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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蒋家二位夫人俱起了个大早,直直地奔宫中而来。虽说并非年节,贸然进宫不合时宜,可有蒋太后这层关系在,稍稍通融还是无妨的。
蒋碧兰才刚起身,见到母亲着实愣了一刹,“您怎么来了?”
蒋大夫人见她描眉画眼,打扮得唇红齿白,不禁生起气来,“如今这节骨眼,你怎么还敢乱涂脂粉?”
蒋碧兰:……
她化个妆碍着谁了?
蒋大夫人就将她拉到一旁,又催人打盆水来,硬逼着她将那副精致妆面卸下,半点不留情面,末了还按了按女儿的肚子,“几个月了?”
蒋碧兰这才明白,敢情母亲以为她有了身孕,不禁啼笑皆非,“您胡说什么,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哪就猴急到这份上?”
至于她进宫以来尚未侍寝,这种事蒋碧兰当然羞于启齿。
蒋大夫人怔了怔,不是女儿,难道是那个贱胚子?她登时眉立,“是映月怀上了?”
母亲一向看不惯庶妹,蒋碧兰是知道的,可也不能逮着流言就瞎造谣啊。
她摇了摇头,肯定的道:“她也没有。”
侍没侍寝,彤史上总会有记录,蒋碧兰不信敬事房的人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做手脚。
蒋大夫人这下可真糊涂了,“不是你,也不是映月,那还能有谁?”
蒋碧兰好好的美容觉被打断,心里也窝着火呢,“到底是谁传的流言,让您巴巴的跑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奔丧呢,大夏天的。
蒋大夫人哪好意思说自己被个小后生给糊弄了,只得讪讪道:“还不是一块抹骨牌的时候,听她们瞎说的,道是宫里有位得宠的娘娘,如今更怀上了龙胎,赶着给你娘道喜呢!”
“您别听那些碎嘴婆子胡吣,真有什么,我怎会瞒着家里?”蒋碧兰不屑的道,“何况如今得宠的也就关雎宫那位,她若有了,只怕夏家尾巴该翘上天了。”
蒋大夫人敏锐的捕捉到重点,“关雎宫住着谁?”
“不就是夏家那位,”蒋碧兰道,“一同进宫的里头,独她有过晋封,虽说只是个美人罢,可见陛下对她的爱重。”
蒋大夫人听在耳里,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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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午后打了个盹起来,就听常青说收到了蒋家送的见面礼。
她不禁纳闷起来,“好好的她给我送什么礼?”
夏家与蒋家也没什么交情啊,蒋氏从先帝一朝开始发迹,如今更是长盛不衰,哪是一般人家高攀得起的。
但人家特意卖好,夏桐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吩咐春兰道:“请蒋夫人过来坐坐。”
蒋大夫人见关雎宫的人过来相迎,唇边不禁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小妖精还嫩着呢,就料着她不敢不见。蒋大夫人从府中的姨娘一路斗来,压根不怕这些狐媚货色,只可惜生的女儿不中用,半点没继承她的手段,蒋大夫人务必得为女儿扫清障碍。
她设法进关雎宫,自然是为了打探那位夏美人是否真有身孕,据碧兰所说,彤史上这些天都是她在侍寝,若程耀所言不错,那除了这位就再没旁人了。
蒋大夫人心急火燎赶到时,夏桐还没来得及收拾,只穿了件单衣匆匆出来,头上乌云散乱,也未梳髻。
落在蒋大夫人眼里,就是个衣冠不整媚态横生的妖妃,与她想象中别无二致,却令她稍稍放心——这种女人按说是没多少心眼的,她若是想争皇后位,就该尽力表现自己的贤德才是。
可见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玩意儿罢了。
蒋大夫人便不露声色道:“听说美人日夜伺候陛下,为贵妃娘娘分忧不少,臣妇意不自安,因此特来道谢。”
夏桐心道这位倒是个绵里藏针,不明着说她狐媚惑主,可句句都是那个意思。
眼前若换了蒋太后或是哪位太妃,夏桐或许就力争一番,表示自己勤谨奉上别无她意,可如今是蒋夫人么……说实在的,她有什么立场来质问自己?不过是个臣子的妻室罢了,自家女儿得不了宠,难道要她把皇帝送到蒋碧兰床上去么?
