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把羊毛线织成袜子和手套都不难,难在怎么纺出如此细软有韧性的羊毛线。”
王府里用的都是好东西,比这袜子和手套更柔软的毛毯蝉衣都见过。
但那是许多个工匠一起动手,只选羊身上最细软的绒毛,靠人工将羊毛和羊绒一点点分开,弃用羊毛,用羊绒当原料。
要织一张能供萧云庭使用的羊毛毯,可能要花上半年时间,这样做出来的羊毛毯售价高昂,别说是普通百姓,便是寻常士绅都用不起,只有像萧云庭这样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才能用上。
程卿送来的这批羊毛袜和手套,原料肯定比不上供应给王府的上等品,但这样的羊毛线,在西北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找到的,秦安县的那座织坊能有这样的工艺,就算不做军队的生意,都能在西北民间畅销。
萧云庭听了不置可否。
蝉衣怀疑自家王爷是想抢程卿生意。
可怜的程大人,还给王爷送了保暖的毛衣、毛裤,虽然王爷肯定不会穿,程大人的诚意是十足的。
而王爷呢,非但没有感激程大人的心意,还让人拆解羊毛袜和羊毛手套,这是工艺不好学,若工艺不难,王爷说不定马上要下令收购原料,在兰州城这边自己制作这种羊毛袜和手套,让程大人一文钱都赚不到。
这样想想,蝉衣都有点同情程卿了。
“王爷,婢子这就去回绝此事——”
“谁说本王要回绝,你去回话,告诉信使,本王不和无名之辈谈生意!”
蝉衣低头称是。
刚才还同情程卿,现在同情的对象就变成了孙安。
“……”
孙安得了回复,也是无语。
好吧,和萧云庭一比,他的确是无名之辈。
西北的百姓把萧云庭捧上了神坛,对这位新任邺王赞誉有加,那些百姓根本不知道,有些人只适合远观,靠近了才知道是个身份高贵的混蛋。
孙安把消息带回秦安县,武二跟着孙安一起返回。
武二跪在了院子里,武大气急了要拿马鞭抽他,骂他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啥人生理想,武大根本就没想过。
如果程五老爷不救他们,他们早就死在荒年,死人还谈啥理想不理想,他和弟弟两条命原本是程五老爷的,五老爷把他们给了程卿少爷,那就归程卿少爷了!
武大被程卿消了奴籍,现在是自由人了,奴籍是放了,身体上的自由不代表精神自由,有没有那张身契,武大都被恩情捆绑住了,不会想到离开程卿。
弟弟武二有了这念头,在武大看来就是大逆不道!
武二跪着不吭声,武大挥鞭子就抽,程卿得了消息赶来,武二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
程卿头疼万分:
“够了,你打他做甚,他要从军是好事,我都同意了,你这个当大哥的不同意?”
如果武大不同意的原因,是考虑到武二的安全,程卿还能理解。
可武大是要把武二按在程卿身边当家丁!
人有个志向多不容易呀,程卿不喜欢封建社会这些陋习,她身边有人能立志,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武二朝着程卿磕了几个头,“小人一辈子都是程家的人。”
“呸!”
武大被程卿拦下,鞭子是不抽了,却狠狠唾了武二。
武二也不辩解,甚至都没擦掉脸上的唾沫,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武大还想说什么,程卿摆手:“你兄弟还觉得自己是程家的人呢,你怕甚,连我都不怕。”
要从军,就堂堂正正的,程卿消了武二的奴籍,再处理萧云庭那边的反馈。
萧云庭不想和无名之辈谈,那是想和她谈?
程卿这个秦安知县,刚回县里,许多事都还没理顺,要去兰州城,一来一回的至少要耽误大半月,她是真不想去。
何婉站出来,“小郎,让我去吧,我虽是无名之辈,却是织坊的老板之一,织坊生产的东西要卖去军队,我这个织坊老板最该跑前跑后。”
织坊又不是程卿的!
何婉还真不信邪了,难道每件事都要程卿耗费心血才能办成么,那程卿岂不是要累死。
程卿沉吟,“你一个人去兰州,我不太放心……这样吧,我让荣九护着你去,不仅是荣九,还有县学里的邵宝和胡小郎,这些人总不好一直闭门造车,正该去兰州见见世面!”
路上肯定是有危险的。
但这世道,去哪里没危险?
县学里的学生,总有一天会离开秦安县,程卿只是让这些人提前适应。
老师有事弟子代劳,能被程卿点名陪何婉去兰州城的,都是程卿比较看好的苗子。
这事儿在胡典史看来是荣幸,在家激动到开了一坛酒:
“放着那么多学生不叫,程大人只叫你们,可见是看重你们了,吾儿给为父长脸呀!”
