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谁也不知道崆峒派初代掌门的名姓。
他们更不会知道,时隔九百余年,他们真正成为了崆峒派掌门说过的那股“活水”。
在他们这支第三方势力的影响下,皇权本能的专制、世家本能的土地兼并欲望,都得到了极大的遏制。
而对寒门学子来说,他们也有了皇帝之外的政治盟友选择。
经过了漫长的博弈,以及一代一代积累下的技术发展……
公元1879年,燕国二十一岁的年轻皇帝,宣布将在一个月后退位。
尚书省也早已改头换面,现在掌管最高权力的是由官员组成的“大臣会议”,和平民代表组成的“众民会议”。
因为新的国家将由官民一起治理,且众民会议的代表由定期选举产生,故而新的国家不再称帝国,而称大燕共和国。
而大臣会议的最高长官,过去在大燕帝国叫摄政王,在共和国里,将改称执政官。
虽然燕国的末代皇帝即将丢掉皇帝头衔,但旧朝的摄政王与共和国的执政官却是一个人。
他叫姜月章,是末代燕皇的死敌。
末代燕皇很严肃地鄙视他这个叛徒。
但最近,燕皇陷入了人生中除了退位意外的最大危机:
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假皇帝,一不小心……
把摄政王给睡了。
第五卷 执政官
第70章 小皇帝
公元1178年, 大燕帝国建立。
公元1396年,由大量自由修士组成的“修士同盟”成立。他们广泛分布,与社会各个阶层做生意, 传播、应用了大量技术。但是,由于大量技术仍然使用灵力作为能源核心, 而提供灵力的灵石十分珍贵, 人力依旧是当时主要的生产力, 掌握技术与人力的则是皇权、官员、世家、豪商。
公元1418年,名门许家的一名子弟加入修士同盟, 并与其他人一起创办了“书院银号”, 这是第一个专为技术研发提供资金融通的银号。
一些共和国意义上的商号被创办,创始人大多是权贵子弟。他们主要使用奴仆作为工人, 也雇佣一些平民作为补充, 使用灵力技术生产、贩卖产品, 积累了大量财富。
公元1476年,修士同盟宣布, 他们找到了提炼灵力、凝聚结晶物的方法, 这种人工制造的晶石被他们称为“灵晶”,在许多小微技术上可以替代天然灵石。这大大降低了使用技术的成本。
修士同盟同时宣布,秉承历史上崆峒派、书院派的一贯精神, 他们将向天下免费公布提炼灵晶、使用灵晶的方法。
史称――“灵晶革命”。
史书记载,当时的修士同盟已经研发出了直接从人体提炼灵晶的方法, 但他们担心这会危及百姓生命、动摇家国根基,因此并未对外公布这项技术。
之后一段时期,基于灵晶的广泛应用, 大量技术被革新、大量发明创造涌现而出。无数新商号涌现,技术、劳动力、财富, 都不再是权贵的专属。
一百二十年后,被称为“灵晶阶级”的新贵族遍布全国。他们占据了大量财富,但按照过去大燕帝国的律法,除了世家、官员子弟外,其余灵晶阶级成员仍然是平民,属于低贱的商人,负担苛刻的税负,且私有财产常常被官兵觊觎。
他们隐忍多年,培养出自己的官员、修士,最后联合起来,再与修士同盟结成盟友,悍然发动政变。
有趣的是,政变的几名领头人都出身百年世家,是名副其实的权贵子弟,但同时,他们也坚定地反对贵贱划分。他们闯入大燕首都永康、包围皇家所在的“明珠宫”,要求修正律法,并驱逐当时最具权势的几名臣子。
他们成功了。
这次事变因发生在仲春时节,被称为“仲春之变”,民间多称为“南风之变”,意指本次事变如南风和煦,几乎没有损伤百姓分毫。
政变的领头人成为了天官冢宰,并第一时间废除了律法中的贵贱区分规定,相应也将刑法中针对“贵贱有别”的处罚部分进行了修正。同时,个人私有财产将平等地得到律法上的保障。
当时打死侧妃的一名宗室,被判处斩立决,成为了第一个真正实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范例。
自南风之变后,两百年过去了。
在这两百年中,皇权不断被架空。从1650年起,皇帝就成为了一种象征,只享有名义上对天官冢宰的任命权。不过,大量财产仍旧掌握在皇室手中,尤其是对国内几大灵石矿的所有权,一直属于皇帝。
但大燕皇室虽然出了不少荒唐事,能当皇帝的――无论男女――大多都是聪明人。
他们明哲保身,不与官员争权,一心在民众面前扮演一个好皇帝,还将皇室的财富用来造福百姓,以此换得百姓对皇室的拥护,从而保住皇室的财产。
饶是如此,没有实权的平衡,终究也只是暂时的平衡。
1779年,大燕帝国的皇帝正式发布退位诏书,宣布将在一个月后,也即五月十八日,正式退位。
这名即将丢了祖宗基业的皇帝,时年不过二十一岁,从国姓归,名沐苍,生得乌发雪肤、唇红齿白,一副雌雄莫辨的极好相貌,因自幼在这明珠宫长大,有“明珠之明珠”的美誉。
每当他外出巡行,坐在飞天雅车里,风度翩翩地向民众招手时,总能听见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永康城里人人都知道,一年中的大小事务什么都可以错过,唯独皇帝巡行这件事,绝对不能错过。
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爱这漂亮、友善、活泼又亲民的小皇帝。
可惜,只有宫里伺候的人,以及国会上那些逼得皇帝退位的灵晶阶级的后人们,才深深知道……
这漂亮的、总是笑眯眯的小皇帝,到底有多难缠。
而对此感触最深的,大概就是那位凌厉果决、板正冷漠的摄政王了。
四月中旬的这一天,皇帝栖居的养恩殿里,摄政王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
自然,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将来共和国的执政官,姜月章姜大人,是出了名的冰雕雪琢的冷漠人,不会有“气急败坏”这种表情,但他一大早闯进来这举动,本身就说明了某种问题。
“陛下在何处?”
