三趟身的。
沐浴时,夏桐看着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有些微微自得,是谁嫌弃她手小?还不是舒服得直哼哼。
浓缩才是精华呢。
刘璋听着里头哗哗水声,却止不住叹了口气,他自负心硬如铁,从来不会为情-欲所掌控,结果却屡次在这女子身上栽跟头,难道真是命里孽缘?
起初只是因她能克服自己的头疾,当她是一味好药,谁知上药的过程也渐渐不可描述起来。
联想到方才指尖嫩滑如脂的触感,刘璋忍不住耳根微烫。不得不说,那滋味很不错,且每每这么来过一回之后,晚上睡得也更沉些——大概真是宁神降火。
夏桐洗完澡从内室出来,就看到皇帝一个人在那里傻乐,嘴角还挂着神神秘秘的微笑,心里不由得犯了两句嘀咕,面上却笑着,“陛下今晚依旧在关雎宫安置么?”
刘璋瞥她一眼,“朕答应来陪你,自然说到做到。”
他不说往别处去,夏桐自然也不主动提起,扮贤惠装大度那是皇后的事情,宠妃只要会哄人就够了。何况,皇帝常来她宫里,她的待遇也会更好些——这宫里人总爱见风使舵,日后不管生下来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托赖它父皇庇护呢!
两人熄灯就寝,各自无话。
睡至半夜,刘璋忽被一阵雷声惊醒,下意识有些悸动。他自小便最畏惧电闪雷鸣,不单是因为可怖的天象,还因为这声音在他耳中会放大百倍,恰如地动山摇一般。
还记得幼时一个雨夜,炸雷劈中了他院中的一棵老槐树,燃起熊熊烈火,他慌得不知所以,又不敢惊动仁和皇后,遂冒着雨跑去生母——当时还是德妃的蒋太后宫里,那宫人冷冰冰的告诉他,德妃娘娘正在哄小皇子安睡,没工夫管他的闲事。他这么大的人,很不该学得一惊一乍的。
刘璋几乎已绝望了,他望着紧闭着的大门,茫然无措走在石径上,又不敢靠近树丛挡雨,生怕下一刻便会有闪电击中自己,轰隆隆的声响震得他耳鸣如鼓,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他甚至不知道那夜是如何回去的,只知道第二日自己便发起了风寒,仁和皇后当着皇帝的面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指望得到先帝垂青,却在先帝走后立刻弃若敝履;置于蒋太后,她只是淡漠的从窗外瞟了一眼,便自顾自的回去了——刚出世的小皇子也被雷雨害得受惊不小,顾得了小的,便顾不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