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夏桐踩在柔软的灰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行去,虽说没了森森绿意,可遍地洒落的枫叶层层叠叠,如同精心织就的红地毯一般,也饶有意趣。
春兰小心搀扶着她,主子如今月份大了,万事该格外当心,于是她也免不了吐槽,“主子不是说不愿出来么?贵妃娘娘知道您办事不利,没准又会找您麻烦。”
夏桐闲闲道:“她哪有功夫为难我?她自己的麻烦就够多了。”
蒋太后虽然捏着凤印,却依旧不管事,整天窝在宁寿宫里享清福。宫中琐事仍交由蒋碧兰打点,眼看着年关将近,各地藩王送来的贺礼都需盘点入库,还有宫中奴仆们劳累一年的例银,怎么发,发多少,要不要根据个人表现额外再添些,这都是事。
听说最近与大周接壤的北戎也将遣使节进京,蒋碧兰身为众妃之首,务必得打起精神,不能失了大国颜面。
至于她会不会怨怪自己……夏桐自认已做得仁至义尽了,蒋太后不肯松手,她能有什么法子?让这对姑侄自个儿窝里斗去罢。
听说最近蒋碧兰也是一天三趟往宁寿宫跑,唯恐姑母被德妃贤妃迷惑,将凤印交由她们,她这个侄女自然不肯落人下风——所以说蒋太后的算盘打得真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些小辈笼络住了。
夏桐反正没那个精力去奉承蒋太后,何况老人家认定她是红颜祸水,她去了也无用,还是安安心心将孩子生下来是正理。
走了一段路,估摸着总有两三公里的样子,夏桐觉得自己很有些累了,决定到不远处的凉亭上歇歇。
秋菊吐槽道:“娘娘最近只吃不动,人都变重了,奴婢搀着您都觉吃力呢。”
还是个上坡。
夏桐不服气道:“胡说,明明是皇嗣重了,我一点都没变。”
打死她也不肯承认那些肉结结实实长在自己身上,一定是被腹中的孩子吸收了——对,是这样没错。何况天一冷新陈代谢自然下降,这不是很正常么?
秋菊悄悄吐了吐舌头,为自家主子一流的狡辩能力鼓掌。
春兰看着这两个活宝,只能无奈摇头。
沿石径往上,却发现凉亭已坐满了人——本来也只两个座位,正是修仪萧婉婉与修容穆欣欣。
夏桐此前背地吐槽过这两人名字简单,可再简单也是位列九嫔的人物,她只得含笑颔首,“萧姐姐,穆姐姐。”
这样称呼显得亲切,也避免了要行礼的问题——她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可蹲不下去。
无奈眼前的两位并不想与她和气交谈,萧婉婉道:“夏婕妤进宫也有段时日了,怎的连宫中尊卑都不懂么?我是修仪,她是修容,你位分在我二人之下,本该行大礼才是,哪是一句姐姐就能敷衍过去的?”
穆欣欣也在一旁敲边鼓,“这话很是,有些人哪,得志便猖狂,不过被陛下宠幸了几天,就神魂颠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夏桐心道你俩一天都没被宠幸过呢,哪来底气说嘴?