摄政王一路长驱直入,一直到了皇帝的卧室外头;往来宫人们尽皆垂首,不敢多拦。
他身姿笔挺、走路带风,一直都冷着脸,目光如蓄势待发的箭矢,紧紧盯着前方。
前方――
卧室那长长的、华丽的隔扇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
门口守着一名梳妇人头、年约三十的姑姑,她相貌秀美、神情威严,正严厉地盯着摄政王。
“大胆――摄政王大人何故匆匆,竟至冲撞陛下!”她挺身而出,挡在皇帝门前,厉声斥责。
摄政王一路无视了其他人,脸色冰冷得可怕,却唯独对这名宫人缓和了一些神色,也停下脚步。
“贺尚仪,”他简单地点了点头,“我有要事求见陛下。”
贺尚仪面色十分难看:“要事?有什么要事,摄政王大人都不该不告而来!陛下尚未起身,大人请回。”
摄政王一动不动,冷冷道:“我有要事,烦请贺尚仪去里面跟陛下回一声,否则,我只能自己硬闯了。”
“你……!”
贺尚仪贺槿,乃皇帝贴身伺候的女官兼第一心腹,自来全心全意为其打算。看见摄政王如此无礼,她自然恨得咬碎一口银牙。
恨不得打死你,还回话?回你大爷!
两人门口僵持着。
而在那安静的、窗帘落下的卧室里……
透过厚重的窗帘,几缕天光照射近来。它们照亮床边的天空望远镜、桌面的山川模型、地面华贵的手工地毯和自动小飞车,一直照在那华丽的雕花围屏红木大床上。
小皇帝就蜷缩在上头。
他闭着双目,漆黑浓翘的长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睡意迷蒙的眼眸。那对乌黑莹润、水晶一般的眼睛眨了眨,转向门口,又徐徐眯起。
一只雪白的手臂伸了出来,推开被子。
紧接着,小皇帝坐了起来。
雪白的短袍睡衣被睡得乱七八糟,襟口大敞,露出微微起伏的柔软胸脯,还有左心口上一个深红胎记,以及深深浅浅的淡红印痕。
被全国倾慕的小皇帝……竟然是个女人。
如果要问她自己,她会懒洋洋地补充一句,她的真名也不叫“归沐苍”,而是裴沐。
裴沐耳朵里听着外头的动静,面上没有任何慌张,也没有任何恼色。
她仍是睡意朦胧,揉了揉乱翘的微卷长发,又打了个呵欠,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痕迹,轻轻哼了一声。
“烦。”
一条细腻纤长的白色绸带被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随手往胸前一颤。绸带是灵物,立即自己缠绕几圈,将小皇帝裹了个严实。
随后,灵光一闪、一没,她身上的绸带消失无踪。
再一披上外衣、系上腰带,虽然还是矮了点、单薄了点,但看上去,小皇帝已然是一位肩宽腰细的合格男青年了。
才刚系好中衣的腰带,就听外面贺姑姑一声惊呼、一句怒斥,旋即就是一声“哐”――她的隔扇门给人用力推开了。
天光洒入,照亮门口几步路。
“拜见陛下。”摄政王说着敬语,实则没有半点恭敬臣服之意,还冷冷训道,“日上三竿,陛下何故还留恋床榻?”
说罢,他大步走到窗边,将厚重窗帘“哗啦”一拉――
一切都变得堂皇明亮,无可掩饰。
这明亮天光也照亮了摄政王的模样。他年纪在二十八左右,高大挺拔,一身冷灰蓝色的利落劲装,以皮革、金属装饰,与传统朝服大相径庭。
不光是服装,连头发也剪短了,干净简单,发梢略碎,更衬出他容貌中处处都是锐意,令那份俊美更加凛然,好似要直直刺入人心,戳个窟窿出来才罢休。
这位年轻的权臣目前还暂时是摄政王,再过一个月,就将是新共和国的执政官。哪个朝代都是大权当握,也无怪他气质昂扬、态度凌厉,到处都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裴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摄政王。
她并未开口,只是又打了个呵欠,而后掀开被子,赤足踩上了柔软的地毯。
“天亮了……朕也该起了。”
她懒懒地走过去,就那么经过摄政王面前,半点没有看他。
摄政王神色依旧冷硬,深灰色的锐利眼眸却略略一眯,目光不禁落在了皇帝身上。
他仔细打量着这道背影。
看似朴素的雪白中衣,其实是用每年上供的最好丝绸织成,光滑轻薄,却只穿一季,过了就扔。现在,那最新的中衣衣袍并未跟随世界潮流,而仍按着宫里传统的制式,一直垂落到皇帝小腿处,剩下一小截雪白柔腻的腿肚,连着纤细的脚踝,又连着纤巧的赤足。
小皇帝轻巧地侧身迈步,那漂亮的、浅粉色的指甲盖就露出一瞬,又重新被地毯的长绒淹没。
摄政王站在窗边,盯着这一幕,喉结微微一动,半晌未出声。
裴沐则对他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