胡家小郎腼腆一笑。
他可不敢辜负程大人的信任呢。
胡家这边喜笑颜开,邵家众多女眷却唉声叹气,还有小妾垂泪:“兰州还在打仗呢,怎能叫宝儿去兰州,这个县学不上也罢了!”
邵大户气得跳脚,“大人叫邵宝去,是瞧得上邵宝,织坊的生意就是邵家和何小姐合伙的,何小姐是什么身份,人家一介女流都能去兰州,邵宝为何去不得?”
邵大户也担心。
但他更清楚,如果因为担心就替邵宝拒绝,程卿再不会给邵宝第二次机会!
第728章 :小磐姑娘的排面
无知妇人啊!
这世道,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
就算邵宝这次不去兰州城,将来还是要去赶考。
一辈子呆在秦安县不出远门都不见得安全,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北齐大军攻破兰州城,扫荡整个西北,留在秦安县也逃不过呀!
世道不好,只有跟在有本事的人身边才能安全,邵大户所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当然就是程卿!
不顾后院女眷们的反对,邵大户赶着儿子加入了去兰州城的队伍。
“你要敢在何小姐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情愿……”
“您就赶我出邵家,爹,您都说多少遍了!”
邵宝嘟囔,邵大户狠狠拍了他后背,“你记住了就行!”
荣九看着队伍里多了两个半大孩子,十分郁闷。
“有本少爷在,还需要这两人帮什么忙?”
再纨绔,那也是扬州大盐商家的纨绔,和西北偏远县城的一个养羊户,一个小典史家的儿子差距还是比较大的,荣九觉得自己见过的世面邵宝和胡小郎连想都想不到,这两人跟着去兰州城,分明是扯后腿!
荣九的小厮顺着他毛捋:“依小的看,程大人这是只信任少爷您,让您照顾何小姐,也看着那两位,您在程大人眼里,肯定是最倚重的大弟子。”
程卿没有给县学的学生们排过序,众人都是依照年龄,师兄师弟乱叫,从年龄上算荣九当大师兄也没毛病。
唉,既是如此,那他就该拿出大师兄的胸襟,带一带两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师弟。
邵宝和胡小郎都是被荣九收服了的,荣九让走东不敢走西,一路上什么乱子都没出,平平安安就到了兰州城。
胆小的邵宝松了口气:
“还以为真的有许多拦路抢掠的马匪呢!”
原来是虚惊一场。
家里那些姨娘真是大惊小怪。
何婉掀开车帘,看着重建好城墙的兰州城,反驳邵宝:“西北的确有许多马匪,不过前些日子被俞千户带兵扫荡,把大大小小的几十伙马匪全部编入了先锋队,让他们戴罪立功。”
这是何婉从小磐的来信里得知的。
邵宝将信将疑,“马匪凶悍无比,岂会乖乖听话?”
胡小郎摇头晃脑: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见这位捉马匪的俞千户比马匪更凶悍,才能让马匪们乖乖听命。”
荣九不耐,“行了,你们两个愣头青,不要在背后说俞千户的是非,俞千户与老师交情匪浅,如今亦是掌兵数万的一方人物,岂是你俩能非议的!”
俞显虽然还是个“千户”,能管几万援军的人,谁敢真的只把他当成个千户?
别人不知道,荣九从前在淮南时是和俞显接触过的,朝廷反攻长巾贼大军时,荣九只能做做后勤工作,俞显那时已是悍勇非常,荣九听人在背后说俞显入锦衣卫是可惜了,这才没过两年呢,俞显已经有了这样的境遇。
俞显能以锦衣卫千户身份掌兵,荣九直觉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或多或少都和程卿有关!
自己不远千里,不辞辛苦追随程卿来到西北,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呀。
荣九的目光落在何婉身上,被何婉望着兰州城的憧憬所刺痛。
——既认了程卿当老师,何小姐就是他师娘,他有任何非分之想都是大逆不道,不为世俗所容。
荣九不知道该怪谁。
怪程卿一离开秦安县就是大半年?
还是怪朱县丞那个臭虫上蹿下跳,阴招频出,让他和未来师娘多了许多接触机会?
好像都能怪,又好像都怪不上。
荣九将视线转到了一边。
他虽然是个混账,也知道这种事对女子的名节影响很大,但凡他露出一点异样被人察觉,他固然是要受天下人耻笑,何婉更是会饱受非议。
哪怕何婉其实什么都没做,流言蜚语都会逼死人!
荣九将心思藏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
胡小郎和邵宝无比单纯,对何婉只有尊重,胡小郎问何婉:“师娘,咱们怎么进城?”
胡小郎真正想问的是,进了城,他们就真的能见到邺王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