不过她倒是诧异萧氏和穆氏对她哪来的敌意,按说平时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为这么小事怼她呀?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定是因先前的大封六宫案,温氏与徐氏都得晋封,光荣的坐上四妃之位,而原本同为九嫔的萧氏与穆氏却并没有,难怪两人心里不平衡——若大家都在同一水平线上就算了,偏偏那两个飞升了,她俩仍然原地踏步。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夏桐就觉得很无语,位分又不是她定的,找她撒气有什么用?有本事找皇帝算账去吧,自个儿家世不如人,难免低人一等,不敢去跟温德妃徐贤妃理论,就来寻她的麻烦——也是欺软怕硬惯了。
夏桐本来还想与人方便,站一会儿就走的,这会子可不愿了,因让秋菊将随身揣着的小风炉抱下,放在地上,又从春兰怀里接过一瓮东西,萧婉婉穆欣欣俱抻长脖子细瞧,只见是一团猪油状的玩意,看着甚是腻味。
这人失心疯了,怀孕倒把猪油当饭吃?二人看夏桐的眼神像看怪物。
及至那团东西渐渐化开,一股清香甜腻的味道弥散在小亭中,二人这才认出原来是酥酪,不由得垂涎欲滴。
夏桐用小银匙轻轻搅着,浇了蜂蜜的牛乳汁色泽极为诱人,在火上咕嘟咕嘟烤出气泡,简直比御膳房的珍馐佳肴瞧着还可口。
天寒地冻之时,没有比吃一碗热腾腾的酥酪更舒心的了。
萧婉婉的宫殿离得远,在此坐了半天,午膳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迫切需要填补一下胃里的饥荒。于是忘了适才的不快,讪讪道:“夏婕妤,你准备得可真周到。”
夏桐浅浅说道:“我不比二位身子灵便,自然得样样弄得齐全些,免得饿着我腹中孩儿。”
二人见她装腔作势,虽然有些不忿,可那酥酪的香味却着实勾人,一时间什么面子都顾不上了。
穆欣欣早性急地起身,殷切的道:“婕妤妹妹怀着身孕,还是别吃力站着了,过来坐下歇会儿吧。”
萧婉婉恨她拍马屁拍得飞快,自己反而落后一步,只好退而求其次,奉承起夏桐的侍女来,“姑娘,你也别光顾着忙活了,过来歇歇脚吧。”
春兰笑着摇头,“修仪娘娘折煞我了,我哪里生受得起?”
心里暗自鄙夷,这两个势利眼明明看见夏主子有孕,方才却坐得踏踏实实,屁股底下跟生了暗桩似的,这会子一碗牛奶就将人收买了,真不知该说她俩浅薄还是愚蠢。
夏桐可不在意什么礼数,坦坦荡荡坐在雕花梨木椅上,椅面还是温热的——正好穆欣欣帮她暖过。
两人俱殷切的看着夏桐,指望她将热香扑鼻的酥酪分自己一碗。
夏桐却旁若无人的享受起来,恨不得连碗壁都舔得干干净净,末了还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萧婉婉和穆欣欣:……她们的份呢?
穆欣欣忍不住道:“夏婕妤,你是否忘了什么?”
夏桐斜睨二人,“什么?”
穆欣欣忍气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陶瓮,真想不到这人有如此好的胃口。
夏桐莞尔,“我也没答应要分给你们呀,你气什么?”
二人都被她的厚脸皮惊呆了,那方才让座是为了什么?亏她还坐得毫不脸红。
夏桐气定神闲道;“你们搞清楚,所谓让座是给我腹中的皇嗣让座,我可没平白要求你们。这会子倒以此为要挟,要克扣皇嗣的口粮,信不信我告到陛下那儿去?”
她发现怀孩子这个借口还是挺好用的,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有皇嗣担着,试问谁敢冲撞?
她不介意做一回嚣张跋扈的宠妃。
穆欣欣见她如此胡搅蛮缠,本想争辩,可还是被萧婉婉强行拉走了——万一夏婕妤真告到皇帝可怎么好?她是个不讲理的,皇帝更不讲理,只怕还得反过来责备她们没主动让座呢。
不得不说,萧婉婉对皇帝的脾气还是挺了解的。
二人去后,春兰皱眉道:“娘娘,她们会不会到贵妃那儿搬弄是非?”
