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教廷的财政库……几十年上百年累积下来的财富!甚至教皇还掏空自己的私库来招揽雇佣兵,为教廷组建自己的安全卫队——
还有谁能为了教廷做到这种程度?
虽然他们心中多多少少都存了一些疑虑或者惧怕,但是从他们检测出光明天赋、踏入教廷那一刻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与教廷是密切相连的。
此时不抗争,那什么时候抗争?
真的等那群穷教士的歪理邪说传遍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圣职者们统统辞职回家天天过靠喝圣水过活的日子?
扪心自问,他们真的能够放弃现在的荣耀,抛弃现在的地位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或者听说过王权与教廷之间的争斗。但这世界就是这样,一味的畏缩不前,或是隐忍退让,永远不可能争取到很多的权力。
几十年前,如果没有教皇的运筹帷幄、异军突起,教皇厅中站着的主教和司铎们根本不会有今天的势力。那时的人们是怎么称颂教皇的?如果说教皇是帝国的太阳,那国王就是帝国的月亮——
无论王权世代如何更迭,教廷都是圣主信仰的根源所在,理应受到尊重!
太阳即使一时黯淡,也总会发出照耀大地的万丈霞光!
原本只是为了守住既得利益而争斗的人们,在听完教皇的训导之后,居然真的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只是不知道还躺在棺材里的奥德里奇·芬恩在天有灵,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教皇集结雇佣兵的动作原本瞒不了国王密党中的诸多大臣。
但那只是原本, 在教皇没有发动教廷能量的前提之下——他借教会的耳目向外传动信息,迅速转移了教皇宝库中的大笔财产,教皇手中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 以往这些钱是没有地方花, 也为了防止外人的觊觎,所以一直没有显露于人前。但这任教皇却一改之前历任教皇的守财奴的性格,大手一挥开始肆意烧钱, 人们才对教廷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而感到震惊——就说有一些雇佣兵们已经朝着东边跪下, 把教皇当做再生父母了。
雇佣兵这种行业, 但凡是比较惜命的,都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但,只要他们做完教皇这一单任务,他们就此生无忧了。
而教皇的任务也很简单。他瞄准的目标并不是王都, 而是教廷的旧址索莱都——那里原本是一片地势广袤的盆地,拥有着西大陆最繁荣最先进的信仰文化。一百多年前,光辉之帝攻破教廷, 并且让他们强行迁址,纳入塞兰卡皇室的监管之下——尽管那么多年过去了,教廷在索莱依旧留有除了遗址之外的刻印,而索莱也依旧是诸多信徒心中的圣地。
教皇的目的就是夺回索莱。
对于教廷而言, 一百多年前受万国朝拜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那个时候, 教廷虽然富裕,但是在野心和权威之外,教廷的确是作为信仰的灯塔存在的。而现在的教廷不仅威严大减,教廷之中也再无那么多灿若繁星的大魔法师、大智者、大哲学家了。现在的聪明人基本都集中在神院里。而教廷在教皇的带领之下一直与王室互扯头皮, 原本是为了教廷独立、重振信仰, 最后所有人却越陷越深, 路子走得越来越歪了。
王室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教廷就是吗?
雇佣兵团们对此心知肚明。他们信教,但对传说中的圣地索莱也没什么特殊的敬畏,何况下这个单子的还是教皇本人——且不论雇佣兵们提早意会到了什么叫魔幻现实,这对于教皇本人而言,也是个十足大胆的选择。胆大到能被载入史册的选择。
所以教廷这是终于要跟赛兰卡帝国闹掰了?
消息火速地传遍了周边的国家。当然,这也不排除教皇故意为之的可能,总之现在所有人都正翘首以盼着看好戏——从这任塞兰卡帝国的国王登上皇位起他们就等着这一日。让教廷插手国政大事的皇室必定遭到教廷的反噬。即使现在国王自己立得住了,开始打压教廷了,可是过去十几年,他已经养大了教皇的胃口。
如果赛兰卡内部由于这次的冲突产生了动荡,甚至就此分裂——其他国家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议院里,国王正敲着桌子大发脾气,墨水瓶子和泛黄的纸张四处飞舞,“他难道就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看着国王气得脸红脖子粗,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敢开口。
教皇公然与国王叫板,声称主教奥德里奇·芬恩的死因有问题,莫兰家族中必然潜伏着一个黑魔法师。教皇认为是国王的偏听偏信影响了教廷伸张正义,因此要求将教廷迁回索莱去。如果国王不同意,那教皇就让雇佣来的军人替他把索莱给打下来。
国王非常恼怒的想要谴责教皇,甚至想给教皇定个叛国罪——但是他这才猛然发觉,教廷原本是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组织。它是被强行绑到赛兰卡这条船上来的。现在它要独立,声援教皇的国家只会多、不会少。
“……”国王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眼中的阴郁清晰可见,“卡萨尔还是原来那个说法吗?”