夏桐懒得解释,便只笑了笑,却不作声。
蒋大夫人就觉得这女子实在肤浅又张狂。
虽然惹人生厌,但比起心机深重之辈却又放心多了。蒋大夫人装作饮茶,窥探四周,只见墙上挂着海棠春睡图,室中燃的不知什么香料,熏得人昏昏欲睡。
再看对面的女子,蒋大夫人眼尖地在她颈间发现几点斑驳紫痕,想象力立刻腾飞起来——虽说蒋丞相如今不大到她房里来了,可蒋大夫人到底是经过人事的,自然知道那印记意味着什么:看来两人夜间折腾得还挺厉害。
倘若这夏氏真有了身孕,皇帝怎么会不顾惜她的身子?难道就不怕伤着孩子?
蒋大夫人此刻已认定程耀所言纯属子虚乌有,遂放心起身,“时候不早,我还得去向贵妃娘娘请辞,就不叨扰了。”
夏桐看她一脸满足的离去,十分纳闷,难道这位夫人今日过来就为给她送礼的?这也太善心了些。
刘璋过来时,夏桐正乐陶陶地指挥侍从将礼物搬进库房里,满打满算下来,她从蒋家已搜刮了不少,除了太后赏的,蒋碧兰赏的,如今更多了丞相夫人的一份——她如今都像蒋家的半个闺女了,夏桐怪不好意思的。
刘璋对礼物没兴趣,倒是敏感地注意到她颈间一直延伸到肩膀的那块花斑,“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是常青的手艺。”夏桐对常青那所谓画画的艺术很感兴趣,尤其上次见他画出那样逼真的伤疤,夏桐于是也跃跃欲试起来,想着这莫非是最早的人体彩绘?因此亲身实践一番。
本来刚刚画好一瓣蔷薇花,偏赶着蒋大夫人过来,夏桐便匆匆洗去,只是仍留了点残痕——就不知蒋大夫人误会成什么,笑得那样暧昧。
刘璋的醋劲登时又犯了,“你让他在你身上作画?”
“当然不是,”夏桐急忙道,“是春兰经的手,她从常青那里学了些,我才请她一试的。”
常青虽说是去了势的,可太监也算半个男人,夏桐当然得避点嫌。再说,这人气场太古怪,如今虽说在关雎宫当差吧,夏桐是不敢与其深交的。
刘璋这才放心,拥着她纤细的颈项,在那块紫斑上舔了舔道:“其实何必麻烦她们不可,朕也可以代劳。”
夏桐感觉肩胛处酥酥麻麻的,忍不住想质问:这人属狗的吗?
之前打雷的时候明明还一副孝顺儿子的做派,怎么,如今又不把她当妈了?
第34章 倒霉男配
平姑等人早知趣地将寝殿大门掩上, 那幅海棠春睡图也收了起来——虽然合乎气氛,到底有些不雅,恐伤着自家主子的颜面。
春兰忽然想起,方才殿内的陈设是由常青布置的, 便找到他, “你怎么回事?差点让客人看笑话。”
还偏偏叫丞相夫人瞧见了, 如今不定会怎么编排夏主子的名声呢, 春兰越说越带劲, “还有那香, 美人如今怀着身孕是不宜用香的,你怎么倒点了?”
常青淡淡道:“沉水香对孕妇有安胎的作用,少用些无妨。”
春兰气噎, “那你也不必擅作主张,好歹也问过主子和我……”
“不如此,难以瞒过丞相夫人。”常青平静的打断她。
春兰到底不笨, 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明白过来,惊出遍身冷汗, “你是说, 蒋夫人特意来打探主子身孕虚实?”
但这怎么可能, 夏美人怀孕的消息根本不曾向外透露, 就连蒋贵妃也都蒙在鼓里,怎么蒋贵妃的娘家人却知道了?
常青深深看她一眼,“请你告诉主子,务必当心那位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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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香殿中,蒋二夫人与侄女对坐, 面上却有几分尴尬, 本来进宫带了两份贺礼, 结果那一份却被嫂子送到关雎宫去了,害得她只能空手前来。
蒋映月看起来却不甚在意,“婶娘喝茶。”
蒋二夫人端起瓷杯抿了口,叹道:“映月,你别怪大嫂,她也是不得已,到底碧兰才是她亲生的。”
蒋映月面容沉静,“我明白。”
从进宫的那天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只能握在自己手里,嫡母虽说好心送她进宫,却不过把她当成嫡姐的一块垫脚石,根本不曾用心栽培——她倒也不恨蒋家,没有爱,何来的恨?
对方这样通透,蒋二夫人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讪讪的道:“你母亲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还以为你姐姐或者你有了身孕,紧赶慢赶着进宫,结果倒是一场空欢喜……”
蒋映月笑道:“母亲思虑过甚,求子心切也是有的。”
这位看着倒和没事人般,蒋二夫人试探道:“你难道不着急?”