本来是件小事,可蒋贵妃素来与自家主子不睦,难免借题发挥。
“贵妃可没工夫搭理她们,”夏桐稳稳的道,“何况你也说了,本来是件小事,贵妃自然知道分寸。”
吃一堑还长一智呢,蒋碧兰受的教训已够多了。
至于萧氏和穆氏这两个,夏桐也不十分担心,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应该也能顺利封嫔了,虽不知是昭容还是昭媛,可无论哪个,都位列萧婉婉和穆欣欣之前,自然无所畏惧。
*
夏桐没料错,穆欣欣后来气不忿,果然到蒋碧兰跟前告了一状,蒋碧兰只以年关将近,诸事纷乱为由将她打发走了。
回头却冷笑着朝侍婢道:“这些人也是没眼力劲的,明知夏婕妤得势,还偏要同她过不去,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荷花心想您还不是一样,这会子倒来讥讽别人。
不过自从丢失凤印之后,蒋碧兰看着倒是稳重多了,不轻言不妄动,大概也是生怕再出岔子。
她讪讪道:“北戎的使节团就快进京了,娘娘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奴婢瞧着都心疼。”
蒋碧兰叹息,“虽然麻烦,但这回也是个机会。倘若本宫能将这件事办好,兴许太后见本宫能干,会将凤印重新交予本宫——本宫全部的指望都在这上头了。”
她倒是想不到蒋太后另有私心,一家人难道会说两家话?只将凤印被夺当成姑母对她的考验。
所以她才愈发要证明给姑母看。
她需要权力,更多的权力,唯有这样,她才不会被夏氏日益增加的宠爱压垮,她需要让皇帝知道,唯有她才是能帮他造就一番事业的女人。
唯有她才是真正的贤内助。
至于夏桐那个狐媚子,蒋碧兰衷心祝愿她生一个女儿,为了这个,她不惜日日求神参拜。
可惜世上只有送子观音而无送女观音,不然她一定设法弄一尊来。
第64章 老姜
刘璋辗转打听得那日亭中冲突, 晚上临睡时便问道:“萧修仪和穆修容为难你,你怎么也不告诉朕?”
夏桐一怔,她都快忘了这两条小杂鱼,若非皇帝偶然提及, 她差点想不起来。
不晓得皇帝是从哪儿听到的, 可见信息传递失真是个普遍问题——到底谁为难谁呀?
尽管那日哭着离去的是萧婉婉和穆欣欣二人, 夏桐不介意扮一回可怜, 弱弱的道:“确有此事来着,只是妾想着陛下最近事忙,哪里敢为此去打扰陛下?纵使委屈, 也只好默默忍着罢了……”
刘璋听她那口气便知她没有吃亏, 这才放心大半, 又伸手去挠她胳肢窝, “朕就知道你是个小滑头!”
夏桐急忙闪躲,无奈一张床就这么点大, 无论她如何躲避, 总归逃不脱皇帝那两条修长的铁臂——他只需轻轻张开, 便能将她整个罩住。
两人闹着闹着,气氛渐渐有了变化。
夏桐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呼吸着从他身上传来温热的空气,感觉心脏跳动得比以往都厉害。
她知道皇帝这是憋的很了——其实她也一样, 听说有些女人在孕期在格外“饥渴”,起先她还不信, 认为是哪个猥琐男写的浑话, 可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 夏桐才发现它是真正存在的。
皇帝还能用手抒发一下, 她却只能干忍着。
刘璋很明显注意到她眼中的欲念, 喉咙里略微干渴,“不如,咱们今晚试一试?”
听顾明珠说,这个时候行房只要稍稍注意,基本是无碍的。
夏桐虽然顾念孩子,可想到自己储存了不少强身健体的灵泉水,就觉得试一试也无妨。
她小小声应道:“好。”
结果皇帝却翻了个身,自个平躺在床上,又让夏桐坐着他大腿。
夏桐被这个姿势惊着了,虽说女上位在现代看来很普遍,可眼前是皇帝呀,当真有皇帝会甘愿雌伏人身下么?
刘璋显然也有点尴尬,微微别过头道:“朕不想压着你,怕孩子受伤,还是这样安全。”
既然是为了皇嗣,夏桐就能接受了,低低道:“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
努力压抑住语气里的小兴奋——能用这种姿势跟皇帝做,不得不说是种挺新奇的体验。
甚至可以载入史册——咳咳,注意尺度。
本来以为会诸多掣肘,结果相处起来却意外地融洽。夏桐平素谨小慎微惯了,床笫之间却意外放得开,可能因为两人都裸裎相对的缘故,一个光着身子的人,自然不再具备皇帝的威严。
而刘璋也从中感到一种别样的刺激,大抵是因女子心思细腻,夏桐占据主动位时,会更注意他的感受——于是两人都很舒服。
和谐的鱼水之欢过后,刘璋拥着她腻满细汗的柔滑肩膀,轻声道:“朕有一事想同你商量,不知你愿不愿意?”
夏桐从善如流的道:“陛下请讲。”
心里暗暗嘀咕,难道皇帝想要另外纳美,或者不再专宠与她?这也没什么好跟她讲的呀,他是皇帝,自己还能说半个不字么?
当然心里的确会有点微妙就是了。
刘璋睨她一眼,道:“是关于冯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