“是的。”国王身边的大臣抹了一把汗,战战兢兢地回答了,“卡萨尔·莫兰阁下依旧坚持,他绝对没有采用任何阴暗的手段谋害芬恩主教。芬恩主教就是死于叛军之手,这完全是个堪称不幸的意外。至于黑巫师——那更是子虚乌有的指控。反正尸体在教皇阁下那边,他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莫兰军团绝不会白白承认他们的指控。”
国王的脸色晦暗不明。
“……恕我直言,陛下。”有某位大臣壮着胆子说,“把索莱让给教廷,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那片土地本来就是光辉之帝从教廷那边抢来的,现在只是各归其位了而已——退一步说,教皇远离了王都,也就是远离了王都的政治,这对于您和皇室的安全有益而无害……”
“你就接着放屁吧。”德蒙特公爵嘲讽道,“教皇的目的都已经写在脸上了。他第一步是独立,第二步是和其他国家达成合作、招兵买马,第三步就是和别人联合起来吞并塞兰卡,清算这么多年来的仇怨。”
“你先别这么暴躁,德蒙特。”国王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你的观点过于激进了。其实这个大臣说的也不无道理。”
“直接把他们击退不就好了?打落他们的爪牙,吓破他们的胆子,好好教教他们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然后教廷还是属于我们塞兰卡帝国的后花园。”德蒙特公爵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
国王有些忍耐不了了:“如果可以,我们要尽量避免和教廷产生明面上的冲突——我们的国民之中有多少是虔诚的圣主教徒,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觉得国民们最关心的还是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德蒙特公爵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就像十几年前,那场大动乱——王位继承的混乱被掐死在王都之中后,全国的领主和百姓们还不是照样过着没什么变化的日子?……也不能说没什么变化。毕竟他们要交给教廷的义务税款增加了不少。”
国王的青筋跳了一跳:“你这是在质疑我吗,德蒙特?”
“我当然不敢质疑您。”德蒙特公爵行了一礼,但脸上敷衍的表情已经遮掩不住了,“毕竟您可是无论从智慧还是品德都无从挑剔的贤明君主。我怎么敢质疑您呢?”
德蒙特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明明晃晃的写着“我就是这么不识好歹”几个大字。
国王:“……”
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和德蒙特呛声的体验了,国王愣了片刻,很快想到了原因。
——德蒙特果然还是在意自己想把希莉亚许配给戈尔多的事吧?
这次真的是国王失算了。在戈尔多和希莉亚相亲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德蒙特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过激,对戈尔多也是一如往常,唯有对着国王的时候,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国王也很郁闷。合着戈尔多·莫兰和德蒙特公爵这俩人真就互为知己、情比金坚了呗,国王陛下试图用自己美貌富裕的外甥女来撬这俩人的墙角,目的没有达到、给自己惹了个没脸这也就不说了,他还听闻了外甥女其实早就和一个穷小子私定终身的惊天噩耗。
他外甥女和那小子私下订婚约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说她“父母双亡”,也没什么好忌讳的——那孩子父母双亡是没错,但他这个舅舅还活着喘气呢!怎么能就这么草率呢!
国王念及此,又是一阵头痛。
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放缓了态度,温声细语地和德蒙特公爵解释希莉亚的事。
“我并不怎么关心女大公的婚姻。”德蒙特公爵说道,“我只是觉得您应该想办法覆灭教廷。”
“……这太冒险了,德蒙特。”国王还是主张退一步说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教皇我们可以想办法对付,教廷却还是有存在必要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德蒙特公爵总算是表现的不再是那么有攻击性了,冰冷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就不再参与讨论了。
“但是您真的就打算把索莱拱手相赠吗?”有位年迈的大臣地深深的叹息,“这可是伟大的先祖留给我们的土地啊。”
光辉之帝如果知道自己的子孙连这么一块弹丸之地都留不住,铁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
自从那天晚宴之后,戈尔多和亚特里夏闹别扭了,但他们的冷战没能持续几天,亚特里夏还没消气呢,他就先被头痛给打倒了。
一阵一阵的头痛和眩晕,让亚特里夏冷汗直流,甚至无法正常工作、授课。戈尔多听说了之后火速过来照顾他,可惜治愈魔法刷了一个又一个,对亚特里夏的病情却没什么帮助。看着戈尔多急得跳脚的模样,亚特里夏也就消气了。主要是现在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
“克劳狄那家伙彻底疯了。”亚特里夏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他听说国王要把索莱给让出去,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发脾气。我能体会到他的愤怒……这家伙跟教廷有仇。当初的索莱之战就是他的复仇。所以他才这么介意……绝对的。”
“没仇他也不会临时挑你融合啊。”戈尔多叹气,“但能让他反应这么大的,还是跟尤利安有关。”
亚特里夏:“……你去问过没有?”