蒋映月眉眼弯弯,“急也没用啊,再说,我本就不指望得到陛下的宠爱,只要姐姐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也只好哄哄傻子。蒋二夫人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见状也不逼问,搭讪着道:“不知大嫂这一去怎么样了,倘关雎宫那位真有身孕……”
蒋映月心内冷笑,夏桐真有身孕又如何,那位嫡母难道还敢谋害皇嗣?也不瞧瞧,蒋家早不是几年前的蒋家了,皇帝羽翼日丰,迟早会有满盘清算的那日,偏偏蒋家人还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半点不知危机将至。
正要开口,一个侍女悄悄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蒋二夫人只好起身,“大嫂回来了,我也得赶紧回去。”
临行前,又谆谆嘱咐蒋映月,“你母亲就算了,你爹倒是真心记挂你的,若你有幸怀上龙裔,他亦会真切替你高兴。”
蒋映月木然听着,脑中却浮现出一个凄惨委顿的身影——逝者已矣,所以想在她身上稍稍弥补么?
她不会领情的。
此时麟趾宫内,蒋大夫人正和女儿说得热闹。
蒋二夫人也笑着凑趣,“看得如何,那夏氏果真是个美人儿?”
蒋大夫人不屑地撇撇嘴,“长得倒是标致,行事半点不像样,长辈问话,她竟然不言不语,就那么干坐着——真不知道夏家怎么教养的儿女!”
当然,知道夏桐并未怀孕,蒋大夫人还是很高兴的,她可不愿有人抢在女儿前头生孩子,那就太丢脸了。
当然,夏氏如此盛宠,迟早总会有的,蒋大夫人认为不得不防,便朝女儿道;“这夏美人日日霸占天子,你怎的坐视不理,难道要等她腹中蹦出个皇长子来,你才知道着急么?”
蒋碧兰懒懒道:“那我还能怎么办,让皇帝把她废了么?这宫里都是皇帝的女人,我还能管他幸谁不幸谁?”
蒋大夫人着实恨铁不成钢,若换了府里有这种狐媚子,蒋大夫人老早就交给牙婆发卖了,当然,能进宫的家世都非泛泛,轻易发卖不得,那也可以想别的法子呀!
只怪自己从小将女儿保护的太好,除了耍脾气弄威风,半点心计手段也用不上。
蒋大夫人定一定神,“这事你别管了,我会替你想个主意,总不让她威胁到你的地位便是。”
蒋碧兰起了警觉,“您想做什么?”
蒋大夫人成竹在胸,“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只等着看好戏便是。”
说罢,又亲昵的抱住女儿,“你生辰那日娘不便进宫,本想今天做碗长寿面带来,又怕路上耽搁太久,面坨了,吃着腻味,哎,儿行千里母担忧,惟愿你哪日当了皇后,真正成为六宫之主,你娘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才算能放下了。”
蒋二夫人冷眼看着,心想这位大嫂可记得那日也是蒋映月的生辰?明明两人前后脚生的,结果一个热热闹闹,一个却只能过得冷冷清清,若换了她是蒋映月,恐怕也难咽下这口气吧。
蒋大夫人固然爱女情深,蒋碧兰却也嫌她太过聒噪,尤其母亲所想的那个主意,更令她分外不舒服。
待妯娌二人出宫后,蒋碧兰就唤来冯玉贞,劈头盖脸一顿骂,“是不是你到蒋家传的谣言?我看你真是疯魔了,成天算计别人的肚子,也不瞧瞧自己,白生了一副人模狗样,怎么皇帝至今都不召幸你?”
冯玉贞被骂的狗血淋头,脸紫涨得像七月的茄子,好容易打听出今日丞相夫人来过,她忙伏地请罪,“娘娘明鉴,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您试想,妾连出宫都不能出去,又何来机会去蒋家传话?”
蒋碧兰不信,要说与蒋家仇恨最深的,也就数右相冯家了,冯玉贞自己虽说不能出宫,可她那个爹在宫中难道没安排人手?之前她就神神叨叨成天念叨夏氏有孕的事,没准就是好引得自己犯错,如今连蒋家都算计上了,或许就是想让她们一家子都出丑呢!
联想到先前冯玉贞无缘无故来投奔自己,蒋碧兰甚至觉得她是冯家派来的卧底,专程来给自己使绊子的,当下冷冷道:“你这样任性妄为,我是不敢胡乱将你引荐给陛下了,还是安心回宫待着思过吧。”
冯玉贞百口莫辩,当真是要冤死了,这回她什么也没做,怎么锅还是扣到自己头上?
难道那个夏桐会妖法,把所有的好运都吸走了,却把霉运全部转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