戈尔多:“我问了,的确是有关。尤利安曾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贵族,因为教廷的缘故身败名裂。更多的我就挖不出来了。”
亚特里夏咬牙:“行吧。”
“……”戈尔多沉默了片刻,“是不是只要让教皇吃瘪,克劳狄就能冷静下来了?”
“可你能怎么办?一个人去抵挡千军万马吗?你家的军团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了克制住发疯的克劳狄, 也为了阻止教皇的计划,戈尔多决定去见一个人。
——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沃伦。
沃伦冰霜一样明净的眼睛平静地望着戈尔多,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是为什么来的, 微微露出一个微笑:“所以您是已经考虑好了吗?”
戈尔多走到他面前,调了个位置坐下,抬头说道:“索莱是光辉之帝亲手打下领土。圣殿骑士团既然发誓对光辉之帝及他的继承者效忠, 那应该也该维护先人遗留下来的荣耀才对吧?”
光辉之帝将自己的地位彻彻底底的凌驾于教廷之上, 索莱都就是他成就的见证者、他名贵的战利品。
骑士团没道理对教皇的行为视若无睹。
“这么多年过去了, 圣殿骑士团也该跟上潮流。”沃伦不动声色地说道,“索莱早已经不是当日的‘圣地’。既然它的特殊意义已经不复存在了,我相信已经作古的光辉之帝殿下也不会继续在意这笔陈年老账了。与之相对的,如果骑士团出兵阻止那群雇佣兵, 那我们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仅是装备、军饷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谁来做发号施令的人?”
“难道你要我以一己的喜恶为借口, 指挥我的骑士们这和一群穷凶极恶的雇佣兵作战吗?”
圣殿骑士团近年来一直保持着中立的立场。因此没有什么人认为他们会下场维护国王的尊严。正因如此,反倒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沃伦这样子,摆明了是在找借口逼戈尔多做选择。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做了圣殿骑士团的主人, 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发布任何命令了?”戈尔多有些头疼的说道。
沃伦欣然点头:“没错。就是要看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话。”
戈尔多:“……一定要那么执着吗?”
沃伦:“您拔下王剑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
戈尔多:问题是,那是克劳狄首肯了我才拔的,说了你也不信啊。
“而且,您就真的对自己高贵的血脉毫无所觉吗?”沃伦说道, “您就这么执意地想要隐藏它吗?”
戈尔多暗自笑了一声, 他尝试过解释自己不是光辉之帝的后人, 但是沃伦就是不相信。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您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沃伦叹息一声,“光辉之帝虽然一生无子,但他还是有兄弟的。和他同出一脉的血缘能传承到今天完全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亲生的。我找周围的人验证过。”戈尔多兴致缺缺地说。
沃伦:……合着你还真的怀疑过自己不是莫兰家族的孩子?那你为什么就死活不相信自己是皇室后裔呢?
“众所周知。”沃伦斟酌了一下,“您除了父亲,应该还有一个母亲存在才对。”
母系血缘一样能够继承合法的皇室血脉。塞兰卡帝国历史上女王当政的时代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这回轮到戈尔多都沉默了。
他发现,他对于自己的“母亲”,的确是一无所知。
戈尔多有时也会从卡萨尔·莫兰温情的眼神中看出某种怀念、留恋的情绪。但卡萨尔偏偏对自己年轻时的情人三缄其口——其实想想也很奇怪。以卡萨尔的性格,即使他爱上的是一个家世微寒的女人,这也毫不影响他娶她为妻。莫兰家族本来就是以武传代的家族,对血脉没那么多讲究,不像很多贵族,坚持贵族只能和贵族联姻,只是为了保证贵族后裔血脉的纯净度。
是什么不可抗力导致戈尔多都出生了,那位不知名的女士却连个名分都没有呢?
“……这也不靠谱。”戈尔多深吸了一口气,“假设我的母亲真的是王室血脉,那她又怎么会名不见经传呢?这完全不合理。”
“希望您能恕我冒昧,你有的这些疑惑我也全都想过了。所以我私下里去做了一些调查。”沃伦说,“其实王室之中也是有‘隐形人’的。”
戈尔多:“……你的意思是?”